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导看他满脸混不吝,不由崩溃道:“你是真不在乎网上名声,明明最近风评才好转……”
李导要是没良心的导演,他当然可以直接放爆点,借此冲击节目热度,但他不想这么做。他不明白楚肖逸为何要故意招黑,对方在《咱家几代人》的形象已经洗白不少,现在又可能一朝掉回谷底。
“李导,其实你就跟何鑫一样,总说着洗白或风评,可我为什么要洗白呢?我本来就白着呢,又谈何需要洗?”楚肖逸诚恳道,“我只有做一个谨言慎行、不敢说话的人,那才是你们需要的洗白或风评吗?”
“不完整的真实永远不叫真实,你们总想在镜头前看到好的,却不能接受任何坏的。如果真要塑造完美的人设,我只要在营销上砸几千万就行,明天不照样在热搜上颠倒黑白?但那有任何意义吗?”
“我先是普通的人,再是公众人物,不要将我捧得太高,也不要对我有过多期待,我早就说过了。”
楚肖逸当然知道网上有无数嘲讽、抹黑自己的人,他也清楚如何避免此类声音的出现,但他并不想这么做。他深知娱乐圈的规则,但他不想遵守规则。他是情绪极端的人,没法用旁人过高的期望来牟利,所以率先掐死粉丝们的幻想。
如果让他承受他人过多不切实际的期望,他内心的情绪会先一步崩溃。他在出道节目上见识到粉丝狂热的爱,但他觉得自己承担不起这份情感,干脆直接拒绝。
楚肖逸就是这样奇怪的人,理解他的人非常理解,不理解他的人极度不解。
李导没想到楚肖逸会说出此话,任何人都能说这话,但偏偏对方是靠此吃饭的流量小生。在某种程度上,楚肖逸亲手砸裂自己的饭碗,将粉丝们的梦戳破,间接失去不少吸金机会。
“李导,早点休息吧,你想怎么剪怎么剪,不用顾虑我。”楚肖逸悠闲地跟对方挥手告别,随即转身插兜离开,“人能把自己日子过明白就行,谁还顾得上网络里的声音。”
楚肖逸一直坚信自己还能在行业里跑十年、二十年,即使他现在没走捷径跑得慢,但他早晚会真正地追上前面的人。他就是有这种愚蠢而热血的想法,而且对此深信不疑。
李导怅然地站在原地,他早就察觉楚肖逸性格的复杂面,但却是头一回真切地触及。
“不完整的真实永远不叫真实吗……”李导若有所思地喃喃,他又用对讲机联系剪辑组,吩咐道,“你们先整理一下素材,这期我盯着剪。”
“唉?但是素材量很大?您有必要亲自来吗?”跟组剪辑有点发懵,李导作为总导演早不用亲力亲为,他一般只要审审初剪、终剪,全程跟着剪属于杀鸡焉用宰牛刀。
李导笑了笑:“有必要,我们的工作不就是最大地还原真实。”
现实经过镜头的过滤或许会有所失真,但他们的工作不就是用技法最大地还原,呈现其本来的面目。有时候,他们通过艺术的加工,还能触及素材背后更真的东西。
另一边,楚肖肖一觉睡得天光大亮,她醒来时妈妈都不见踪影,只剩床头的ipad和包。肖碧昨晚和楚肖肖同屋,她担忧小女儿旅途太累,早上就没忍心惊动对方。
楚肖肖睡眼朦胧地起来,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ipad,却惊讶地发现已连wifi,显然有人动过她的老伙计。犯罪嫌疑人自然是便宜哥哥,只有他最重视联网的问题,爸爸妈妈都没那么在意wifi。
楚肖逸估计是用她的ipad随手搜过东西,网页上还是“哪个国家的橙子好吃”、“最新奥斯卡电影片单”等内容,真是做贼都不戴手套,完全没抹去搜索痕迹。
楚肖肖毫不客气地将他的网页关掉,又发现梁双麒刚刚打来视频,原来现在都是中午。她周末没有上拉丁语班,索性回拨过去,跟小伙伴们联络。
没过多久,梁双麒就接通视频,他似乎身处琴房,遗憾道:“啊,肖肖,杨茵姐姐刚刚下楼,我们本来说吃饭时跟你视频。”
楚肖肖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没有接到视频。”
梁双麒:“你的同班同学还过来问,好奇你怎么没有上课。”
楚肖肖歪头思考片刻,脑海中终于蹦出陈光溯的脸,她想半天同班同学是谁。说实话,她跟陈光溯相处的时间太短,潜意识里没把他当同班同学。
楚肖肖:“那你们是怎么回他的?”
