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肖逸长舒一口气,原来保安并不是没认出自己,而是认真履行岗位职责。
保安:“您是肖肖的哥哥?我头一回见您呢?”
楚肖逸:“……”搞半天你还是不知道!
保安见对方神色微妙,迟疑道:“不是哥哥吗?”他记得楚肖肖的父亲好像不长这样,所以才根据年龄和面孔出言推测,莫非不小心猜错?
楚肖逸唯恐再有误会,忙不迭道:“是哥哥,是肖肖的哥哥……”
楚肖逸:很好,自己在小区里的名气还没有妹妹大,已经沦落为“肖肖的哥哥”。
楚肖肖进入小区便熟悉起来,她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路,回头见兄长还在跟保安攀谈,催促道:“该走啦。”
她不明白兄长为何要提春晚,难道他在电视上的表现被记住是值得骄傲的事吗?
兄妹二人提着水果回家,他们稍微休息片刻,又迎来新一轮的晚餐。饭后,楚肖肖等父亲楚家栋忙完,她久违地拿出家里的篮球,提议道:“爸爸,我们去玩球吧。”
楚肖肖最近发现楚家栋异常沉默,自从便宜哥哥回来,爸爸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他每天不是小心翼翼地赔笑,就是整天闷在厨房里做饭,完全没有往日的底气。爸爸和哥哥是不会直接交流的,他们总要借旁人之口传递消息。
如果两人单独待在一起,楚肖逸往往会低头刷手机,楚家栋则不安地在旁搓手,总之难有沟通的时刻。
楚肖肖以前总跟爸爸玩球,她察觉到楚家栋近日的气弱,决定关怀一下老父亲。毕竟她这两天都被迫跟便宜哥哥待在一起,好久没有跟爸爸互动。她是公正的小朋友,要照顾到家里每个人。
楚家栋刚要开口答应,楚肖逸就从自己屋里出来。他看到小东西手里的篮球,总觉得球比她的小脑袋都大,调侃道:“呦,你还能打篮球啊?”
楚家栋瞧出大儿子的兴趣,便对楚肖肖为难地笑笑:“不然你跟哥哥去玩球?”
楚肖肖有些气恼,总觉得便宜哥哥时机掐得太好,倘若楚肖逸想要打球,那爸爸决计不会再参与。楚家栋就像顾忌别人地盘的老兽,他很少在楚肖逸的活动区域出现,除非旁边还有其他人,例如楚肖肖、肖碧等。
楚肖逸听到此话,他立马猜出父女俩刚刚的交谈内容,一时陷入沉默。他在家里跟楚肖肖、肖碧的交流最多,跟父亲楚家栋还保持着一定距离。
楚肖肖失望地垂眸:“爸爸不去吗?”
楚家栋:“我就不……”
楚肖逸:“一起去呗。”
“啊?”楚家栋闻言相当惊讶,他见儿子已经转身回屋,小声地试探道,“……行吗?”
楚肖逸说完就回屋拿鞋,他不想显得小肚鸡肠,闷声道:“有什么不行,我无所谓。”
既然楚肖逸都这么说,楚家栋也没有拒绝理由。楚肖肖成功地拉上爸爸、哥哥,借着最后的一些天光,前往小区内的篮球场。
首都的天空如今是浅浅的蓝紫色,又混合些许金黄的辉光,那是夕阳最后的余韵。三人都安静地走在路上,楚肖肖横在爸爸和哥哥中间,她感觉自己就像外语例句里的柏林墙,将两边彻底地隔绝开。
楚肖逸一路都在拍着篮球,寻找曾经的手感,让球发出富有节奏的弹跳声。冬天的露天球场里空无一人,楚肖逸自如地运起球来,向着楚肖肖传球,笑道:“你会玩什么?”
楚肖逸传球的动作很轻,楚肖肖轻松地接住,她有点犹豫地望向楚家栋,不知该如何三人玩球。楚家栋安慰道:“你们先玩着,爸爸看一会儿,再上场过来玩。”
楚家栋站在篮球架旁边,果然摆出看客的架势。楚肖肖没有办法,只能抱着球跑向楚肖逸,她又是头一回跟便宜哥哥玩球,配合也不算太默契。
楚肖逸许久没有打篮球,他摸到球就恢复高中实力,炫起花里胡哨的运球技巧,没事还要来一发暴扣。他以前在高中里打篮球赛,还带队拿下过第一名,帅气的球技让他当天在学校里名声大振,三年来被无数女生明示暗示。
楚肖逸没有继承父母的智商,但他拥有着强大的运动细胞,刚入行时打戏就非常拼,才会被陈导一眼看中。他忍不住向妹妹示范各类高难度动作,展现自己精湛的技艺,只差在脸上贴着“流川枫本枫”的大字。
然而,楚肖肖完全无法欣赏他的球技,还觉得他嘚瑟的模样好烦。她只想简简单单地玩球,便宜哥哥却非要带球晃来晃去,让她根本摸不到球,不由心情烦闷。
楚肖逸显然还没悟透带妹玩耍的真谛,带妹并不是展现自己有多强,而是要让妹子在游戏中感到关怀和快乐,否则只会惹人讨厌。
楚肖肖见他还在炫技,不由气恼道:“你还要不要跟我玩!”
