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尔化作万剑,剑光交织于空,如同开成了一朵莲。
这时候,萧满突然出手,在晏无书剑柄上握了一下。
天地潮来雪亮剑身上乍现火光。下一刻,所有剑光皆化作火光,从天幕之中倾坠落下,拉出耀眼长尾,仿佛一场盛大火雨。
那练成金刚不坏身的太清圣境连声哀嚎都没发出,半空之中万道剑气穿心过,当场死去。
而晏无书怀中,萧满的呼吸声陡然一轻,伸出的手垂落。
“宝宝!”晏无书脸色一变,失声喊道。萧满歪着头,乌发遮住大半张脸,没有回应。
独眼僧人在此时接近晏无书,目光落在萧满身上,笑了一下,道:“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似乎每次他受伤,或者受到威胁,你的功力,都会暴涨一截。”
“我为你们想到一条计策,每次开战后,把他推出来,受两刀,被砍几下,你们的胜算就会变得大的多。”
晏无书没有理会此话,手中剑锋一偏,于虚空之中疾闪而过,顷刻掠至这人背后。
他的速度更快了,垂着眼,表情极寒。
手里的天地潮来剑就这般直接刺出,不带任何花哨的动作,锋芒尽敛,直到点上这人后心,才有剑意浪啸般涌出。
独眼僧人根本来不及闪躲,只能硬生生吃下这一击。却也并非白受这一剑的伤,他借着冲撞而来的剑气往前,与晏无书拉开距离后将身一转,抬起双手,抢先出击!
晏无书旋身避过,点足掠开远去,而天地潮来离手,以迅雷不及之势落下数十道剑意,落成一方牢笼,将独眼僧人困锁。
他不再管这人,低头看向萧满,手指点上眉心,渡去灵力,帮他护住心脉,做完这事,隔空抓起掉落在不远处的见红尘,重新看回对面。
凤凰火退去后,剑意犹如寒冰,森冷沁入骨髓。
独眼僧人在牢笼中数度出拳,尔后朝天一吼,雄浑灵力荡开,猛地将困锁自身的牢笼震破。
他对上晏无书的视线。他脸上伤疤本就狰狞,配合着眼下的愤怒表情,更是让人生厌。
“你是第一个,逼我至此的人。”这人扭了扭脖子,沉声说道。
话毕,踏上爬满地面的冰霜,再踏一步,揉掌成拳,挟了遏制不住的怒意,打向晏无书。
拳风席卷山野,掀起碎石灰尘,于此一瞬,见红尘从晏无书掌下飞出!
这一剑去得太快,完成了萧满没能做完的动作。
通体玄黑的剑没入夜色,冲破对方拳风,根本不给他半分避让机会,由那只伤眼而入,狠狠刺破头颅,然后剑柄一旋,剑身转平,打横一切,削飞头盖,碾碎脑袋。
而他的下半身,还保持着出拳姿势。
对方接连死了两个太清圣境,孤山士气暴涨,振奋吼声此起彼伏。
漫山遍野的杀声和剑光,人在周围进退厮杀,晏无书低下头,轻声对萧满道:“宝宝,我们回去治伤。”
第107章 前尘因果
晏无书不再管身后战局, 往前走了一步, 带萧满离去。
他连杀两个太清圣境, 没挑那几处远离人群的地点, 招式余波刻意避开了孤山众人, 而受其冲撞的邪僧不可计数。因了此,这群邪僧不仅全无优势, 更把“败相”刻在了脸上。
对面唯剩的太清圣境见势不妙,从战中脱身,疾步后退, 下令己方众人迅速撤离。孤山方面, 谈问舟接过指挥权, 命众人勿追。
——对方到底还剩一个太清圣境, 若是惹恼, 后果不堪设想。
谈问舟将没有受伤、还有能力战斗的人分成两队, 一队按照原定计划赶往玄门支援,一队护送伤员回程, 并通知孤山本门之人做好迎接。
夜更深, 天幕之中浓云不散, 唯待那弯月兀自爬出遮蔽。
玄衣在虚空之中起落折转,速度太快,能够感知到的唯有风。晏无书起落几次, 便回到孤山雪意峰,不必抬手,自有灵力从袖间涌出, 点燃栖隐处屋内屋外的灯烛。他将萧满放平到榻上,仔细查探萧满的情形。
萧满的情况极不乐观。肋骨几乎全断,经脉大半被震碎,不光如此,大日极上诀留在体内的诡异气息还在肆意乱窜破坏。
晏无书面色凝重,握住萧满的手,小心翼翼渡去灵力,帮他修复破碎断裂的经脉骨骼,并逼迫那些四处游走的气息滚到一处
这样的做法实则强势,但因为他们曾双修过,彼此灵力有过交融,萧满的身体不排斥他这般。
但很疼。
错位的骨头和经脉回归原处,碎裂之处重新长合的过程不啻一场酷刑。萧满死命咬住下唇,整张脸白得泛起青,而头发和衣衫皆是乌黑,衬得这样的脸色触目惊心。有豆大汗珠不住从额上滚落,沿着脸颊没入发间枕上,不过顷刻,便打湿了大片。
“别咬自己。”晏无书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些许颤抖,用洁净术帮他将身上的汗清理干净,拇指摩挲着他的唇,慢慢撬开,搁到牙齿间,让他咬住自己的手指。
萧满失去意识、陷入昏厥,一切行为皆不受控制,他的嘴不跟晏无书客气半分,直截了当咬了下去,用力至极,一口见血。
殷红的血珠淌下来,顺着手指染红整片掌心,晏无书没觉得手指有多痛,心却揪起来。——萧满这是该有多疼啊。
他敛低眸光,低低唤了声“小凤凰”,继而用余下几根手指,挠了挠萧满下颌。