梁双麒:“我们说你去乡下研究橙子啦,他却嘀咕什么‘我也要报农业科学项目’……”
梁双麒没有说假话,楚肖肖当时跟自己和杨茵介绍时满嘴橙子,根本没提回老家的事,他自然也只记得橙子。陈光溯闻言,立刻确信楚肖肖参与什么针对儿童的科研竞赛项目,中午就闹着要妈妈查,他不能落于人后。
谣言就是这样诞生的,如果楚肖肖是到梁双麒家玩吃鸡游戏,估计也要被陈光溯误会他们参加军事训练项目。
楚肖肖有点迷惑两者关联,但她很快就将细节忘到脑后,兴致勃勃道:“橙子很好吃,我可以给你和杨茵姐姐带,还有安妮他们……”
楚肖肖一寻思橙子数量,便察觉越算越多,还要给奶奶、小舅爷和小舅奶带,加上幼儿园的小伙伴,说不定梁斯特和小黑也想要……
梁双麒摇了摇头:“算了吧,你背回来太累,你人回来就好。”
楚肖肖:“没关系,可以让我哥哥背。”
楚肖肖现在已经将哥哥视为自己的座驾和工具人,反正对方也没带什么行李,可以多背一些家乡的橙子。楚肖肖还跟梁双麒交流起姓氏问题,成年人们不愿意将其说透,她只能跟同龄小伙伴闲聊。
楚肖肖:“我妈妈说大姑奶奶观念落后,她觉得一家人不同姓氏就不亲。”
梁双麒作为独生子女,他同样面露迟疑:“这原来是看姓氏决定的吗?但我既不想跟我妈姓,也不想跟我爸姓,那该怎么办?”
楚肖肖:“咦,那你想姓什么?”
梁双麒:“我想姓马,这可以自己去改吗?”
梁双麒过去对姓氏毫无想法,此时却有点蠢蠢欲动,既然是用姓氏分亲疏,那他为什么不能跟马云姓?难道他不能跟偶像同姓吗?
楚肖肖被问懵,她还真不了解改姓的问题,迟疑道:“但马双麒有一点点奇怪……”
楚肖肖:麒麒哥哥的名字里要是又有“马”,又有“鹿”,总觉得像动物园?
梁双麒:“当然是连名字一起改啦,我现在写作业都嫌累,我名字复杂好吃亏。”
梁双麒只恨自己不叫“王一”,他考试都输在起跑线上,写名字耗时极长。
梁双麒惋惜道:“如果坚持要用复杂的名字,我也想要慕容、百里、独孤那种姓氏,电视剧里听着就很帅,姓梁还是不太行……”
楚肖肖非常理解麒麒哥哥的心情,但她还是觉得对方的话要是被梁叔叔听到,估计又是挨打警告。
第39章
楚肖肖和梁双麒闲聊片刻, 她感到一阵饥肠辘辘,这才跟对方告别,将视频挂断。梁双麒午休结束也要练琴, 楚肖肖则打算出去找点吃的, 正巧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楚肖逸推门进来, 他见妹妹已经醒来,嘲笑道:“你可真能睡, 看看几点啦?”
实际上, 楚肖逸同样是刚刚醒来, 但他比楚肖肖早离开床,并不妨碍他调侃对方, 此时当然理直气壮。
楚肖肖眨了眨眼, 她戳破他的真面目, 淡定道:“你不是也刚起?”
