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赐默默把药水递给她,好像他本来就是打算让她自己来。
姜未尴尬地接过来,乳白色的瓶身上印着些英文字母,她也没细看,倒一点在手心,往脚踝上随便一抹就算完事。
“要揉一下,让它吸收。”秦赐看到她一顿胡乱操作,淡淡开口。
“不用,它自己会吸收……”姜未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脚踝处冰凉的药水在往下淌,就要滴落在床上,秦赐忽然伸手抹了一下,指尖沁凉。
姜未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像被触电一样缩回脚,自己捂着脚踝一圈,低头揉着。
眼前仍然有一片淡淡的阴影,秦赐就这么看着她,半步不离。
那些药水三两下就吸收掉,再揉就要揉出火,姜未几乎要开口赶客,这才听见秦赐问她:“晚上喝酒了?”
姜未抬头,“没有啊。”
他深深地看着她,眼底明显不信任。
这一眼,姜未忽然懂了,他一定是以为姜未是和上回一样,喝多了酒,才会突然亲他。
“没有喝酒,我只喝了杯咖啡。”姜未摊开一张薄薄的空调被盖在腿上。
虽然这醉酒和醉咖啡差不多。
秦赐:“少喝点咖啡,你咖啡.因过敏,喝了会失眠。”
说完,他离开房间,帮姜未把门带上。
“你早说啊大哥,我今晚就不喝了。”姜未自言自语着躺下,心脏震得发麻,手心也有些出汗,全都是过敏反应。
这么说其实有些冤枉秦赐。
从姜未醒来,一直到现在,秦赐做的所有都是为姜未着想,他温和耐心,事无巨细,有几次章淑梅给姜未冲了咖啡,被秦赐看见,都没让她喝。
这样一个丈夫,当真是无可挑剔的。
姜未平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精神极度亢奋,大脑里的所有神经仿佛在同一时间躁动起来,向她发起攻击。
人在这种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各种积极的消极的,乐观的悲观的,思维非常活跃。
她看见黑暗,就想起那晚砸窗户的女人,还有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这让姜未心里毛毛的,她翻过身背对窗户,手脚蜷在一起抱着自己,不小心摸到脚踝,又想到刚才秦赐帮她擦药水的时候,那种突兀紧张的感觉。
他不是记忆中那个,和姜未一起爬雪山的男人。
这一点,姜未十分肯定。
浴室亲吻那一次姜未喝多了酒,感官麻痹之下无力分辨,可这回,姜未感受得清清楚楚,秦赐不是。
虽然那个吻美好至极,她仍然清楚地记得他嘴唇的柔软和热度,沉默地回应,那双有力的手贴在她腰上亲密的感觉……
可他为什么不是那人呢?
难道在帐篷里求婚那次,姜未拒绝了那人,然后在家人安排之下认识了秦赐,就此结婚?
当然,从各方面条件来看,秦赐是个极尽完美的对象。
他符合世俗意义的完美。
在刚刚得知自己学历的那一阵,姜未苦恼了很久,想不通秦赐为什么会选择她作为伴侣。
她现在更疑惑了。
难道她以前是那种,为了金钱抛弃爱情,看中了秦赐的好条件,所以抛弃一起出生入死的男友?
记忆里,那人坚定地牵着她的手,他呼吸沉重,视野里一片白茫茫的雪,但爱意分明。
他向她求婚时,那么虔诚,外头寒风呼啸,帐篷里暖意融融,在那种情境下,她怎么会拒绝?
