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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全书 > 穿越重生 > 策行三国 > 策行三国 第832节
  孙策站在一座新坟前,看着刘和跪坐在新坟前流泪,耸了耸肩。这个年过得不开心,五年计划功亏一篑,大过年的还要办丧事。好在刘协自认为愧对先帝,不想葬在落阳或者长安,只愿以一普通人的身份葬在定陶城外,省了很多麻烦。真要送到洛阳或者长安去安葬,他可没那兴趣。
  荀彧很伤感,默默垂泪。荀恽站在一旁,神情冷漠,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作为天子身边的郎官,荀恽也参加了那场大战,负了伤。不过他有陈群送的金丝锦甲护身,伤势不重,只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手臂折了,用布吊在胸前。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留在俘虏营,早早就自由了,最近一直陪在荀彧身边。看到荀彧丧子一般的失落,他虽然知道不应该,还是忍不住要表示一下不以为然。
  郭嘉走了过来,见到荀恽这副神情,忍不住笑了一声,却没多说什么。他走到孙策身边,耳语了几句。孙策眉头微蹙,和荀彧打了个招呼,转身走到了一旁。郭嘉从袖子里取出刚收到的情报,孙策接过,看了一遍,眉头皱得更紧。
  “曹操胆子不小啊,在这时候居然还想抢关中?”
  “未必是想,而是不得不然。没有关中,益州很难独存。”
  孙策哼了一声,来回踱了两圈。他同意郭嘉的分析,没有关中和凉州,益州只有自守之力,没有逐鹿天下的机会。历史上的诸葛亮几次北伐就是想占据关中和凉州,只是实力有限,又不敢冒险,出师未捷身先死。曹操的战略眼光不差,何况他身边还有陈宫、法正等人出谋划策,想趁乱取关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即使知道很难,也不得不全力以赴,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
  论冒险精神,曹操可比诸葛亮强太多了。
  “德祖可能有危险。”孙策说道:“关中丢了可以再夺回来,德祖死了不能复生。传书关中,让德祖不要意气用事,不要刺激法正。”
  郭嘉点点头。“没错,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法正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德祖麒麟之才,与这种人结怨不值得。不过一味忍让也未必有用,曹丕在我们手中,可以适当的威胁一下法正,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甚好,你从曹丕身上取一个信物,让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到长安,交给法正。”
  郭嘉应了一声,又道:“德祖擅军国大政,于间谍细作之事却不太出色,蒋干又在冀州谈判,一时脱不得身,当由军师处派人去长安接管情报事务。法正到了关中,必然要清洗我们安排在关中的细作,如果不及时止损,实在太可惜了。”
  孙策沉吟不语。关中的形势很复杂,不能仓促做决定。法正也是个很棘手的对手,上次在南阳就耍了辛毗一回,这次处心积虑的入关中,准备会更充分。他身后不仅有曹操的支持,还有关中世家的支持,一般人还真对付不了。最适合去关中的人就是郭嘉,但郭嘉身负领导军师处的重任,不能轻易赴险。
  “奉孝,我们要着想的地方不仅仅是关中。法正如此大张旗鼓,也许就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以便掩护其他的手段。”
  郭嘉眼珠一转,随即恍然。“交州?”
  孙策点点头。“不可不防。军师处抓紧时间评估一下关中得失的影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法正不是等闲之辈,法家在扶风也算是名门旺族,关中会有不少人支持他。”
  “不仅如此,关中可能还有天师道。早在十几年前黄巾起事时,关中就有一个叫骆曜的妖贼,号称会匿缅法,其实和太平道、天师道一样,都是装神弄鬼,不过在百姓之中却甚是流行。”
  孙策有些挠头。他不太清楚关中的情况,但法正亲自赶赴关中部署事务,可见曹操对关中的重视。仓促之是,他还真没什么好的应对措施。原因很简单,他从来没想到天子会孤军深入,事情会闹成眼前这个局面,否则他绝不会将蒋干调离长安。
  论对情报网的掌握能力,蒋干比杨修强太多。
  远处传为吕小环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吕布也葬在不远的地方,包括魏续、曹性等人。几天之间,吕小环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宠她护她的几个叔叔,伤心逾于常人。孙策没什么感觉,只是他又看到了袁耀,不免皱了皱眉。
  这小子是不是对吕小环动心了,鞍前马后的陪着?