楚肖逸只是运球逗逗她,他见她真有点愤愤,忙道:“好好好,给你给你……”
楚肖逸将球传给小东西,决定看看她如何玩球。楚肖肖接过球,开始认真地拍起来。她本就人小力轻、毫无技巧,原本高高弹起的篮球越来越低,逐渐恨不得贴到地上,再也拍不起来。
楚肖肖还边拍球边转圈,她犹如一只去找自己尾巴的小狗崽,在原地打起转来。
楚肖逸第一次见识幼儿园级别的打球,他望着此幕实在感到逗趣,忍不住放声大笑。
楚肖肖被他的笑声刺得恼羞成怒,她猛地将篮球往地上一砸,但篮球也只是弱弱地弹跳几下,并未展现出她心中的怒火。她如今还是太小,不好掌控标准篮球。
楚家栋以前都迁就楚肖肖的幼稚园打法,她何曾面对此等嘲笑,当即气得原地跳脚,叫道:“爸爸——”
楚肖逸惹恼小的、招来老的,楚家栋本来欣慰地看着兄妹俩玩耍,却不知楚肖肖为何突然炸毛,大声地呼喊起自己。他只得匆匆地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楚肖肖跑到爸爸脚边,恼怒道:“你跟他打,你跟他打——”
楚肖肖立刻撺掇父亲为自己报仇雪恨,便宜哥哥不过是长得比她高、力气比她大而已,有什么好嚣张的?她都没有嘲笑他的外语,他有点球技却要翻天啦?
楚肖肖决定让楚家栋灭灭兄长气焰,好让他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楚肖逸自如地运起球来,懒洋洋道:“你叫他没用,他打不过我。”
楚肖肖:“胡说,爸爸是没你爱秀!”
楚肖肖以前见过楚家栋投篮运球,他只是陪自己玩时会刻意压低水平。
楚家栋望着针锋相对的兄妹俩,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觉得楚肖逸逗妹妹没有恶意,但楚肖肖向来自尊心超强,她被一面倒地碾压,自然心中感到不平。
最终,楚家栋只能硬着头皮上场,他在小女儿的全力呐喊中,跟大儿子进行球技battle。
楚肖逸对此毫无意见,他确实也没耐心再陪楚肖肖拍皮球,小不点嗑不得、碰不得,让他实在畏手畏脚。父亲是成年男性,而且确实会打篮球,好歹还能交手几回合。
一对一正式开始,楚家栋面对儿子,刚开始还有点放不开,像陪楚肖肖打球般顾忌。
然而,楚肖逸的出手却干净利落,他灵活地拦人夺球,紧接着三步上篮,直接投进一球。他露出挑衅的笑意:“爸,这样就没意思了吧。”
楚家栋闻言露出怔愣的神色,楚肖逸却没有察觉对方的失神,已经带球跑着离开。
楚家栋望着大儿子的背影,他在原地停留几秒,又无声地追上去。
这是楚肖逸回家来第一次喊他“爸”。
楚家栋都要遗忘儿子上一回喊自己,究竟是何年何月何日,可能是他们在横店片场吵架的那年?那好像是他们在今年春节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爸,你能不能不要来找我,你在家待着不好嘛——]
楚肖肖眼看父亲处于弱势,她当即有些着急起来,在球场边喝起倒彩,大声道:“楚肖逸——不行!楚肖逸——不行!”
楚肖逸忽然听闻此声,手里的球差点脱手,他早年在女生们的加油声中夺得头筹,哪料到有一天还会被异性喝倒彩,实在是风水轮流转。
楚肖逸:你怕不是我的头号黑粉?
第10章
楚肖逸真没料到楚家栋球技挺好。
楚家栋刚开始施展不开手脚,逐渐便游刃有余起来,他频频地投入三分球,让楚肖肖高兴地欢呼。他和楚肖逸的打法不一样,不会一直猛跑、强攻,而是用精准的投篮技巧夺得分数。
楚肖逸有点发懵,他忽然感觉家人藏龙卧虎,楚肖肖的俄语还算说得过去,怎么连楚家栋都成为篮球高手?
在楚肖逸的眼里,父亲楚家栋是枯燥无趣、刚愎自用的人,他好像没有特长爱好,却时不时要夸耀自己,还喜欢贬低别人的兴趣,以展现自身的真知灼见。楚肖逸以前喜欢弹吉他,但楚家栋却将其贬得一无是处,让楚肖逸再也没有跟父亲分享的念头。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就是楚家栋的道理。楚肖逸花里胡哨的爱好在父亲眼里大都毫无用处,只是耽误学习成绩的帮凶而已。
因此,楚肖逸过去从未跟父亲打过球,谁让打球也对学习没有直接帮助。
楚肖肖在球场边激动地大喊:“爸爸加油,爸爸加油!”
