谢玄若有所思,忽然说道:“回城。”
司马道生烦躁地问道:“既然已经出城,为何还要回去?”
谢玄低声说道:“我怀疑王七并未去淮南。”
“既然没去淮南,那必定是回京了!走!回京!”司马道生拍了一下大腿。
谢玄目光嫌弃地扫了眼司马道生,小声言道:“我怀疑王七出境了。”
司马道生愕然,摇头说道:“不会吧?边境戒严,想要出城并不容易。更何况王七郎身居高位,他若要出城,需要得到皇命。”
谢玄打量着司马道生:“唷!你竟然知晓这个?”
司马道生听出了谢玄的打趣,他轻哼道:“本世子如此聪慧,怎会不知晓!你莫要拿本世子当憨货应对!”
谢玄告诉司马道生:“王七与陛下私下交好,一道皇命,想要还不简单?你我先回城,查清楚再做打算。”
司马道生犹豫地说道:“说得有理。可若王七郎当真出境,你我还要出境寻他?”
从会稽到建康这一路,司马道生遇到了许多流民。在国内太平环境下,普通百姓皆过得如此悲惨。境外战乱不止,情况比国内要恶劣糟糕千倍。司马道生心里有些畏惧,不知道出境之后,该如何面对困难险阻。
谢玄挑眉打量司马道生:“世子畏惧了?”
司马道生面色不自然地否认道:“本世子何所畏惧!畏惧是何物,本世子未曾听闻过!”
“没有畏惧便好。”谢玄点头,吩咐车夫调头回城。
马车回城后,谢玄便拉着司马道生下车。
“做什么?”司马道生小声询问。
“别说话,跟着我便可。”谢玄拉着司马道生走进小巷里。
见谢玄敲了别人家的院门,司马道生忍不住问道:“谢七,你究竟要做什么?”
很快,院内传来了老者的说话声。
“不知门外哪位贵客?”
谢玄脆生生地开口回应道:“老翁,我想讨口水喝。”
一听门外是个孩子,院里的老者诧异,他打开小口,望向外面。
被司马道生这五颜六色的头发惊到了,老者吃惊地问道:“门、门外究竟何人?”
谢玄举起司马道生的车骑将军金印,挥了挥:“老翁,我家主人乃车骑将军,深夜入城,口渴寻一口水饮。”
听闻外面的人是车骑将军,老者震惊,不敢相信。
谢玄举着金印递过去:“老翁若是不信,可看看这金印。此乃车骑将军的金印。”
见谢玄就这样踮着脚把金印送了进来,老者连忙将院门打开。
将灯笼往前伸去,看清楚司马道生与谢玄的面容,见他二人穿着不凡,老者连忙跪下:“贱民见过车骑将军!”
司马道生双手抱胸,语气随意地言道:“不必多礼。”
谢玄推了他一把,司马道生这才伸出手,将老者搀扶起来。
老者目光幽幽地打量着司马道生,不敢置信地问道:“足下当真乃车骑将军?”
司马道生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抬着下巴说道:“正是本将军!本将军路过此地,口干了,寻一口水解渴。”
老者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赶紧请司马道生与谢玄进屋:“车骑将军请!此地简陋,委屈车骑将军了!”
老者赶紧去打水,给司马道生喝。
司马道生脱鞋入席坐下,趁老人出去时,他低声问道:“谢七,你究竟想做什么?”
谢玄告诉司马道生:“你坐着,我出去看看。”
说完,谢玄立马跑出院子。
老者正在舀水,谢玄露出笑容,接近老者:“老翁,我来助你。”
老者连忙摆手:“不必。车骑将军乃良臣!出粮救助遗民,率兵南下,夺回九真郡。将军能到小老儿家中,乃小老儿祖上庇荫!”
看到老者直接将水缸的水舀到碗里,谢玄开口说道:“我家主人只饮热汤,有劳老翁!”
温雅,老者立马端着水走向灶屋。“如此,还请车骑将军稍等!小老儿这就生火!”
谢玄陪在老者身旁走进灶屋,见老者摸黑寻找打火石。
谢玄直接拿出火柴盒,划了划,瞬间燃烧明火。
见状,老者吃惊,浑浊的眼睛惊讶地盯着谢玄手里的小木棒。
谢玄拿着小木棒寻到灶眼处,又抓了一把干稻草,将干稻草点燃,把干稻草塞进灶眼里。
老者跟过来,吃惊地问道:“方才小郎君如何做到不靠击石,便能生火?”
谢玄笑眯眯地拿出火柴盒,告诉老者:“这是卫将军做出来的有趣之物。老翁快煮汤。”
老者连忙点头,往灶眼里添加柴火,把那碗水倒入锅里。
老者蹲下身子,好奇地打量着谢玄手里拿的火柴盒。
谢玄拿出一根火柴,演示一遍给老者看。
老者看得惊喜:“奇也!”
