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现在国际赛事这么多,也不一定要跟他们……”
“所以避开了他,我才能拿冠军是吗?”蒋燃轻声地打断,笑容浓了几分,眼中却了无笑意,“所以我一定要让着他走吗?我什么都得让着他?”
左烨刚动得飞快的嘴皮子登时一停,“……也不是这个意思。”
蒋燃冷笑一下,一支烟终是没点,将打火机放在桌面。
“啪——”的一声轻响。
左烨跟着一凛。
蒋燃微微抬起了下颌,目光与语气一样的冰冷。
“我要赢他,就不会让着他。”
左烨欲言又止。
“我可以去firer——我就当你今天游说我,是为了挖我过去,你们开的条件我都能接受。但你告诉我,大家一个圈子的,怎么在赛场上避开?你是觉得,我怕他吗?”
“如果你们车队培养的第一条策略是怕输避着别的车队走,我觉得我也没必要过去了,至少mc传递给我们的理念,不是在比赛开始前就认输,”
蒋燃一顿,倏然沉了下声,冰冷地笑了笑:“不仅如此,无论我在哪支车队,今后的赛场上,我也不会避着他们hunter走。”
不仅如此。
不仅。
蒋燃深深沉气,在心底补完了后半句话,气息断断续续的,如鲠在喉。
他不由地想起立夏对他说,不甘心可不是爱。
他知道。
他一直知道。
可他就是,该死的,不甘心。
哪怕他知道,这根本不是爱。
-
怀兮和醒醒在广场周围散了会儿步,不知不觉,已穿过了一条条街道。前方不远就是外滩,熙熙攘攘,很热闹。
华灯如炬,许是昨天和今晨都飘了雨,江面上浓雾暝暝。不同于白日暖意,飘着一层寒,但也不冷。
怀兮一周前初来上海,也是这般的天气。那日刚下过冻雨,春寒料峭,冷得紧。
不过一周时间而已,前天昨天两日一场春雨过后,天气明显转了暖。
几乎瞬息万变。
她好像,也已然是另一番心境了。
怀兮和醒醒聊了一路。
醒醒在上海玩儿了一整天,离家带出来的坏心情飘走了大半。怀兮的心情却不若早上在游乐园那会儿轻快了。
两人在路边顿了顿脚步,准备商量一下再去哪里转转。
已快晚上十点。
醒醒本想今天出来玩,拍点儿照发个朋友圈,给这会儿还在教室里苦读奋斗的同学朋友们瞧瞧。
可早上出门就忘了带手机。
早晨刚到迪士尼,还借用怀兮的手机给程宴北打了个电话知会了一声。
醒醒那会儿就注意到怀兮没存程宴北的电话号码,却能在一水儿的陌生号码中一下就翻到他的电话。感到惊奇。
她当时没问出口的,这会儿问了出来:“小兮姐姐,你和我哥当初为什么分手?是你提的吗?”
怀兮点点头,思绪满布的。
“嗯。”
“为什么?”
醒醒不是很理解。
刚听怀兮说,她当时好像并不知道他们奶奶生病的事。程宴北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跟她分手。
又想到昨天问起黎佳音怀兮和程宴北为什么分手。
黎佳音那会儿打了个比方,解释说:
他的未来没有她。
——程宴北的未来,没有怀兮。
“因为我不成熟吧,”怀兮淡淡一笑,看了看醒醒,说,“然后,觉得被欺瞒。”
“欺瞒?”醒醒更不懂了,“因为没告诉你我奶奶病了的事吗?”
怀兮低了低头,叹气。
不知如何解释。
小时候,她父母离婚,爸爸带走了哥哥,全家人因为“怕她受伤害”,独独瞒着她一个人。
瞒到了最后,等她某天发现爸爸和哥哥再也不回家了,也根本不是其他人所说的那样去外地看望爷爷奶奶,而是永远地离开了他们的家,一家四口再也不能愉快地生活在一起。她才知道,原来父母离婚了。
原来她也成了班上同学们会同情的那种“没有了爸爸”或者“没有了妈妈”或者“父母不爱对方了”的小朋友。
所以她讨厌被欺瞒。
当年他们大学在一座城市的两端,聚少离多,生活圈子失去交集,互相的朋友圈也都互不认识。
见不到面,从他大一开始瞒着她去大学城打工起,一种无声的,没有征兆的隔阂,就在他和她之间暗自酝酿,产生了
见了面,时间也短促,顾不上倾诉生活的不快,只能争分夺秒地宣泄爱意。
他有瞒着她的,那些出于自尊心,出于爱她,出于要生存,不得不去做的事。
但其实她的大学生活,也并非多姿多彩一帆风顺。
她也瞒了他不少的事。
譬如她本就是个容易得罪人的暴烈冲动的性子,在学生会、社团没少吃亏生出事端,受过委屈。
譬如到后面她陪同学去模特公司面试,她意外被看中,有个长相猥琐的咸猪手hr差点儿性骚扰了她,她也没对他说过。
譬如有很多男孩子追她,在宿舍楼下摆蜡烛跟她告白,在很多人面前不给她台阶下,导致她被人指指点点,她也没说过。
或许他们都知道,即便互相倾诉,我们说到底,也无法慰藉对方的生活。
我们无法立刻、马上、即时地拥抱。
一切都没有意义。
倒不如我们缠缠.绵绵到天涯,我们爱便爱,轰轰烈烈地爱,不要对谁施加负担,也不要将生活的负能量带给对方。
得过且过。
于是他们都三缄其口,一忍再忍。
以至于后来。
她因为他之前说了一句,他想把奶奶和妹妹接到港城生活,毕业他们就同居,领证,结婚,从而拒绝了工作地点在上海的模特公司的签约,还跟妈妈闹了一场,她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未来,决定留在港城和他长长久久地安定下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做好打算放弃了她和他的未来,要去国外开赛车打比赛了。
归期未定。义无反顾。
看不到未来。
以至于那个时候,他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却还在瞒着她。
她是最后一个知道他要走的人。
她几乎是全世界最后一个。
她曾以为,她是他未来的中心,可他却那么轻易,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她。
那时一赌气说了分手,她就后悔了。
可又不后悔。
后悔的是,她觉得他要走,也没什么不好。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他大学开始就对赛车着迷,她知道。与她聚少离多的日子里,多数情况下都在从事相关活动。他有天分,他要梦想,她不该干预。
他因为梦想,暂时地放弃她和他安定的未来,无所谓,她也可以等他的。
可是。
她又凭什么等他呢?
她的人生,凭什么围绕着他转?
她也为他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事,不是吗?
可他放弃的是她。
他也仿佛,根本没把她所谓的,对他们未来的设想放在心上,只是一股脑地去做他自己的事。
即便后来她猜,他可能是像父母当初离婚瞒着她一样,所谓的“不想伤害她”而不知该怎么开口告诉她。
但她还是最后一个知道他要走的人,不是吗?
还是她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他与她之间,居然已经可悲到了,事无巨细需要从别人口中打探到的地步了。
真可悲。
醒醒见怀兮三缄其口,一副仿佛心事无处诉说的模样,便也不多问了。
刚她故意说了程宴北不少的事,想引怀兮说说他们当年分手的情况,怀兮却一直没主动说起。
反倒是怀兮问了她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她明后天就回港城,待几天再回南城,有空去看看奶奶。
成年人都鸡贼得不得了。
情绪不外露,喜怒不于形色,不轻易让旁人揭伤疤。
大家都有苦衷。
醒醒半天都等内急了也没等到怀兮说出个所以然,于是就让怀兮等在这里,她去找个公共卫生间,等会儿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