楚肖逸一愣,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楚肖肖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 向他伸手比划:“你头发这里还翘着。”
楚肖逸下意识地摸头, 果然摸到一缕顽强翘起的头发,它倔强而孤傲地立着。
楚肖肖看他现场疯狂顺毛,立刻露出怜悯而敷衍的眼神, 仿佛在注视憨憨。她最近看了一些侦探动画片,觉得便宜哥哥跟高智商犯罪绝缘,他要是做出什么事情,真是让人不发现都难。
楚肖肖:这算不算职业天赋?因为哥哥是明星, 所以做什么都能让其他人发现。
楚肖逸完成自己的造型管理,又见小东西想一溜烟逃走, 当即将她抓回来,怒道:“你看看自己的头发, 难道没感觉乱吗?你还往外跑!”
楚肖肖刚刚起床,尽管她的头发顺滑柔直,但小辫子也被睡散,看上去惨不忍睹。楚肖逸跟她正面交流时还未发现,等她下床后才发现妹妹的邋遢。
楚肖肖:“我去找妈妈给我梳。”她自己梳总是抓不好头发,脑袋后会有奇怪的凸起。
楚肖逸:“妈已经不在小楼里,你要顶着乱毛下去?”
村里就是这一点不太好,老家以山地居多,小楼都盖在山间平地,稍微转移阵地就要爬坡下坡。成年人们吃完早饭便出去转转,早就没待在附近。
楚肖逸没有办法,只能亲手帮妹妹梳头发。他从母亲床头的洗漱包里找到梳子,开始勤勤恳恳地给楚肖肖做造型,眉头紧皱地给她解辫子。
楚肖逸刚把皮筋拆掉,楚肖肖就忙不迭叫道:“痛痛痛……”
楚肖逸赶紧放轻动作,又迟疑道:“我都还没梳,只是拆皮筋?”
楚肖逸也没扎过辫子,他觉得把头发拢起来扎皮筋就好,无奈刚握住就有许多小发丝逃出来,只能继续用梳子来顺。他刚刚将梳子放在楚肖肖头上,还没来得及往下梳多少,就听她又发出一声土拨鼠尖叫。
楚肖肖对兄长的笨手笨脚感到崩溃,她只能张嘴用气音表达不满,犹如小猫哈气:“啊——”
楚肖逸哪知道长发扎辫的感受,只当妹妹故意整他,不禁嘀咕道:“楚肖肖,你要是一个明星,在化妆室会被造型师说耍大牌的。”
楚肖肖小嘴紧抿,愤愤道:“不会的,没有你那么差的造型师。”
楚肖逸:“……”
兄妹俩鸡飞狗跳地完成梳头,终于能结伴往楼外走。楚肖肖心有余悸地摸摸头顶,总觉得自己差点被哥哥拽秃。妈妈和幼儿园老师才没如此粗鲁,楚肖逸的最轻力度也相当强劲,显然经验生疏。
因为一家四口难得回老家,所以表叔等人中午摆几大桌,让不少亲戚过来见面吃饭。楚肖逸属于成年人,他刚一露面就被迫应酬,无奈地进入营业状态。楚肖肖的压力要小一点,她跟爸爸妈妈打过招呼,就被安排到小朋友桌吃饭。
楚肖肖在村里晕头转向,她现在根本记不清小朋友们的身份,全都是“爸爸的表姐家的女儿”、“表婶的哥哥家的女儿”等等,总之让人搞不明白。楚家栋和肖碧同样糊里糊涂,只能任由熟识的亲戚介绍,客套地笑着点头。
肖肖爷爷是胡家同辈里唯一的男丁,而且祖上已经是几代单传,所以他的女性亲属很多,延续下来的亲戚也一大堆。大姑奶奶是爷爷的妹妹,算是目前在世老人里辈分最大的。
楚肖肖可比家人要游刃有余,她坐在桌边没多久就跟旁人打好关系,反正不管名字记不记得,比她大的就叫“姐姐”,比她小的就叫“妹妹”。因为楚肖肖年纪就小,所以她基本只遇到姐姐。
村里的小朋友们早就互相认识,她们对陌生的楚肖肖相当好奇,热情地招待她。小孩子间本来就没有隔阂,稍微说两句话便关系变好,更何况楚肖肖天生带着情绪颜色技能,基本上不会遇到麻烦。
