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绍见季敏答应得很是痛快,他当然知道,季敏这是在给他面子,心中的气遂又减了一分。
而且看季敏带到船舱里来的人,没有那几个眼瞎看错他的,心中的气就又平了一分。
不过现在他心中除了气,还有几分惊讶。
他刚才看到季敏这些人在他们自己船上,一个个都是喝得没有正形,见了他也是一副酒中色鬼的模样。
可是这些人上了他的船后,却好像突然酒醒了一般。
一个个危襟端坐,虽美女在侧,也没有放浪形骸。
喝酒时,端杯言语间也是很有礼数,而且只喝他们自己带来的酒,船舱内的其他酒菜一点不碰。
对比着那些已经喝得醉熏熏,动手动脚,甚至有些丑态百出的书生们,这几个人反倒有些正人君子的模样。
季敏喝了几杯酒,看见楚绍坐在船舱一角,自斟自饮,旁边儿连个美人儿都没有。
哟,这状元郎看着挺可怜啊!
怎么没人儿过去陪他啊,不都说美人儿喜欢看俊脸吗?
可她不知,美人是喜欢看俊脸,可是如今这俊脸板着,就像便秘一般。
她们也不能总拿自己的热脸敷人家的冷屁股啊。
季敏觉得是自己是客,主人家好心邀请你来做客,反倒被冷落了,这样不好。
季敏拿着酒走了过去,坐到楚绍身边:“楚状元。”
公主接二连三的跟他示好,他怎么也得有些君子风度了。
楚绍略略的点了点头:“季公子。”
只是打过招呼,季敏看楚绍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季敏现在觉得她能理解那些美人的心情了。
眼前这张脸的确俊美,可是却像木头做的,一点热乎的表情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
若是在军营里,有这般别扭的人物,她早就一脚踹上去,给抻抻筋了。
可是面前的楚绍,是被她始乱终弃的那一个。
季敏叹了一口气,她现在是还债的,怎么还得哄哄这苦主。
“楚状元,您如今住在哪里呀?”
她问他住在哪里,她想干什么吗?
楚绍警惕,抬头看季敏。
季敏见楚绍一脸防备,就像美少女遇到了不怀好意的恶霸。
诶,可见当年她对这状元郎造成的伤害和阴影啊。
季敏忙解释:“我就是想给楚状元送些薄礼,表示下歉意。”
她要给他送礼,表示歉意?她会有这般好,还是她另有想法。
不过一个公主真要找他的住处,怎么也能找到。
楚绍不情不愿的开口:“我在甜水胡同有处宅院。”
季敏记下,待要搜肠刮肚找些话题,就听外面传来叫骂声,还有女子的哭声。
这是怎么了?
季敏就见船舱里的这些花魁们脸上都显出不忍之色。
她抬眼向外看去,就见不远处的一艘画坊上,一个穿着禁卫军军服的男子,正在用脚踢一名乐师和歌伎:“你们刚才唱的什么,害得老子都输了钱,都给老子滚!”
嗯?!
禁军执掌京师之防卫,职责重大。
如今已二更天了,这些人穿着军服,应该是今夜在编值守的军士,他们怎么会能出来喝酒、听曲,还在赌钱。
楚绍就见季敏秀眉一扬,如果说她刚才还是一个普通的贵公子,甚至在他面前还有些小意奉承。
但现在的她就已是说书人口中那个持枪跃马的女将军了。
季敏站起身,回头冷肃道:“董骁,这可是你金吾卫的人。”
楚绍就见跟着季敏来的那几个人此时都齐齐站起身。
董骁面容严肃,举手恭敬答道:“非属下之人。”
“查!”
“遵命!”
季敏也不在说什么,大步出了船舱
楚绍就见她身后跟着的知秋,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水面上忽然飘来两叶扁舟。
季敏和她那些兄弟上了扁舟,扁舟划到岸边,就有人牵了马过来,季敏等人上马往皇城方向而去。
而他们之前的那艘画坊也急急的靠了岸。
船上的人上岸后,便也骑马紧追季敏的方向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冒出一队官兵,直接上了前面的船,抓了那几个正在赌钱的禁军。
就听那些赌钱的禁军还在大声叫骂:“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抓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可刚叫了两声,就被人直接堵了嘴,拖下船去,消失在夜色中。
斯人来去如风,看呆了船中的花魁和众书生们。
李书生凑到楚绍身边:“楚兄,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啊?”
楚绍站起身,清风明月般微微一笑:“李兄,京城不比江东,有些事不知道才好。
诸位,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
李书生哑然,怎地还如此神秘。
不过,船上有那心思灵透的花魁,便想到前两天回来的永平长公主。
难道今天这位贵公子就是公主殿下?
诶呀呀,果然是毓秀凤姿,令人神摇心驰。
楚绍下了船,慢慢地沿河边走着。
他想着刚才季敏下船时的模样。
这样的她与三年前的她,完全不一样了。
让他感到如此陌生。
楚绍抬头看向皇城,朦胧夜色下,层层宫殿巍峨延绵。
今夜对于里面的人来说,必定会是个不眠之夜吧。
…………
季敏带着知春、知秋回了皇宫。
知春、知秋是她小时候的丫鬟,她见两人多有资质,便也让她们学了武功,如今又兼侍卫之职。
季敏没有回朝阳宫,依旧去了闻水殿。
大殿门口,有一尚寝司女官立在那里。
……嗬,这唐太妃居然找了女官来和她讲规矩,想拦住她,真是痴人说梦。
女官见到季敏躬身下拜。
季敏也没说话,摆摆手让她起身,便径直往殿内而去。
女官忙道:“长公主殿下请留步。”
季敏微哼一声,回头:“你是不是想拦我?说我这么晚来闻水殿,打扰太妃休息,既不符合规矩又有失孝道。”
女官一愣:这长公主,怎么把她的台词说了。
不过她是尚寝司执事的,就是管这些事情,且为官之道,要敢于直面进谏。
“长公主殿下所言极是,还请长公主早些歇息。”
季敏还有更重要的事,不想多废话。
“我来问你,你觉得我这般没有规矩,那一个前朝的太后,如今的安留王太妃,居然住在皇宫里,你觉得这样就符合规矩了吗?”
女官哑然,这当然是不符合规矩,但这件事也不是她能管的,她只管就寝的相关事宜。
“你是不是觉得安留王太妃一直留宿皇宫一事虽不合规矩,但你做不了主。
只是你可曾因为此事向皇后娘娘进谏?
恐怕没有吧。
你知安留王妃之错,却视而不见,却用所谓的规矩、孝道来拦我。
你身为女官,饱读圣贤书,却迂腐狭隘,不知大义变通,还不赶快退下。”
季敏的声音虽不大,女官却感到了一股冷肃威仪迎面而来。
她惊惧抬头,就见季敏站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就似一把利剑。
“下官,告退。”
季敏进了内殿,内侍一看,女官没有拦住这位长公主,心中叫苦。
只能咬咬牙上来:“长公主殿下,太妃娘娘已经睡了,特意交代说长公主殿下不必请安了,也请殿下早些休息。”
“哦,我今晚还要为姨外婆守夜!”
“噢,太妃娘娘已经有所安排,就不用麻烦公主殿下了。”
不用麻烦?季敏一看,这内殿大门上贴了两张大大的钟馗捉鬼图,还挂了两面太乙八卦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