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翠翠倒是聪明,请你来帮她买化肥,一定能买到最适合的。”对庄稼来说, 化肥特别重要, 不过化肥是分很多种类的, 不同土地不同时期要用不同的化肥, 选对化肥是很关键。田翠翠虽然一直在农村长大, 可未必十分清楚,郑峰才是真正懂得的人。
郑峰点了点头, “她初中毕业,有文化,特别能接受科学道理,我建议买拖拉机耕种,大家都不以为然,只有她听了立即贷款买了。还有化肥农药,她也肯听我的意见……”
“你们正说我呢?”田翠翠提着一大包东西走过来笑着问。
“郑峰在夸你,说你有文化,懂科学。”鲁盼儿笑着接过那包东西放在车斗里。
田翠翠系上头巾,先用摇把将手扶拖拉机启动,然后才开着车上路,在突突突的声音中,她大声笑着,“张县长带我们修水渠时就一直说,用科学的方法事半功倍,当时我就记在了心里。前些时候听郑干事讲的科学道理,立即就下决心贷款买拖拉机。告诉你们,只春耕这些天,我挣回的钱就够还贷款的了!”
“田翠翠,以后有了联合播种机、收割机,你也要带头买!”郑峰说起农业生产话就多了,“我们红旗公社这一带很适合机械化耕种……”
在隆隆震耳的拖拉机声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科学种田,鲁盼儿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话。
郑峰到了公社下车之后,鲁盼儿便笑问田翠翠,“你们关系很好呀?”田翠翠与自己同岁,在农村这个年纪的女子多半都结婚生孩子了,她却一直不找对象。但是刚刚的情形,似乎有点与平常不一样呢。
田翠翠不瞒鲁盼儿,“我是看上他了,想嫁给他!”
“你眼光不错,郑峰人很好。”不过,“郑峰怎么想?”
“他还什么也不知道呢。”
“我们是高中同学,关系还不错,不如我跟他提一下?”
“不用,我这么优秀,郑峰一定会同意。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妈妈,”田翠翠胸有成竹,“只要他妈妈同意了,我们就能结婚。”
“他妈妈?”
“对,他妈妈觉得儿子是个大学生,一直想让他娶女干部,不过我会让她明白我不比女干部差。”
“你怎么知道的?”
“我已经找媒婆去他家探听过了。”
“你真勇敢,田翠翠。”
“过去我不找对象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了,当然不能放过!”
阳光明媚,轻风吹拂,拖拉机行驶在大路上,两边的农田已经长出了青青的禾苗,两个人一同笑了起来。
忽然田翠翠停了车,招呼正在赶路的人,“刘叔,上车吧。”
“是翠翠呀,”刘叔说着跳了上来,掀起衣襟擦擦汗,“坐车上可真好,不光省劲儿,还能吹着风,真凉快——我可就借光了。”
“这算什么,顺路而已。”
没一会儿,田翠翠又看到了一个社员,也停车接了上来。她做生意这么久,人头特别熟,红旗公社的人,就没有不认识的。
大家在车上闲聊,刘叔突然指着前面走路的人,“那个好像是你们八队的万红英?”
“对,就是她。”田翠翠说着,却停也没停,直接从万红英身边超了过去。
红英听到拖拉机声也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了坐在拖拉机上的田翠翠和鲁盼儿,马上又重新扭了回去,低头走路。
“只要我遇到公社的社员们都会请大家搭车,只有万家人除外!”田翠翠郑重地声明。
都是一个公社的,万家与田翠翠的矛盾大家都知道,刘叔就赶紧笑着说:“我不是让你接她上车,就是看到了提一句。”
鲁盼儿坐在拖拉机的拖斗里,看着被拖拉机甩得越来越远的万红英也没有一点同情之意。昔日的同学早把过去的那点情谊都磨光了,自己和田翠翠一样,不想与她再有任何来往。
回家之后,鲁盼儿便打算去北京。
这一次与寒假小住一个月不一样,她准备留在那边,因此要打算的事情特别多。
家里的田要请人帮忙,吴九爷应该愿意的,他家人多,不愁干活儿;缝纫机、码边机、唱片机、收音机这些物件都是日常用的,要带过去;剩下的粮食也要办托运;房子钥匙放在宋春妮那里一把,请她定期过来放放风……
当然,还要先给杨瑾写一封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让他不要因为自己不能参加高考而难过。
鲁盼儿心里想着事儿,吃过晚饭到厨房里烧了热水,给两个孩子洗了澡,看着他们在炕上玩,“过几天我们就去找你们爸爸去了。”
梓嫣正在炕上爬来爬去,听了妈妈说话便抬起头向她一笑,梓恒放下手中的小人书问:“妈妈,我们要去北京了吗?”