萧满的伤势在好转,或者说,从体内那股邪气被控制住起,就呈现出转好的趋势,不过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
熬过最痛苦的阶段,萧满松开口,气息变得平稳均匀。
晏无书清理掉手指上的血水。他一路匆忙,放下萧满后,根本忘了将门扉合上。容远来到栖隐处,一眼便见到萧满脸色苍白躺在榻上,吓得神情大变。
“师父,殿下、殿下怎么伤得这般重?”容远瞧见栖隐处亮起了灯,以为萧满改变心意,愿意回来雪意峰了,正暗道难得,孰料竟见得如此情形,不由忧心忡忡。
“去白华峰取药。”晏无书没工夫与容远细说,但话刚出口,意识到容远才守一境,速度不够快,进白华峰更需通报,极费时间,根本不如他亲自走一趟。
他起身朝外,道:“罢了,你在此照看,我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栖隐处。”
“是。”容远应道。
雪意峰与白华峰之间,晏无书来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这一战是昨日便准备好的,药谷提前熬了不少伤药,以备此时,是以容远打来水,刚绞好手帕,想为萧满擦汗,他便端着一盅药回来。
容远赶紧将位置让开。
晏无书将萧满扶起一些,后背垫上软垫,再将药倒入碗,舀出一勺,略施术法,将滚烫降到温热,送入萧满口中。
他没太多喂人喝药的经验,好在看过几次,动作还挺像模像样,萧满却不肯喝,喂进去多少,便洒出多少。
“宝宝,这药能让你的伤好得更快,你是知道的。”晏无书温声哄道,又舀了一勺药汤喂他。
结果仍是如此。
晏无书垂下眸。
良药苦口,这药并非一般良药,自然会更苦一些,而萧满惯来不喜欢喝苦的东西。他养了很多年的病,那时候喝得够多了。
“喝完药就喝糖水,好不好?”晏无书低声说着,依然是诱哄的语气,声音放得很轻,透着说不出的温柔。
他舀起第三勺药汤,不过这一次,送入了自己口中,然后捏住萧满下颌,一点点渡给他。
萧满总算把药喝了下去。
容远见此情形,赶紧别开目光。
一口、两口、三口……
喂萧满喝下半盅之后,晏无书瞥了眼一旁的容远,道:“我记得冰窖里放了几个蜜瓜,挑个甜的,加水榨成汁。”
“是!”容远大声一应,跟脚底抹油似的跑出了栖隐处。
晏无书用相同的方式喂完剩下半盅,难免洒了些,从萧满唇角溢出。他细致吻去,低低笑了声:“宝宝喝了这么多苦药,但仍是甜的。”
萧满仍在昏迷之中,没有半点回应或抗拒。晏无书的笑又渐渐消失。他把手里的碗和勺放去桌上,往萧满嘴里塞了颗糖,重新查探萧满体内那股邪气的情况。
它们仍被晏无书留在萧满体内的气息压制着,但……没有半分消失迹象。
或许是时间太短,药还未生效。
晏无书这样安慰自己。
过了一时半刻,容远才端着一大盅蜜瓜汁回到栖隐处。晏无书心说这时间够久了,再探,可依旧是那般结果。
萧满喝下那药,如同喝下一盅水。
容远询问得到萧满的状况,紧张担忧又上心头:“师父,你回来得那样快,会不会是太心急,拿错药了?”
药谷为不同体质之人准备了不同的药,分别放在不同位置,萧满是哪种体质,晏无书再清楚不过,不存在拿错的可能。
唯一的可能,萧满是凤凰,人族的这种伤药,于他无用。
好在不相斥。
晏无书蹙起眉。
忽见山外夜幕有流光一闪而过——雪意峰的禁制被触动了。
“去看看是谁。”晏无书无心理会来客,连神识都不愿释放出去查探,坐在萧满床畔,握住他的手,沉思解决之道。
容远二话不说前往,问清来者身份,立刻传音回栖隐处,道:“师父,是江谷主。”
晏无书当即解除禁制,对容远道:“请江谷主上来。”
江别照并非独自前来,身侧跟着别北楼。此役一中,别北楼受伤不清,外伤内伤皆有,喝下一碗汤药,再一番简单包扎,便同江别照一道来了。
他走在江别照之前,见到萧满,立刻为其把脉。
“之前的药对他没有效果。”晏无书站在一旁,沉声说道。
别北楼眉心蹙得极紧,江别照听见,不可置信地道了句:“什么?”但紧接着推测出缘由:“因为殿下的……身份吗?”
容远在场,她将话说得隐秘委婉。
晏无书递给容远一个眼神,让他离去。
待容远走远后,别北楼开口道:“断掉的骨头和经脉都在恢复,唯有那团邪气——既然用药无法化解,就当想办法将之从体内引出。”
“施针引渡?”江别照道。
别北楼摇头:“不行,萧满眼下极虚弱,承受不住。”
江别照皱起眉。
“你来看看。”别北楼对她道。
别北楼让出位置。江别照坐过去,沉眉查探许久,数度启唇,却未发出一言。
整个栖隐处都陷在沉默中,晏无书倚在窗前,垂眸捏着折扇,满脸凝重。
打破凝滞氛围的是容远,他急急跑进来,道:“师父,江谷主,沈掌门请两位去一趟明光峰!”
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中的状况。所为之事,当与今日之战有关,甚至玄门那边还传来了什么消息。
不得不去。晏无书捏了捏眉心,叮嘱容远把人照顾好,同江别照一道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