因为今天阳光正好、气温回升,所以大家是在露天用餐,楚肖肖还在桌上见到不少奇怪的蔬菜。楚肖肖身边的七八岁小女孩叫小洁,她正是上香时提醒楚肖肖站错队的小姐姐,是某位姑奶奶的孙女。
小洁指着桌上的饭菜,给楚肖肖一一介绍:“这是豌豆尖儿,这是折耳根……”
表叔等人显然颇费苦心,还特意去搞一些特色菜,要知道部分时蔬不算应季,弄来少不了波折。
楚肖肖望着没见过的菜新奇不已,她试探地每一种都尝一尝,随即将感受直白地露在小脸上,觉得有些好吃,有些不好吃。其他小孩都笑嘻嘻地盯着她,她们都吃过这些蔬菜,现在看着城里小孩楚肖肖的反应颇感有趣。
楚肖肖被当做动物园里的小动物参观,她一时分外沮丧:“我以前都没吃过这些……”
楚肖肖现在觉得自己是孤陋寡闻的小朋友,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尝过,像是一个小傻瓜。
小洁安慰道:“没关系,你还吃过福果呢,我们都没吃过,你很厉害的!”
楚肖肖是桌上唯一吃过福果的小女孩,别人自然不觉得她见识少,反而认为她相当厉害。
其他人好奇道:“福果是什么味道?吃完真会有好运吗?”
楚肖肖茫然地眨眨眼,她在小洁的解释下才领悟,原来便宜哥哥喂她吃的橙子就是福果,是一种有美好寓意的果实。她刚睡一觉起来,都快将昨晚的事情忘干净,只记得排队领橙子。
楚肖肖犹豫道:“……就是橙子的味道?”
其他小女孩一愣,她们紧紧地盯着楚肖肖,期盼地追问:“没有特别的地方吗?它可是受过供奉的果子啊?”
楚肖肖犹如吃人参果的小猪八戒,她露出恍惚的神色,试探道:“好像比其他橙子好吃一点?”
小女孩们从来没有吃过福果,自然对其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然而楚肖肖真没咂摸出特殊滋味来,实在解释不清。她面对同伴们的连番追问,感觉自己甚至丧失记忆,都要记不得真实的味道。
小洁说,福果是接收祖先祝福的水果,吃完就能被先人们庇佑。它们都要在台前被供奉一段时间,然后再拿下来就变成有福气的果实。
楚肖肖:“既然你们没有吃到,为什么昨天不去领呢?”
小洁满脸发懵,解释道:“但我们是女孩不能吃……”
楚肖肖疑惑地反问:“为什么不能吃?祖先们也想庇佑女孩吧?”
楚肖肖是蜜罐里长大的小朋友,她接触到的老人都对自己很好,自然觉得过世的爷爷及其他祖先也会对自己好。即使外婆偶尔会说些不太对的话,但她也是很爱很爱自己的,楚肖肖能够感受到。
祖祠里的祖先就是爷爷奶奶的爷爷奶奶们,他们为什么会不喜欢自己?
小洁被楚肖肖的逻辑击败,她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小女孩总是被灌输不能吃福果的概念,但她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既然大姑奶奶这么说,她们就这么做,没有任何质疑,一直延续下来。
小洁无奈道:“可现在也没有福果啦?”
楚肖肖思考片刻,提议道:“我们可以自己造一批呀,只要把水果放到台子上,然后等一会儿就变成福果?”
楚肖肖是聪明的小朋友,她昨天观摩一番福果领取,觉得技术含量并不高。祖祠反正一直都在,只要将水果摆上去,再诚心地供奉拜一拜,不就能够量产一大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