  孙策突然心中一动。“奉孝,并州军还有一些人留在关中,是不是可以用起来?”
  郭嘉摇了摇头。“吕布死在阵中,并州军这个仇结得深,一时半会的怕是无法化解。与其用他们,倒不如用贾诩、胡轸。只是……”
  “只是你不服,总觉得又被贾诩算计了。”
  “是啊。”郭嘉苦笑道:“这让我有强烈的受挫感。”
  “你想得太多了。”孙策很淡然。他从来没有忽视过贾诩,但他也没有任何受挫感。贾诩的过人之处在于顺应时势,保全自已,而他却是创造时势的人,贾诩只能被动的跟着他创造的时势走。只要他不犯错,贾诩的选择就不会超出他的意料,最多在操作细节上有所不同而已。
  也许眼下就是贾诩等待的机会吧。
  “找毌丘兴来,听听他的意见。如果可能,和贾诩联络,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第2162章 知音
  郭嘉转身去了,孙策也没有回去,他负着手,在马车旁来回踱步,借机放松一下疲惫的身心。
  最近几天实在太累,迎来送往是一方面,心累是关键。兖州大捷,董昭投降,一系列后续事务要处理,这都好说,内部如何平衡却成了最让他头疼的事。阎行、陈到、文丑三名骑将立下大功,封赏毋庸多言,但朱桓、陆议的封赏却引起了不小的非议。
  不出所料,巨型抛石机的图纸泄露成了他们最大的败笔。孙策也觉得这一计有些冒失,但他更清楚,那些指责朱桓、陆议的人真正的用意不在于此,而是不想看到江东人如此迅猛地崛起。朱然、朱桓、陆议三人在短短几个月内崭露头角,江东系将领数量激增让很多人感受到了威胁。
  在利益面前,没有人会一直保持沉默,总要表现出来,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而已,最后集中在下一步的主攻方向选择上。有人建议先取益州,周瑜、黄忠已经深入益州南北,应该增加兵力,加强攻势,一鼓作气的拿下益州。有的建议先取幽冀,由太史慈、董袭负责主攻,甘宁、步骘配合。甚至有人建议趁势先取关中,截断益州与幽冀的联络,然后各个击破。
  每个方案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每一个方案都有明显的私心作祟。攻守势异,其力三倍,如果全面转入进攻,兵力至少需要翻两番,费用更是呈指数增长,即使江东发展得不错,也禁不起这样的消耗。穷兵黩武、竭泽而渔既没有必要,也不在他的考虑之列。
  当然,那些提出方案的人也不会这么想,又不是生死存亡,没人愿意将所有的人力、物力都投入战场。他们争的只是出征的机会,希望自己那一路成为主攻方向,取得先发优势,以便提前锁定富贵。
  人都是自私的,他从来没有对人性有太多的奢望,只是事到临头,如何平衡不同派系的利益还是让他颇费心思。没有一种方案能让所有人满意,如何取舍,就成了考虑他政治智慧的试金石。有时候想想,还是法家简单,乾纲独断,一言九鼎,多爽啊。
  可惜只能爽一时,不能爽一世。一言九鼎的雄主们大多没能逃脱权力的反噬,快的现世报,慢的后世报。政治是妥协,是走钢丝的艺术,这是孙策此刻最深刻的体悟。
  “大王。”刘和走了过来,躬身行记,眼睛红红,鼻子囔囔,声音有些沉闷。荀彧父子站在她后面,情绪也有些低落,荀恽一脸的倔强,像是刚刚挨了批评。
  “结束了?”
  “结束了。连累大王辛苦,妾甚是惭愧。”
  “行了,你没事就好。上车吧,回葛陂,好好休息几天。”
  “喏。”刘和应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孙策正在跟上去,荀彧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大王留步。”
  孙策诧异地看着荀彧。刘协死后,荀彧的情绪一直很低落,除了与葬礼有关,就没主动找他说过话。今天这是怎么了,刘协入主为安,他也解脱了?
  “荀君有何指教?”
  “彧冒昧问一句,刚才奉孝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可与关中有关?”