谢玄将火柴盒与火柴递给老者:“老翁试试。”
老者连忙摆手:“小老儿不敢!既然是卫将军做出来的,必定是稀罕之物!小郎君快收好,切莫糟蹋!”
谢玄只好将火柴盒收起来,他问道:“为何家中只有老翁一人?”
老者叹气,慢吞吞地说道:“小老儿乃军户,山荆早已离去,膝下有三小子。大郎与二郎年满十五后,便从军打仗,唉……”
谢玄眨了眨眼睛,望着老者,轻声问道:“三郎人在何处?”
老者告诉谢玄:“三郎尚未到十五,去岁便从军,誓要杀胡人,为大郎与二郎报仇。这小子,如何劝,都劝不听。故而,家中只剩下小老儿一人。”
谢玄伸出手,摸了摸老者苍老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者眉眼慈祥地看着谢玄,笑着言道:“今日有幸见到车骑将军,实乃小老儿之福!”
谢玄告诉老者:“老翁莫怕,车骑将军虽然乃会稽王世子出身,但是他一点都不轻视平民。车骑将军立过大功,时常帮助贫苦百姓。”
老者颔首:“小老儿知晓!小老儿虽然远在义阳,但是时常能听闻天下大事。车骑将军不单率兵击退外寇,收复疆土,还曾出粮救济遗民,小老儿知晓!百姓皆记在心里!”
谢玄笑着告诉老者:“那老翁是否知晓,车骑将军安置流民一事?”
老者好奇地问道:“愿闻其详。”
谢玄笑呵呵地说道:“曾经,建康有许多流民。车骑将军心怜那些无处可归的流民,便花重金在历阳购置大量田产,将流民迁往历阳,让流民过上耕种安定的日子。故而,晋国接遗民过江时,车骑将军才能捐出十万石粮,救济遗民。非但如此,车骑将军还安置了从建康到会稽这一路上遇到的流民。车骑将军做了许多好事,他可是一位低调善良的好人!”
老者听得认真,点头夸赞道:“车骑将军乃大善人!大良臣!”
想了想,老者起身,他说道:“今夕有幸,遇到车骑将军,小老儿家中有一只母鸡,定要宰杀烹之,招待车骑将军!”
谢玄拦住老者:“不可不可!”
见谢玄如此紧张,老者停下来,疑惑地问道:“为何不可?可有缘故?”
谢玄告诉老者:“车骑将军饮热汤后,便要启程离开。老翁心意,车骑将军心领,老翁不如坐下,好好看着这热汤。”
老者点头,可惜地说道:“若是车骑将军能久坐片刻,小老儿便能宰杀母鸡招待其。”
谢玄笑着说道:“车骑将军知晓百姓日子贫苦,从不会贪吃百姓的东西。”
老者夸赞道:“车骑将军真乃大善人!如此善人良臣,定要长命百岁!”
谢玄点头:“是也!”
谢玄忽然问道:“不知近来义阳可有发生趣事?”
老者伸头望了眼锅里的水,笑着告诉谢玄:“倒是有几件趣事。前几日,深夜里。邻里说看到了一盏天灯!那天灯,自南来,随风向北而去。甚大!”
“大天灯?有多大?”谢玄好奇地问道。
老者望了眼屋子,比划道:“听邻里所言,那天灯比小老儿的陋居还大!”
谢玄惊讶:“竟有如此大的天灯!那天灯上可写有字画?亦或是有何特别之处?”
老者摇头:“小老儿未能亲眼所见,只是听邻里所言罢了。听闻那天灯下面,绑了个木箱子。奇也,带着这么大的木箱子,竟然还能上天。”
谢玄若有所思,出声问道:“具体是那日夜里?”
老者想了想,回答谢玄:“四日前深夜。丑时过后。”
谢玄收回手,小手握成拳头,面色严肃。
看到水烧开了,老者赶紧起身将水盛到碗中。
“小郎君让让,这热汤烫手,小老儿恐溅到你身上。”
谢玄转身跑出灶屋。
刚跑出来,便看到了司马道生站在外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谢玄拉着司马道生回屋。
两人前脚刚进屋坐下,后脚老者便小心翼翼地端着热汤回屋。
司马道生起身,主动伸手接过。他面色不自然地说道:“多谢老翁。”
老者连忙摆手,紧张地说道:“不敢!”
司马道生看了眼老者,老者赶紧低下头。
司马道生看了眼热气腾腾的热汤。
老者悄悄抬眼,目光期待地望着司马道生。
司马道生又望了眼老者。
老者赶紧低下头。
司马道生抿嘴,他将那碗热汤举起来,张口饮下。
“咳咳——烫舌!”司马道生赶紧把碗放下,伸出舌头,吐了吐舌头。
老者慌了,立马问道:“车骑将军可好?都怪贱民!是贱民不好!应当放凉些,再端来给车骑将军饮用。”
司马道生摆手,吸着凉气说道:“你做得很好,本将军就乐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