两人的比分意外咬得很紧,楚肖逸屡次强攻都无结果,被楚家栋沉着地游走闪避。他们在球场上都相当投入,不断地跑来跑去、用力跳起,可谓酣畅淋漓。
天光渐暗,周围的景象也逐渐变得看不清,显然夜色就要降临。楚肖逸迫切地想要一分胜负,然而楚家栋却笑着摆摆手:“不行啦,太累了,我没劲了……”
楚肖肖见两人在球场中停下来,她忙不迭小步跑过去,还高傲地瞥了楚肖逸一眼。楚肖逸都不知道她小脸上哪来如此多表情,还能以眼白瞧人。
楚肖逸和父亲没有分出胜负,最后以楚家栋体力枯竭结束。然而,楚肖肖觉得爸爸大获全胜,瞧瞧爸爸的气度,球技好也不乱秀,再瞧瞧臭屁哥哥,会打球都要拽上天!
路灯已经亮起,三人结伴回家。父子俩刚刚进行激烈的比拼,如今气氛也不算太紧绷,起码能互相说两句话。楚肖逸一边运球,一边往家走,闷声道:“我都不知道你还会打球?”
楚家栋:“我大学时喜欢打球。”
楚肖逸的心情很微妙,他以为父亲是一心读书派,从不搞体育爱好。
楚肖肖借父灭兄,她得意地扬起小下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知道事情还多呢。”
楚肖逸见她小人得志的模样,他顾忌自己手脏,不好乱揉她脑袋,只能既好气又好笑道:“又不是你会打球,你嘚瑟什么劲儿?你连球都拍不起来,等你会打时再嚣张吧?”
楚肖肖不屑地瞥他一眼,摇头晃脑道:“towering genius disdains a beaten path. it seeks regions hitherto unexplored(卓越的天才不屑走旁人走过的路,而去寻找迄今未开拓的地区).”
楚肖逸:“???”
楚肖肖:“我这回有说英语,你应该能听懂吧?”
楚肖逸:“……”这年头外语不好都没法跟妹妹拌嘴!
楚家栋见大儿子满脸憋屈,笑着出声劝和:“好好好,肖肖有肖肖的路,哥哥有哥哥的路,你们都有不一样的好路……”
楚肖逸作为英语听力文盲,感觉自己被孤立,没法继续聊下去。他索性岔开话题,嘀咕道:“其实还能再打一会儿。”
楚肖逸还未尽兴,心底不免有些遗憾和怅然,他下次打球还不知是何时,对手估计也很难再是父亲。
楚家栋:“不行不行,我今天没劲了。”
“你以前体力不是挺好,当初打我时那叫一个……”楚肖逸的声音戛然而止,当他意识到嘴里溜出什么话,恨不得当场打自己的嘴。他觉得何鑫的担忧很正确,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楚肖逸回家后,他已经刻意收敛许多,尽量在家人面前保持阳光向上,但运动后的欢愉时刻使他有些松懈,失去紧绷的状态。他没有故意冷嘲热讽的意思,可话到嘴边就自然而然地倾吐,令人防不胜防。
果不其然,楚家栋显然听清楚肖逸的话,他露出仓皇而动摇的眼神,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他的嘴唇略微张开,轻轻地动了动,好像想说点什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路灯下,楚肖逸忽然发现父亲的头发有些花白,顿时有点不好受,心里莫名的酸楚。他期盼父亲像过去般意气风发、底气十足,那他就能理直气壮地反抗对方,如同他童年里想做的那样。
但他不能这么做,他还没来及证明什么,楚家栋就已经逐渐变老。
楚肖逸满腔热血地等待公平的斗争,可父亲早已失去战斗的力量。他还没有战胜,对方就举旗投降,让他徒留无尽的憋闷。他没办法再对父亲出手,可他过去的遭遇又算什么呢?
时光荏苒,他曾经的耿耿于怀和委屈,不再有机会说出口。
正确的时间一旦错过,便不再有倾诉的意义。
楚肖逸自知失言,他只盼着楚肖肖没听清楚,赶忙随意而遮掩地说道:“我运动量还不够,带球跑两圈再回去!”
楚肖逸将话题转移,便佯装无事地跑起来,打破短暂的僵局。他根本不敢回头看,唯恐撞上楚家栋小心翼翼的眼神。
路灯的微光下,父女二人望着楚肖逸渐渐跑远,一时陷入沉默。片刻后,楚肖肖率先抬头,她望向安静的父亲,问道:“爸爸,你以前打过哥哥?”
小女儿的眼眸如同明亮的宝石,颤动着盈盈的光,她眼底透出一丝犹豫和期盼,似乎希望他能出言否认。
楚家栋苦笑着坦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