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的时候,秦千汐还没睡。
和秦千汐一起睡还是万幸主动提出的,主要是秦千汐那种泪汪汪的眼神儿实在是让人看得不忍心——万幸毫不怀疑, 她要敢睡到别的屋去,秦千汐说不定大半夜的不睡觉, 都会窜过去找她串门的。
见是万幸回来, 秦千汐当下眼睛便是一亮,兴高采烈的张开了双手, 说道, “宝宝!”
万幸笑眯眯的和她拥抱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秦千汐对这唯一的一个女儿却还是疼宠有加的,无可厚非。
万幸顺了顺秦千汐的头发,爬到了床里面去。
秦千汐四年来已经恢复了很多了,甚至平时和人交流起来根本察觉不出她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而且也已经四年来,没有再嚷嚷过要出去找孩子,也不再继续抱着个孩子日日夜夜的哄着,更不会突然盯着一个地方一发呆就是一天了。
“宝宝去哪了?”秦千汐看着万幸,小声说,“妈妈刚才找了你很久。”
“不是说别出去找我吗?”万幸道,“我刚才跟着姥姥一起去送方阿姨回家了。”
提起方玉雅,秦千汐脸上的表情便也不太好看了。
万幸这一下就更纳闷了——以前秦千汐还没什么正常人的思维时,提起方玉雅也没什么的,这不正常啊。
毕竟如果当年孩子丢失是个方玉雅有关系的话,那么经受刺激的秦千汐只会对方玉雅本人更加的厌恶,这才是大多数病人的正常反应来着。
怎么秦千汐现在越正常,反而对方玉雅越来越不喜欢了?
万幸简直是摸不着头脑。
但是秦千汐也不想提起这个名字了,哄着万幸便要一起睡觉。
万幸也有点困意,下午她睡过一觉,估计就算是睡着了,第二天也能起得比较早,便也歪过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万幸果不其然是家里第一个醒过来的。
前一天晚上家里大人们多多少少都喝了酒,晚上自然是睡的人事不知,万幸整个屋子都溜达了一圈了,都没能发现一个活人在,就连秦家的保姆都没有个影子。
于是万幸便一路嗑着瓜子进了厨房去熬醒酒汤,可还没走到厨房边儿上,就发现了一个忙忙碌碌的身影。
万幸一乐,喊了一声,“妈妈!”
里面正是已经开始准备起了东西的陈晓白,见是万幸过来了,赶忙冲着她招了招手,说道,“宝丫,你把这几碗醒酒汤去送给你姥姥姥爷去,记得喊他们起来,让他们给喝了。”
“好哦。”万幸端起托盘,慢悠悠的往外走。
一进屋里,果不其然就闻到了好大一股酒气,万幸支起了窗户,正打算上去喊人,却发现沈荣思已经睁开了眼睛,已经做起来了。
“姥姥。”万幸喊了一声,把托盘拉近了一点,笑眯眯的说,“妈妈让我叮嘱你把醒酒汤喝了。”
“我用不着那个。”沈荣思一笑,接过了汤,指着旁边睡的沉沉的秦国毅道,“你姥爷才得喝这东西。”
万幸看沈荣思的状态简直是称奇,她自己就是一般人的正常酒量,喝多了会醉,宿醉醒了也更是会头疼,而且宿醉的感觉相当的不好受,因此除非必要的话,她以前是不怎么会让自己喝醉的,点到即止。
交代完了屋里的事儿,万幸便端着空碗出去了。
然而溜达到了门口的时候,却听见大早上的就有人在敲门。
这年头大门上也没个猫眼,不过敢在大早上敲门的,自然也不可能会是什么坏人。万幸歪歪头,拿着盘子便上前去把门给打开了。
门外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刘国有。
刘国有进门儿一看见万幸,一张黝黑的脸便笑了起来,衬得他一口的牙齿更显白了很多,两手直接穿过了万幸腋下,把她抱起来就转了一圈,“小宝丫还记不记着我是谁啦?”