“是啊,过些天妈妈就带你们去北京。”
“太好了!”梓恒笑着拍拍,突然站了起来,“爸爸,爸爸!”
鲁盼儿一扭头,就见杨瑾几大步走进屋,将扑过来的梓恒接在怀里,“是爸爸回来了。”又抱起爬过来的梓嫣,“又长大了不少。”
“你怎么回来了?”鲁盼儿简直不敢相信,接着她又看到了张县长、刘主任、王晓霞,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走了进来。
“这是我妻子和两个孩子。”杨瑾笑着向大家说,又给鲁盼儿介绍,“我们学校的纪教授,这是博物馆的吴老师……我们正在做一个古代城墙的课题,特别到襄平县来考察,顺便来附近寻找古代的堡城遗迹,今天大家就住在我们家了。”
鲁盼儿笑着与师兄、刘北招呼,又与纪教授、吴老师等人握手,“欢迎你们来!赶紧坐吧。”又转头问杨瑾,“大家吃晚饭了吗?”
“我们在襄平县吃过饭才过来的。”张县长笑着把梓恒、梓嫣接到怀里,一人亲了一下,“伯伯最想的就是你们!”
已经傍晚,鲁盼儿给两个孩子都换上了棉布睡衣睡裤,穿着又舒服又不怕夜里着凉——她一向爱打扮孩子,就是家常衣服也很用心,样式简单又合体,梓恒穿的是浅蓝色,梓嫣的是浅粉碎花,漂亮的衣服将两个孩子愈发显得粉妆玉琢。
大家都喜欢不已,围着两个孩子转,纪教授从张县长手中接过梓嫣,左看右看,“很像于教授呢。”杨瑾的母亲姓于,他们原本都熟识的。
张县长点点头,“那是自然的。”
纪教授比张县长年长,可在杨教授和于教授面前也是后辈,想想当年的情形,“他们要是看到这一对孩子,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张县长不由得感慨,“不想十几年之后,杨瑾能重新考回燕京大学,跟着你做课题。”
“杨瑾家学渊源,又得到你的指导,学问早已经达到研究生水平了,现在正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除了抓紧做研究,更重要的是培养年轻人,争取把失去的十年抢回来……”
杨瑾和鲁盼儿泡了茶送进来,就听纪教授正向张县长说:“春煊,多亏了你,保住了襄平县的古城墙,现在全国有完整城墙的没有几处了。”
“我虽然尽了力,但也有种种幸运的因素,”张县长笑了,“襄平古城很值得研究,老纪,谢谢你带队到我们家乡来做研究,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若是没有你和杨瑾发表的文章,我哪里能知道这里还有一座古城呢,所以我也要谢谢你!”
“我们就别你谢我,我谢你的了。”张县长挥了挥手,“襄平是古代军事要地,在襄平城外还有十几处拱卫的堡城,前几年我四处走访,到是查到了几处遗迹,只可惜这附近却没有什么发现。按你带来的文献记载,如今我们所在的红旗九队附近,先前也曾经有一座堡城。”
“那年挖水渠时,我们曾发现了一座砖石建筑的地基,还找到了四罐铜钱,按铜钱上的年号的分析,与文献记载建堡城的时间基本一致。”杨瑾笑着接话,“这可以算是一条线索。”
“还有一条线索就是这一带先前名为平安堡镇,正与文献记载的平安堡同名。”王晓霞笑着补充。
鲁盼儿竟没听过平安堡镇的名称,更没想到自己的家乡居然还有古迹,一时听得入迷,忽见梓嫣在自己怀里睡了方才觉出很晚了,看看手表便悄悄推杨瑾,“是不是应该招呼大家休息了?”
