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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全书 > 综合其它 > 我修无情道 > 我修无情道 第3节
  如果可能,他真想直接飞过去。在白华峰上,他出了三箭,每一箭都利落精准,甚至包括最后那一敲,可越是利落,耗费的灵力与心神越多,眼下真是抽不出半分力气,用来御风了。
  萧满的步伐一步比一步缓慢,脸色惨白如纸,看得树上的鸟都不安,叽叽喳喳叫起来。一只山雀飞到萧满肩头,他歪了歪脑袋,竖起食指,冲着它和旁侧的密林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山雀轻轻蹭了蹭萧满脸颊才离开,他握紧手上的明月风露,打算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借助此物调息养神。
  落在山间的光芒耀白明亮,风里浮动着晚夏花香,远处是一条静谧流淌的小溪。萧满抬头四顾,寻了个方向欲去,赫见一道人影掠过夜色,停在面前。
  来者玄衣银发,眉间剑痕一点,狭长凤目微敛,模样端的是俊美无双。
  正是晏无书。
  萧满看着他,恍惚忽起,尔后定下心神,往后退了一步。
  晏无书上前扣住萧满手腕,眉心蹙起:“你伤得很重。”
  萧满垂下眼不作声响,晏无书问:“谁伤的?”
  “练功时不慎被反噬了。”他别过脸,望定道旁的一颗细碎石子,低声说道。
  这个答案显然没让晏无书信服,但他没在此刻刨根问底,将萧满往怀里一带,化作流光朝山腰道殿而去。
  下一刻,晏无书把萧满放到榻上,手贴上他胸膛,开始输送灵力。
  萧满却躲开了。
  “胡闹什么?”晏无书瞪着他。
  “不劳费心。”萧满神色极淡,“我回栖隐处。”
  他说着就要离开,晏无书不跟他在言语上争执,直接捏了个决,把人锁在原处,继续输送灵力。
  萧满见自己手脚不能动弹,便想着把晏无书的灵力挡回去,无奈提不起力气,只能任由。脸色却是眼见着好转,从识海里传来的刺痛减轻,逐渐消停了去。
  晏无书给萧满摆了个盘膝坐的姿势,过程中发现他手里握着个瓷瓶,似是什么丹药,取来一看,认出是明月风露。喂萧满服下后,他问:“你方才出去了一趟,但应当没走多远,所以是在孤山受的伤?”
  “我只是去了趟明镜台。”萧满道。
  “去那做甚?”晏无书很是惊讶。
  萧满:“学你们孤山人怎么打架。”
  晏无书就笑了:“打架我最在行,伤好之后教你。”萧满境界不高,无法承受过多灵力,晏无书见他稍好,便收了手,撤掉落在他身上的决,却听萧满道:
  “不劳烦陵光君费心。”
  萧满对晏无书,少有态度冷淡的时候,更何至于冷漠。可此时此刻,萧满眼里的情绪极淡,声音清冽,好似裹着霜。
  晏无书面上笑容退去,定定端详萧满好一阵,不太确定地问:“你在……生气?”