就这样,姜未整整失眠一夜,从天黑到天亮,第二天起来,自己都被镜子里的黑眼圈吓一跳。
不说别的,当年她要是能拿出这熬夜的劲头来读书,清华北大不在话下。
秦赐出现在餐桌上,总是那么有精神,一看就是沾枕头秒睡的无忧无虑直男。
“没睡好?”秦赐把抹黄油的餐刀递给她。
废话。
姜未面上挤出抹笑容:“以后再也不喝咖啡了。
她当然不会告诉秦赐,她是因为想着前男友想到失眠,自己脑补了一出贱男渣女强取豪夺的狗血戏码,越想越睡不着。
更不可能傻乎乎地问秦赐,他们三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餐食之无味,姜未神思恍惚,打算待会儿上楼补补觉,然后骑着她的小粉车到小区里溜达一圈,看能不能想到什么。
她感觉自己就像在拼图,东一块西一块,拼凑不全,只让人更迷惑。
中途,秦赐电话响了,他低头看一眼,表情忽然变得古怪。
那是种介乎于凝重,与排斥之间的眼神。
让姜未想到他刚带她回国那天,她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秦赐也是这副表情。
秦赐站起来,到窗边接电话,他不怎么说话,只偶尔回应,感受不到他的热情。
光是看到他的背影,就感觉到他周身冷淡的气息。
这通电话只讲了不到一分钟。
秦赐回来坐下,他告诉姜未:“我母亲回来了,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姜未自然没什么意见。
事实上,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婆婆还挺好奇,她就是这样,但凡是与她过去记忆有关的人,她都想接触。
秦赐的母亲来得很快,午饭之前她就来了,那时候,姜未正骑着她的小粉车,在绿荫小道上溜达,刚好跟婆婆打了个照面。
这次见面不甚愉快。
传说中的婆婆,和姜未想象中也不太一样。
第22章
在姜未的想象中,秦赐的母亲应该是个非常美丽优雅的女人。
孩子的长相或多或少会遗传父母,有些像父亲多一些,有些像母亲多一些。
秦赐生得这么优秀,想来也有母亲的缘故。
姜未最近无聊,翻了本有关基因学的书,里面提到,谁的基因更强势,孩子就会像谁多一些。
这样看来,秦赐父亲的基因应该非常强势霸道了。
见到婆婆时,姜未正骑着她的粉色自行车在绿荫小道上溜达,她慢悠悠地,不慌不忙地,仿佛在悠闲度假。
一辆香槟金慕尚从旁边驶过,带起一阵风,和即将开到尽头的紫藤花的香气。
那辆车停在前方的白房子门口,那是秦赐和姜未的家。
姜未忍不住看过去。
一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下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先下来一个中年女人,在她的搀扶下,一个穿香家白色软呢套装的女人缓缓而出,姿态优雅。
尽管她的背影看不出年纪,但姜未几乎肯定那就是秦赐的母亲。
姜未骑着脚踏车赶到自家门口,她停下来,正犹豫着该如何确认着陌生人的身份,目光乍然之间与她撞上,差点吓了姜未一跳。
那张脸的确年轻,年轻到古怪的程度,脸皮上看不出一丝皱纹,好像被几股力道同时扯着。
她面上敷了粉,显得格外的白,眼睛很大,被那股力道扯得上挑,笔直高挺的鼻梁仿佛一座浮雕拔地而起,格外突兀。
嘴唇抹了口红,极正的大红色,艳丽得像血,衬得那张面容几近惨白。
“您……”姜未哽了一下,“您是秦赐的母亲吗?”
那妇人看着姜未,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
姜未对她笑了笑:“妈,进屋坐吧,秦赐上班去了。”
“我知道。”杨雅贞目不斜视地从姜未身边擦过,目光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姜未愣了一下,心中起了些波澜,还是硬着头皮跟上去。
回到家中,杨雅贞无需任何人指引,自行到别墅里巡视了一圈,从上到下,她的脖子从始至终都高傲地扬起,仿佛她就是这间别墅的主人。
那位穿黑衣服的阿姨始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态度谨慎。
这架势,让姜未莫名想到古代太后出巡,一个嬷嬷搀扶着,后面如果再跟几个小太监,那就完美。
她正胡思乱想着,“太后”已摆驾回鸾,杨雅贞施施然坐在客厅沙发上,两腿交叠,手优雅地搁在膝盖几寸以上的位置,谁看了不赞一句优雅。
如果忽略那张脸的话……
姜未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尽量避免和婆婆直视,那张脸越看越瘆人,好像每一处都是经过严密设计,完美到不真实。
这让她联想到那神秘莫测的恐怖谷效应。
“听说你失忆了?”杨雅贞问。
她冷不丁开口,姜未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
“是的。”
杨雅贞眼睛盯着电视,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姜未:“时不时会想起来一点,但大部分都不记得。”
她虽然膈应,但说话时习惯看着对方,可杨雅贞却好像在跟电视机对话,看都不看姜未一眼。
仿佛她肯跟姜未对话,就已经是在纡尊降贵了。
杨雅贞淡淡地问:“连你丈夫也不记得了?”
既然如此,那姜未也不必看她。
她盯着自己拖鞋上那粒珍珠:“不记得。”
说着,她看见杨雅贞足上那双高跟鞋,至少有七厘米高,和婆婆这个人一样,派头十足。
看来这对母子间也不是毫无相同点,至少他们进门后都不爱换鞋,状态紧绷,坐在沙发上也没一点放松。
接下来杨雅贞就不和姜未说话了,她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注意力却不在电视上,反而四下打量家里的陈设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