“记得记得。”万幸赶忙喊道,被这么转悠的她简直是头晕。
刘国有还想记录溜她,万幸赶紧喊了停,忙不迭的说道,“你是来找我妈妈的吗?她刚起床,还在洗漱呢,就在后院,你你你你快去吧——!”
刘国有黑脸一红,挠了挠脖子,挎着包袱还是进了门。
包袱里头有些丝线在外头露着,万幸看了两眼,便无语的叹了口气,心想果然春夏天容易躁动,刘国有这么个大老爷们,苦守这么多年,也是相当不容易了。
拎着盘子回去,万幸便去喊了万志高起床。
他今天还得上课,昨天疯了一天,早上起不来也是正常的。
见是万幸去喊他,万志高几乎都没有停顿,便从床上一跃而起了,揪着自己的小秋裤,先跑去上了个厕所,这才回来让万幸帮着他穿衣服。
万志高这两年心宽的很,又不愁吃穿,身上的肉不光捏着软乎,还挺好玩的,而且皮肤也养的很白,特别显可爱。
万幸没忍住就揉了他好久,这才赶着时间把万志高给带出了门。
“姐姐,妈妈放心让你送我吗?”万志高懵懵懂懂的问道。
万幸一点头,早上七八点,太阳也已经出来了,只不过温度还没这么强烈,“我是你姐姐,当然放心啦,你忘记以前也是我送你上学的了?”
石桥村当时是考虑着村里家家户户都有老少,转着圈子送孩子特别辛苦,也耽误事儿,尤其是农忙时节,送个孩子俩小时就过去了,一上午一共也就这么点时间,耽误不起,便将小学和后来建起来的一所幼儿园给盖在了一起,距离很近。
后面两年,送万志高上下学的就是万幸。
万志高闻言笑了笑,更是握紧了万幸的手。
“对了姐姐,我听姥姥上午说,刘叔叔这次回来好像是受伤了,要养伤呢。”万志高眨眨眼,开始跟万幸说着自己知道的小八卦。
万幸果然来了兴致,连忙道,“受伤了?是伤哪了?”
边境这些年不太平,轻伤不下火线也是军队一直贯彻的道理,能退下前线的,好歹都是缺胳膊短腿儿的,再或者就是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姥姥见我进去就没说了。”万志高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万幸的手腕,说道,“姐姐,你怎么不带你之前的那个手串了,我看着可好看呢。”
“没带,怕丢给收起来了。”手链和项链不一样,有点耽误事儿,万幸一贯不爱戴那东西。
事实上,要不是这条项链当时是贺知洲送的,万幸连这条项链可能都不会一直戴着。
不过这项链戴着很舒服,冬暖夏凉的,天冷了暖手,天热了冰手,也算是好用。
眨眼间,万志高的学校便到了。
像是所有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一样,万幸一直看着万志高进了学校,这才打算往回走。
初中还要再过几天才开学,路上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倒是学校附近的小卖部里面,有不少去买新学期用具的孩子们,旁边有些跟着家长,一个个急的不能行。
这喧闹,是万幸最喜欢的模样。
她一笑,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却似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万幸一愣,可等她再想要定睛仔细看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看着……好像是秦悦悦?
她有些不太确定,倒也没多想,打算去市场上转转,买点面条什么的中午吃,毕竟昨晚上算是大鱼大肉了,第二天总要清淡点。
*
谁知道,回家之后,面对的却是略显有些沉重的气氛。
万幸一进门便察觉到了有些不同与往常的气氛,陈晓白忙活完了家里的事情,已经出门了,陈柏同和张美玲也一样,家里就剩下目前已经提前退休的秦国毅,还有沈荣思、秦千汐跟万中华。
正厅里面,气氛相当的压抑。
万幸左右看了看,眨了眨眼,说道,“爸爸,怎么了?”
