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凤一噎,低头不说话了。
万金龙瞅了瞅万幸,又瞅了瞅万金凤,忍不住看了他姐一眼,小声说着,“你看人家万幸,你再看看你……”
土了吧唧的,还整天觉着自己漂亮。
倒是万幸挺好看,她刚回来那天,自己的兄弟们都说万一能泡上这么个妞儿,那可有的吹得了。
就是可惜……
万中华想到自己七岁时,被万幸罩着脸上扇的那一巴掌,和被万幸疼成了眼珠子的万志高,就觉得心里一阵的发憷。
这姐弟俩,谁都不好惹。
万幸惹不起,万志高他倒是能惹得起,可热了万志高,后头就得被万幸殴打。
他前阵子还不信邪,吹嘘过说万幸现在肯定不是他的对手——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万幸在婚宴结束之后,一个人撂倒了后街几个看见她上台,想让她当‘女朋友’的高年级混混。
打从那天起,万金龙才算是彻底歇了报复的心思。
万金凤白了万金龙一眼,她这个弟弟,惯会吃里扒外,且是个绝无仅有的罕见怂包——跟她这个爹一模一样的性格。
生在这样的烂泥家庭里头,她都气的不行!
好歹算是一顿饭吃完,万幸一抹嘴,主动收拾了自己的那份碗筷放到了石灰台子上面去。
她家她不负责刷碗,平时要么就是陈晓白做,要么就是她弟弟做——陈晓白说,小姑娘的手要爱惜,干粗活多了,就不精致了。
她这世手生的好看,又白且细长,指关节也小,缺点就是没什么力道,得用巧劲。
万幸还有点遗憾。
*
平白拿到了奶奶奖励出来的几十块钱,万幸在镇上溜达了一圈也不知道要买什么。
时下小姑娘最流行的东西她也看不上眼,最近有不少同学都已经会开始买点皮绳,钱比较多、比较时髦的,会买点指甲油和小口红,跟一些特别好看的本子。万幸对这些不感兴趣,反倒是万志高觉得挺新鲜。
万志高想起那天台上也摸了粉的自己,忽然说道,“宝姐,为啥女生能化妆,男生不能化妆啊?”
“男生也能啊。”万幸看了万志高一眼,童年有点遗憾的就是……万志高长得特好看,小时候也跟个福娃娃似的,这要是生活在物资丰富的几十年后,她就能随心所欲的把万志高给打扮成小姑娘玩儿了。
往街上一溜,那绝对的人形宠物,还会屁颠颠的跟在自己身后,扯着一张软糯糯的嗓音喊姐姐呢。
万志高不理解,“但是我那天为啥看见有人说化了妆的男人是变态呀……那为啥我也是男生,我上台那天就能化妆?”
万志高大大的脑袋里面塞满了疑问。
万幸想了想,左右巡视一圈儿也没看见个男的化妆的。这要在北京高级饭馆应该能找到一两个油头粉面的,在这小镇子上,却比较难了。
于是她想了想,说,“你年纪还小,化了妆人家只会觉得你可爱、觉得你好玩。但是如果你是跟爸爸那样的年纪,成天化妆出门的话……那就会被人当成变态,当成娘娘腔。”
万志高不太理解年纪上的诧异,他只觉得,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会差距这么大。
于是万幸摸了摸他的脑壳,说,“你长大点就懂了。”
万志高失落的点点头,“嗷。”
每次他宝姐都说长大就懂了,但是他好多事情到现在都还没弄懂。
万志高一挠脑袋,打算去买两本课外读物,可一抬头,却发现从不远处,似乎走来了一行人。
这一行人不论从着装还是气度上来看,都和这小镇居民格格不入。
其中一个长相靓丽,穿着白色长裙,腰间用一个淡青色腰带系着,和他妈妈差不多年纪的人,一只手被一个奶奶模样的人握在手里,正好奇的左右张望着。
万志高眼睛渐渐瞪大,对着一旁的万幸喊道,“姐姐——你看看那边是谁来啦?!”