杨瑾看看时间,哑然一笑,“我们一说起课题就是这样。”赶紧起身催纪教授等人,“您身体不好,不能总是熬夜。”
第161章 入乡随俗
家里来了这么多人, 好在地方宽敞, 倒不愁不够住。
东屋最大, 纪教授、张县长、刘主任等人都安置在这间,王晓霞和省博物馆的女老师住丰美的屋子,杨瑾和鲁盼儿带着两个孩子住在跃进和丰收那间。
大家都歇下了, 周围一片静谧,夫妻久别重逢, 却舍不得立即就睡, 小声说着悄悄话, “你猛然间回来了,我一时竟不敢相信呢。”
“原本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喜,便没有先写信回来。”
其实杨瑾离开北京前费了不少力气借到了一套北京著名高中的高考复习资料, 抄了几个晚上带回家, 不想半路上听到了最新的高考报名要求,满腔的喜悦化成了灰,又见鲁盼儿一直笑晏晏的, 只当她并不知道不能参加高考, 不忍让她伤心,只简单道:
“就是写信, 你恐怕也不能及时收到。”
“你今日到家却也巧了,我才从舅舅那边回来。”
鲁盼儿便讲了舅舅家里的情况, “我瞧着舅舅精神头儿十足, 要大干一番, 人也更年轻了。”
“舅舅的手艺好, 做衣服的客人自然多。”
“舅舅想着挣了钱重新回到省城,把王家裁缝铺子重新开起来!”
鲁盼儿又笑,“今年不能参加高考的消息就是在舅舅家听到的,当时我还有点难过,舅舅几句话就把我劝好了,还让我想到一条新出路。”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杨瑾心疼地将鲁盼儿抱在怀里,“不能上大学还是很遗憾的。”
“不遗憾!”
鲁盼儿轻松地笑着说:
“舅舅说的,‘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我决定最近就搬到北京,专心做一个手艺人啦!”
“所有的事儿我都想好了:
缝纫机、码边机都带到北京,我就在家里开一个裁缝铺子,兼织毛衣,怎么也能挣下日常花销;家里分的地请吴九爷帮着种,他答应给我们一家人口粮,丰收和丰美在学校交的粮食也由他们家包了;梓恒到了北京可以继续上幼儿园,梓嫣先跟着我;你和跃进每周末都能回家,丰收丰美放假就来北京……”
听着鲁盼儿的一大篇打算,真是井井有条又十分可行,杨瑾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你可真是拥有最顽强的生命力,就像野草一样!”
“我怎么能像野草一样呢,野草不好看,我觉得自己至少像一朵野花。”
鲁盼儿心情很好,调皮地反驳。
“把美丽的盼儿比成野草是有些不大合适,”杨瑾也有心情开玩笑了,“至少也要比成太阳花。”
家里种在墙头的太阳花早开了,将小院点缀得艳丽多彩,鲁盼儿很是喜欢,“比起牡丹、兰花什么的,我倒是宁愿被比成太阳花。”
原本杨瑾随意说笑,认真一想,竟然不错,“虽然牡丹是国色天香,兰花风姿过人,不过太阳花的美并不逊于它们。
而牡丹、兰花十分娇贵,总要小心呵护,我们家的太阳花只要一片阳光,几点雨水,就开得灿烂动人。”
“我最喜欢我们家的太阳花了!”
又说评花,又是喻人。
鲁盼儿听了心里美滋滋的,“我到北京之后,也要在那边的家里种上一片太阳花!”
想到妻子就要带着儿女去北京,杨瑾说不出的开心,“没想到,我们一家人倒能提前团聚了。”
“正是呢。”
鲁盼儿的感觉也是一样。
“在北京时虽然知道农村改革,可还是回了生产队里才明白,改革不只是包产到户调动农民的积极性,更是把大家从田地上解放出来,不必再被工分、口粮束缚,你才能离开红旗九队。”
“我在北京的时候,也想不通包产到户是怎么样的,回到生产队里自然而然地就明白了。
现在听你的这番话,才知道原来这里竟还有更深的意思。”
鲁盼儿便笑了,“舅舅说的总不错,政策这么好,只要肯干就能挣到钱。
上次我去北京,免不了还会觉得那边物价贵,不好长住,如今我可不担心了。”
妻子做衣服一向挣钱,杨瑾早知道的,况且他早有打算,“我们一家在北京生活没有问题,等我毕业留京工作后,还可以申请将你的户口调到北京,那时候你也就成为真正的北京人了。”
“章丽雯说农村户口调过去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