  孙策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应了一声“是的”,却没有说具体的内容。荀彧见了,神情有些窘迫。“恕彧冒昧,天子兵败身没,刘晔不归,内朝几乎瘫痪,怕是有人会趁虚而入。若是大王信得过彧,彧自请回长安主持大局。”
  孙策扫了荀彧一眼,想了想,嘴角微挑。“不知荀君打算如何主持大局?”
  “彧奉诏来见大王本为弭兵,如今天子虽没,诏书犹在,若大王有意,不妨继续,或可承天子遗愿,避免一场战事。”
  孙策看了荀彧一会,一时心动。他考虑了好一会儿,还是摇摇头。“多谢荀君好意,只是事已至此,你回关中也解决不了问题,反倒可能白白坏了性命。”
  “若能以荀一人之生死,换取关中太平……”
  “你换不了关中太平。”孙策毫不客气地说道:“荀君,若是刘子扬回关中,或许能有几分胜算。你长于大政,这种短兵相接的事非你所擅,去也无益。况且我有更好的人选了,荀君就安心在这儿住着吧。等阿和心情好些,你再考虑治学还是从政。你能做的事很多,唯独回关中不是。”
  荀彧无语,见孙策坚决,只好点头答应。
  ……
  孙策靠着车壁,看着对面神情窘迫的袁耀,似笑非笑。
  袁耀局促不安,坐得端端正正,双手搅在一起,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是哪根筋搭错了?”孙策慢吞吞的说道:“知道这事要是被你姊姊知道了,会是什么结果?”
  “知道。”袁耀抬起头,满脸通红。“姊……姊夫,你……帮帮我。”
  “喜欢她什么?长得好,还是出身好?不会是因为她武艺好吧?羽林卫那么多好姑娘,你都没看中的,偏偏看中了她?怎么,被她骂很开心?你家那位骂起人来,可比她狠多了。”
  袁耀额头全是汗。孙策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谢宪英是什么脾气,他比孙策更清楚。“我也知道难,所以才要请姊夫帮忙。现在能帮我的也只有姊夫了。”
  “你打算让我怎么帮?”孙策倒了一杯热水,呷了一口,润润嗓子,又示意袁耀自便。袁耀也倒了一杯,捧在手里,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说道:“吕布虽然死了,张辽还在,关中还有一些并州军余部,若是姊夫肯出面,以笼络张辽和并州军为由,命我迎娶吕小环,或许能……”
  “你这话鬼才信,张辽战败而降,我能用他就算是开恩了,还要笼络他,让你迎娶……”孙策忽然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什么,迎娶?”
  袁耀点头如啄米。“是的,我想娶她为妻。”
  孙策敲敲车壁,示意车夫停车,打开车门,伸手一指。“滚!”
  袁耀一怔。“姊……姊夫……”
  “你走不走?不走我抽你啊。”孙策扬起手,瞪起眼睛。袁耀见状,不敢再说,抱着脑袋,灰溜溜的下车去了。孙策关上车门,示意重新出发。他越想越觉得这世界太混乱了。一向听话的袁耀这次是搞什么妖蛾子,居然想休谢宪英,娶吕小环为妻?
  孙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这是什么骚操作啊?就算是他爹袁术重生,都未必能干出这样的事。袁权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把袁耀骂成什么样。
  走到半路,毌丘兴赶了过来,上了车,规规矩矩地坐在孙策对面。孙策倒了一杯水,推到毌丘兴的面前。毌丘兴受宠若惊,捧着水杯,连声致谢。孙策和他说了几句闲话,又问了他家里的情况,得知他的妻儿已经平安到达定陶,也很高兴。
  要说用兵天赋,毌丘俭可比毌丘兴强多了。
  “你对贾文和此人怎么看?”孙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毌丘兴眼神有些复杂。他喝了一口水,沉吟良久。“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仔细说说。”
  “喏。臣随文和先生求学,多蒙先生指点为人处世及用兵之道,感激不尽。奉命到天子身边后,与刘子扬相切磋,常觉以前所学有所不足,似乎有生涩处。”
  孙策笑笑。“你觉得贾文和有所保留?”