  “陵光君说笑。”萧满起身振衣,重复先前的话:“我回栖隐处。”
  言罢朝外走去,步伐虽缓,却透着一股子倔强坚定。晏无书手里折扇一转,道:“我送你。”
  晏无书不给萧满拒绝的机会,手往前一捞,就带人到了与道殿相距不远的栖隐处。他把萧满安置好,转头唤来容远,命剑童仔细照料萧满,旋即道:
  “你伤在神魂,非同儿戏,先在静养一段时日,待得伤愈,再考虑修行之事。”
  萧满垂下了眼,没接这话。
  屋室内没有点灯,窗只开了半扇,透进来的光不多。他一身白衣隐没在幽暗之中,背挺笔直,腰束在腰封之下,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但神情坚毅,缓缓吐纳过后,抬起头来,叫住正要离开的晏无书:“有一事。”
  “你说。”晏无书回头。
  萧满又敛低了眸,不看前面之人,道:“就不办合籍大典了吧。”
  第3章 符道初解
  晏无书只回了一句“好好休息”。萧满没再开口,坐在榻上看晏无书走出去,反手阖上门扉。
  他要的不是晏无书的一句答案。他们两人的关系,并非不举行合籍大典、不向天下昭告,便就不存在了。
  多少年前星辰倒转,命运线在初遇那刻已然交织绕缠,尔后天降谕示,命神官来宣,说照世镜上映出了他与他的姻缘。
  时年萧满十九,住在大昭寺养病。晏无书刚执行完一个任务,躲在大昭寺养伤。
  萧满的病打胎里带出来,唯有大昭寺的几部佛法能根治。
  晏无书执行的是一次秘密任务,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受了伤,他不让萧满寻医僧,又伤得很重,其中一处刀伤从左肩贯穿到腰骨,几乎把他劈成两截。
  萧满不得不亲自动手。
  他年幼时受过很多伤,但凤凰一族体质优于人族,自愈力极强,多数时候,还没开始包扎,伤口便愈合了。被晏无书救下、送到大昭寺后,从此与受伤无缘,因而没有机会学习处理这些情况。
  一切都是现学现卖,清创、上药、包扎,甚至还有缝合,从粗糙忙乱到细致熟稔,后来还有闲情挽一朵花。
  大概过了半年,当第一片秋叶从树枝上落下,主持忽然遣来一个小沙弥,说客自远方来,想要见他。
  萧满吓了一跳,以为是晏无书躲在自己这里的事情暴露,转身就要将人藏起来。晏无书却躺在摇椅里笑,“不是为了我的事而来。”
  “你如何知晓?”萧满问。
  “推算出来的。”晏无书握着折扇轻打掌心,慢慢说道。
  萧满偏头,目光自上而下从晏无书身上扫过,不太相信地问:“那可有推算出来者何人,所谓何事?”
  晏无书开始掐指算,末了,竟是一挑眉,面上浮现惊讶之色:“雾岛来人。”
  “雾岛是什么地方?”
  “位于遥远的极东,藏在重叠雾霭中的一座岛,住在里面的大都是神官,侍奉悬挂在我们头顶上、高高不落的天道。”
  萧满刚“哦”了一声,便见一人步入庭中。他着天青色道袍,白玉发冠高束,仪态严肃端庄,目光扫过萧满和晏无书,一抖拂尘,道:“陵光君好算力。”
  萧满与来自雾岛的神官见礼,晏无书坐在椅子里没动,轻飘飘回了句“不敢当”,继而道:“一般来说,神官离开雾岛,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此言差矣。吾此次出岛,是来为陵光君报喜。”神官又抖了下拂尘,语气不怎么好,说是报喜,听上去却让人觉得是报丧。
  就是再年少无知,萧满也看得出晏无书跟这位雾岛神官不大对付。萧满赶紧向带路的小沙弥使了个眼色,让他离开,接着为这两人各倒了杯茶。
  雾岛神官在廊外的石桌旁落座,一盏茶的功夫后,对晏无书和萧满说:“是你们两人的喜事。”
  “何喜之有?”晏无书皮笑肉不笑问。
  对面之人盯着晏无书,慢条斯理道:“照世镜照出你二人有缘。”
  晏无书一脸无言:“这是废话。”
  雾岛神官将杯盏搁置桌上,吐出两个字:“姻缘。”
  此言一出,萧满愣住,晏无书沉默。
  后来萧满才知,照世镜和极东雾岛是代行天道意志的工具和地方,照世镜照出他与晏无书之间的姻缘,跟天道指婚没什么区别。
  天道是何种存在?它亲手扯在一起的缘,根本无可解,或许唯有一人身死,方能抹去渊源。
  他在沉寂的夜里长出一口气,当初晏无书所言,可真是一语成谶。