万幸也在翻书看,她想着买点高中的课本回去看。
初中太无聊,什么东西学着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她也是惨,连着赶上了小学五年变六年,初中两年变三年的制度,等她按部就班考上高中,在毕业指不定又要多少岁了。
重来都重来了这么一辈子了,万幸也实在是不想把过多的时间浪费在校园上。
即便现在的校园生活和上辈子大相径庭,可浪费时间却也是真的,校园里的岁月静好单纯无暇……不太适合她。
听见万志高的声音,万幸本来还以为是他看错了人。结果一扭头才发现,居然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真的是沈荣思等人。
万幸诧异的放下了书,眨巴着眼睛,对面的人显然也已经看到了她。
秦千汐脸上的惊喜简直是溢于言表,当下便挣脱了沈荣思的手,快步的朝着万幸这里冲了过来。
万幸放下书,张开手把人抱了个满怀,然后仰着头,蹭着秦千汐软乎乎的胸脯说道,“妈妈?你们……姥姥、姥爷,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这是什么大喜的日子不成?
虽说结婚的是张敏静的儿子,可也犯不着陈柏同和张美玲也跟着一起过来啊,还把秦千汐给捎带上了……还是说,她爸妈真的要闹离婚了?这才一大家子都来了石桥村,要好好说道说道?
万幸心里一突,真要是这样,那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她的心瞬间哇凉哇凉的。
秦千汐和万幸亲热完了,这才高高兴兴的说,“妈妈带着妈妈来看看你。”
她说的妈妈是沈荣思,翻译过来就是沈荣思带着秦千汐来看自己。
万幸转瞬绕过来了这个圈儿,狐疑的看了一眼表情各异的两家人——陈家满脸的又悲又喜,秦家……那就是很明显的欢天喜地,和隐隐约约的怅然若失,跟丝丝缕缕的遗憾和庆幸。
万幸一脑袋的雾水。
最终,她被一行人给带到了镇上一家比较有名的饭馆去吃饭,这才得知,他们本来应该是晚上的火车到达这边,但是因为太着急,所以中途直接改签了另外一班车,能早到这里将近六个多小时。
万幸点点头,心想再过个十几年,铁路发达,高铁开通,那时候的行程上面就会减少很多。估计到时候,自己开这车从北京到石桥村也就一天多的时间,高铁的话,那就更快了,几个小时都用不了。
一行人长途跋涉,下来难以掩饰疲惫,万幸看着她们带的行李都不算多,心想估计在这也待不了多久。
于是她说道,“姥姥,我们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你们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事吗?”
沈荣思和陈美玲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沈荣思说道,“是有些私事,得处理一下。”
只是这其中,让万幸比较惊讶的是,同行而来的,居然还有秦家的保姆,常妈。
常妈一直沉默寡言,什么话都不肯说,也就见到了自己的时候露出了个笑脸,其余时候就在默默的低头吃饭。
这诡异的气氛让万幸觉得不上不下的,一直等到饭后,所有人租了一辆马车进村,几家人进行了一个大会面,万幸这才发现,原来兜兜转转,居然在她身上上演了好大的一出戏。
——常妈和她奶奶,也就是张敏静,居然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当年战乱,两姐妹躲在一个深沟草垛里,后来常雪柔说出去找点吃的填肚子,却就这么一去不复返,还特意给熟睡的张敏静留了信,说等她安顿下来了,再去找她。
结果就这样,睡醒后的张敏静举目无亲,被后来万幸的爷爷救了下来,又日久生情结了婚,在石桥村这才安定了下来。
多年后,姐妹重逢。
万幸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之前常妈说去乡下和妹妹团聚探亲……说的就是我奶奶啊!”
常雪柔和张敏静对视一眼,彼此默默的点点头。
万幸主动给这一家子老人地上瓜子茶水和饮料,然后自己也抓了一把,靠在了墙边儿上,和万志高开始偷偷地嗑瓜子吃。
在场的人,除了张敏静姐妹两人,就是万中华夫妻,还有沈荣思一家人,跟陈柏同夫妻两个,以及坐在一旁,不知道在干啥,却沉着脸,表情显得特别严肃的张格文。
悄悄这阵仗,沈荣思肯定是来给陈晓白撑腰的了!