  “这倒不敢。”毌丘兴强笑道:“夫子云,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想是我天资不足,不能尽先生之教,多说无益吧。先生埋下了种子,我浑然不觉,有了合适的机会方能有所领悟。”
  “你说的有道理。”孙策若有所思。“贾文和虽是儒生,行事却有道家风范,顺势而行,因势利导,于紧要处施三分力,便能扭转乾坤。知其中妙者,如饮醇酒,陶然于心。不知其妙者,浑然不觉,以为其无能为。”
  “大王所言甚是。”毌丘兴眼睛一亮,又道:“大王真是文和先生的知音。文和先生提起大王时,也是赞不绝口,钦佩溢于言表。”
  “是吗?”
  “我记得有一次问起先生与大王相见的事,先生难得有了兴致,为我解说大王新政。他说大王虽不读书,却能直指根本,往辄破的,必是有大智慧之人。常人俯首于圣人,奉经籍为圭臬,不敢越雷池一步。唯大王与圣人比肩,明悉圣人本意,不为文辞所惑。正如当年张良为高祖讲兵法,一语辄悟,此乃天授,非学可及。”
  孙策笑了起来。“贾文和以我比高祖?恐怕不是吧。”
  毌丘兴有点尴尬,拱手道:“大王英明,非俗人可欺。文和先生当时说的是霸王学剑与兵法,不过他说大王不是万人敌,而是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孙策不以为然。他和毌丘兴交流是想了解贾诩心思,不是来听毌丘兴吹捧的。
  毌丘兴却非常严肃,拱手再拜。“文和先生说,大王心有大仁,能行王道,化敌为友,用众人之智,故天下无敌。”
  第2163章 打一顿就好了
  孙策心里有了底。
  这些话不像是毌丘兴能说得出来的,应是贾诩所言。既然如此,那贾诩应该清楚天下大势如何,以他的性格,也许会为西凉人和自己争取一些好处,却不太可能逆势而行,知其不可而为之。
  那不是他的作风。
  有了这个前提,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就算贾诩最后斗不动法正,也能给法正找些麻烦,争取点时间,他也不用在这个时候调蒋干去长安,可以按部就班的解决冀州、幽州,步步为营。
  “你对当前的形势如何看?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
  毌丘兴大喜。能直接向孙策进言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他已经等了半个月了,此刻机会出现在面前,自然不能放过。他谦虚了几句,侃侃而谈。简述了一番天下形势后,他着重提醒孙策注意河东。
  虽然孙策在江南屯田吸引了大量人口,江南的经济提升迅猛,但统称三河的河东、河内、河南再加上弘农依然是不可替代的中原腹心。这四郡是京畿的关东部分,也是中原的核心区域,有良田,有水利,只不过因为战乱,人口不足,所以经济上一时受困,潜力却不可忽视。
  河东尤其如此。
  河东有盐有铁,经济可以自足。向北可与并州相连,太原、上党有山有水,还有盆地,能攻能守,民风剽悍,就连士人都是文武双全,向来是出名将的所在。向西可以经蒲坂入关中,是关中门户,比武关更便利。如今天子新没,朝中无人主持大局,贾诩、胡轸又在,如果能里应外合,夺取关中,打通关东、关西,大事可成。
  孙策没有直接表态。毌丘兴的说法有一定道理,却也失之狭隘,他只看到了河东,却没看到全局,眼界不够。河东固然重要,但不摆平冀州就进取关中绝非明智的选择。至于贾诩、胡轸,就算能够合作,那也只是盟友,不是部下。贾诩占据了关中之后,能不能顺利的俯首称臣,现在还不好说,要看形势而定。
  孙策与毌丘兴谈了一路,已经明白了贾诩的心思。毌丘兴是个人才,但还没到出类拔萃的地步。此人如果仕途顺利,二千石是极限。如果不顺利,或者志大于力,说不定还有跟头要栽。他的天赋不足以承担贾诩的野望,贾诩对他是利用居多,视为衣钵传人的可能性不大。
  谈完之后,孙策勉励了毌丘兴几句,拱手作别。
  经过定陶,与袁衡等人汇合,一路向南。孙策命人将袁权请上车。袁权有些意外,不过等孙策将袁耀要休谢宪英,娶吕小环为妻的事一说,她立刻明白了。她绷着脸,一言不发,沉默了良久,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