  神官离开雾岛,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前世的下场凄惨如斯,萧满不愿再与这个人有任何瓜葛。他不可能自己去死,而杀晏无书,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现在的他,抱虚之境,那人已臻至太玄上境,离圣人境界一步之遥,他真是过于弱小了。
  所以他一定要让自己强大,强大到能与晏无书抗衡,强大到能一剑斩断他与晏无书之间的怨缘。
  强大到,不管天道此举有何意义,他逆了天,天都不敢对他责罚埋怨。
  *
  “原来是雾岛来人,不过神官要说的,大抵不是好事情,便不相迎了。”
  孤山山门外,晏无书玄衣轻扬,领着若干长老,堵住一位道者的去路。道者着青衣,冠白玉,手执拂尘,赫然是雾岛的神官。
  从很久以前开始,孤山和极东雾岛的关系就不太和善,没人反对晏无书此时表现出的态度,更甚者冷哼一声,以表对雾岛神官的不友好。
  雾岛神官身为天道行走,悬天大陆上人人敬重的存在,来到孤山却被堵在山口,连门都进不去,实在是很没面子。
  可他并不意外自己受到的待遇,拂尘一扫,轻哼一声:“前夜亥时,星盘现乱象,示意之处应是孤山。”
  眼下夤夜已过,不久便至卯时,雾岛神官口中的前夜指的便是数个时辰之前。
  这人来得好快。晏无书眸光一转,折扇幽幽摇晃:“雾岛的御风诀果然了得。如此说来,星盘的意思是,我孤山要乱?”
  雾岛神官神情倨傲:“具体所指,吾并不知晓,此番前来,只是告知。”
  “恐怕是告诫。”晏无书笑了,“可否说说,星盘上出现了何种乱象?”
  神官道:“一些星辰将会偏离原来的轨迹。”
  “原来如此。”晏无书作出了然神色,笑道:“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事,何必亲自前来,修书一封不是更好?”
  “哼。”那拂尘又是一挥,神官转身,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化光离开。
  山门前安静下来,站在晏无书身后的一位长老蹙起眉头:“虽说雾岛的人碍眼,但他们不会乱传讯息,难道我孤山真要出事?”
  “星辰偏离其轨迹,不见得会是坏事。”晏无书看了眼天穹,轻声道,“我去禀报掌门,诸位请回吧。”
  一行人便各自散了,身形远去。
  卯时三刻,天幕之中,那道自东而西高高悬挂的剑光终于淡去,晨光透出一线,缓慢将云层染色。林间风起,鸟雀啼鸣,榻上的萧满睁开眼睛。
  昨晚晏无书渡来的灵力和服下的明月风露已被完全吸纳,秘术反噬减轻许多,他理了理衣袖,起身走去窗前,将窗推开,让风吹进来。
  山风寒凉,露水未晞,远不到他平时起床的时候,伺候他的容远在忙别的,萧满没惊动他,给自己捏了道术法洗脸,离开栖隐处。
  雪意峰在东,萧满坐在飞行兽背上,不紧不慢向西行。
  孤山推崇苦修,多数弟子都起早贪黑,天还没大亮,各峰上已起剑声,和着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听起来颇有些喧闹。唯独最孤最绝的停云峰没有剑声——听闻那处的两位师长从不收徒,并携手云游了去。
  萧满的视线从停云峰上掠过,若有所思。
  约过半刻钟,白华峰到了。
  这是萧满第二次来白华峰,上课的朝雨楼在什么位置,自然不清楚,好在飞行兽清楚,听见萧满的交代过后,振振翅膀便转了向。
  朝雨楼中已坐了许多人,倒是不曾穿统一的低阶弟子服饰,不过几案上皆摆着书。
  萧满才想起自己没有书。不仅如此,他内心还有些许紧张。
  在大昭寺养病修佛那些年,他独自待在禅院、足不出户,如若佛经上遇到想不通透的地方,才会向主持及诸位高僧法师请教。
  后来来到孤山,便一直住在雪意峰,亦不如何出门,做得最多的事情是看书和养花。活了百余年,他从未有过和如此多人一起修行学习的经历。
  萧满从鹏鸟背上下来,后者察觉到他的心情,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脸颊。萧满被鹏鸟的举动逗得微微一笑,和它道了别,抬眼打量着朝雨楼的模样,没立刻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