万志高不明就里,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万幸的袖子,说道,“宝姐,到底是咋了呀——大伯、二伯和四伯他们都不让进来,就连外头的院子都给关上了。”
“不知道呀。”万幸决定咬紧牙关不告诉小崽崽她父母要闹离婚的事儿,毕竟在没领到那张证之前,一切都还是可以回旋的!
万志高点点头,“我刚才看见金凤姐失魂落魄的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在那骂人……也不知道谁惹她了,让她这么生气呢。”
万幸一愣,就在那霎那的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一个一直以来被她忽略掉的东西——她愣愣的说,“你刚才说什么?”
“金凤姐姐啊。”万志高眨眨眼,说,“她刚才看见沈奶奶和秦爷爷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住了,然后就可生气的就走了……对了我好像还看见知书哥哥了,对了宝姐,知书哥哥和知洲哥哥啥关系啊,他俩是兄弟吗?咋名字这么像?”
万志高后面的嘟嘟囔囔的声音,万幸一个字儿都没听见。
此刻她的眼皮一跳,终于后知后觉的将全部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张格文忽然提出了要她的手链,当天下午,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金森便消失无踪,紧接着,沈荣思带着陈家的人,全都来到了石桥村。
这个剧情……怎么像是原书当中,富贵人家将万金凤领走,认亲的那个……重要环节呢?
万幸抬起头,刚想看看那边围着桌子的一圈大人,却见秦千汐也亲亲热热的捧了一把瓜子,也不嫌弃地脏,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眼中仿佛藏着星辰,说,“宝宝吃瓜子吗?”
万幸还没升起的感伤一下子散了。
她寻思着,本来她喊两个女人都喊的是妈,就算真的是换个姓氏,再换个地方住,该是她妈的,不还是她妈吗?
虽然是有区别,可又好像没区别。
万幸摸摸下巴,想了想,干脆接过了瓜子,撩开了帘子,主动坐到了大人们旁边。
正僵持着谁都没有开口的人们忽然一静,看着万幸嗑着瓜子,面上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都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说话了。
万幸想了想,觉得她得化被动为主动。
于是她左右环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沈荣思身上,说道,“姥姥,我的手链呢?现在是在你那吗?”
沈荣思一愣,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可置信,可还是点了点头,将藏在了口袋里面,用锦盒装的完好的手链拿了出来,打开放在了桌子正上方。
盒子是很古朴的红木盒,里面的手链这几天应该被特意的仔细清理过,上面的银饰和玛瑙仿佛刚用水洗过的一样崭新又精致,放在展柜里面,一看就是万幸都要赞叹的高等货色。
她点点头,看向了旁边同样愣住了的张格文,挠挠头,说,“张爷爷,要按照辈分的话,我是该喊您什么啊?”
张格文领略过了这番话之后,当下老泪纵横,擦着眼泪说,“你……你该喊我爷爷……亲爷爷,宝丫头,我是你亲生的爷爷……”
万幸点点头,托着腮,仔细的捋了一下这其中的关系。
还没等她想明白,沈荣思便已经开了口,说道,“宝丫,你……全都知道了?!”
万幸一点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沈荣思满脸的诧异。
“刚才吧,就刚才。”万幸挠挠脸,仔细回想了一下,心想其实自己也真是够迟钝了。
日子过得太安逸,她都要忘记了,为什么张敏静会忽然给她一串手链,又为什么,身为文物界大拿的张格文忽然朝她要走这串手链,又为什么在那不久之后,两家人会全部过来。
沈荣思点了点头,孩子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她们大人,自然也要做大人的事情了。
万志高小声的问秦千汐,“秦妈妈,他们在做啥啊?”
“不知道啊。”秦千汐专注的给万幸剥瓜子,她记得这是万幸见到她的时候,第一个教给她的事情,她记得很认真,也做的很熟练。
现在已经会把瓜子皮完整的保留下来,只留下里面的瓜子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