里面商讨事情的三个人发现是万幸来了,脸上的表情便放松了一下,说道,“没事,爸爸和你姥姥商量点事情,宝丫乖,回去复习吧,过几天开学,别跟不上同学了。”
万幸没多留,只是转身的时候看了看桌子上的文件,太小的字体看不见,但是更大的几个字她却是看着了——矿脉。
看到这两个字的瞬间,万幸的腿就是一软。
矿脉?
万中华这四年,在沈荣思的帮助下,到底是成长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了?能承担开采矿脉?
万幸不敢多想,然而脑子却不由便转向了那上头,面色不自主的便有些凝重起来,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到了后院去。
后院里,刘国有已经脱干净了上半身的衣服,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蜕皮的伤口,比较瞩目的,还是他腹部一条甚至还在渗血的白纱。
白纱布像是个露肩的衣服一样,从一边的肩膀上面穿过固定了一下,但是看这伤口的范围,只怕是开过刀了,还在愈合期。
万幸看了会儿,里面的两人才发现了是她过来,赶忙便把衣服给穿上了。
万幸这才笑眯眯的走过去,说道,“国有叔叔,你身上是怎么了啊?”
“没什么。”刘国有脸有点红,让一个孩子撞见了,他多少都有点不好意思啊,“你干妈非得吵着要看我是哪受伤了,我这不是拗不过她……”
万幸一看,果然秦千汐满脸的凝重,手上还拿着刘国有的衣服,衣服上面有个血点点。
都受这么严重的伤了,不卧床躺着,还跑过来泡妞……万幸咋舌,对眼前的这大兄弟是真心实意的佩服起来了。
于是万幸便也不再问了,上前两步,说道,“国有叔叔,你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伤口都渗血了。”
刘国有下意识的看向了秦千汐。
秦千汐可怜巴巴的看向了万幸。
万幸眼一眯——她可记着呢,沈荣思正好说着秦千汐该去找大夫复查了,但是秦千汐不爱去医院,一进去就难受,所以一直拖着不肯去的。
“妈妈也得去。”万幸一锤定音,看着面前有人欢喜有人忧的脸色,笑眯眯的说,“你俩都得去,谁都跑不了。”
秦千汐顿时成了个苦瓜脸,刘国有倒是想笑,可惜笑容都还没升起来,又觉得似乎不太合适,强行往下压,结果又牵动了腹部的伤口,顿时脸色相当的缤纷,可谓是精彩纷呈。
万幸看了眼日头,说,“我看也别耽搁了,正巧这会儿医院人少,咱们回来还能吃个中午饭——就现在吧?”
作者有话要说: 刘国有: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我很开心。
第103章 【一更】
最终, 万幸以一己之力, 强行压着俩大人走上了去往医院的道路。
得知万幸成功说服秦千汐去医院的时候, 沈荣思整个人都是诧异的,简直是完全不敢相信。然而看着秦千汐那副可怜巴巴,想耍赖又不敢说话的小表情,沈荣思又觉得十足的想笑。
——她也算是相当恶趣味的妈妈了,明知道女儿这会儿恐怕委屈的很, 可看着她那个表情,就总觉得有趣,还想再多看看。
这小宝丫,还真是鬼灵精怪的可以呢。
因为秦千汐和刘国有要去的科室完全是两个地方, 而且这病情也实在是没法分个轻重缓急的。让一个中了枪, 刚从前线下来的战士去一个人挂号、开药, 再去病房里头上药, 这沈荣思也干不出来。
可秦千汐又实在是没法离开人,两厢为难之下,真到了医院, 一行人反而僵在了医院门口。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 过了一会儿,沈荣思想了想, 一锤定音,“这样,宝丫,你带着你干妈, 我带着国有去上药。”
沈荣思到底还是想让女儿高兴一点。
这一句话出来,那可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刘国有一张脸可算是成了个终极大染缸,哭笑不得的摆手,说道,“沈阿姨,这可使不得,汐汐的病只有你和叔叔是最了解的,宝丫一个孩子,就算是过去了,大夫说的话也听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