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没吭声,在心中崩溃:「我不是你师尊!你师尊死了!」
牧谪:“……”
牧谪忍住笑意,不自觉地带着点哄孩子的语调轻声道:“我已经让离索师兄去找大师兄了,他应该很快会回来。”
沈顾容还是不肯出来。
牧谪也不着急, 坐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听着他师尊在心中来回挣扎。
「啊啊好丢人啊让我死了吧!」
「哪里丢人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要怪就要怪雪满妆!若没有他, 根本没有这档子事!」
「怎么办怎么办?牧谪什么都瞧见了,他会不会看不起我这个师尊?」
「管他呢,我都在他面前丢人这么多次了, 再来一次没什么。」
牧谪:“……”
他师尊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沈顾容在被子里又窝了一会,大概是被子里太憋得慌,又或者是丢人丢了太多次他彻底认命, 终于慢吞吞地伸出莲藕似的手轻轻掀开锦被一角,沙哑的声音传来:“我……我的冰绡寻不到了。”
沈顾容软糯的小奶音让牧谪心一软:“我帮你找。”
沈顾容闷闷地说:“嗯。”
又把被角按下去了。
牧谪从未见过有这般反差的人,若不是亲眼见过,他根本不相信在所有人眼中不可一世孤高矜贵的圣君,背地里却有这般迷糊又惹人怜爱的模样。
但只要仔细回想,之前牧谪因为对沈顾容的厌恶和恐惧而忽视的那些细节也能发现,其实他师尊并不像表面上那般不可接近。
不过也是,一个睡觉都能从榻上翻下来,且梦呓还会叫娘亲的人,本性能端庄到哪儿去?
牧谪在聚灵阵里找到了冰绡,走到床边,把冰绡放在了榻上。
他轻轻拍了拍,示意冰绡在这:“师尊,找到了。”
很快,被子里伸出来一只手,摸索了两下抓着冰绡就缩了回去。
锦被的小鼓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沈顾容在给自己绑冰绡。
牧谪耐心等待。
没一会,沈顾容又掀开被子喘了一口气,小声说:“有衣服吗?”
牧谪摇头,他以为离索带他只玩半日就回山上,根本没想到要带换洗衣物。
沈顾容又把被子按下去了。
牧谪正在思考要不要去找虞星河借一身,房门突然被打开,温流冰眉头紧皱走了回来:“到底怎么回事?”
牧谪简短地解释一番,温流冰微微挑眉,走到床榻边,想也不想地抬手就把锦被给掀开了。
沈顾容:“……”
牧谪:“……”
沈顾容未着寸缕,比他身高还要长的白发凌乱裹着遮住他的身体,他本来蜷缩成一团,唯一的保护物乍一消失,他整个人就是一抖,愕然地抬起通红的眸子看向来人。
又是温流冰这个不干人事的逆徒!
就算看到幼崽模样的沈顾容,温流冰依然面不改色,好像他师尊是人是鸟,在他看来根本毫无差别。
沈顾容手忙脚乱地往床榻角落里爬,双目含泪差点哭出来。
他彻底忍不住,瞪了温流冰一眼,怒骂道:“混账东西!”
但沈顾容现在太小了,比牧谪还要小,这番眼圈泛红奶声奶气骂人的样子没有半分威慑性,反而让人有种想要揉捏他小脸颊的冲动。
温流冰发现自家师尊并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后,解释道:“依靠凤凰灵力来化形,本就容易出现问题,师尊不必担心,回到离人峰让楼师伯瞧瞧就没事了。”
沈顾容一把把被子夺过来,又躲了进去。
温流冰拍了拍被子,起身出去,好一会后回来,手中捧了件孩童穿的衣服。
沈顾容原本闷得喘不过气来,正在偷偷掀开被角打算喘一口气,听到那肆无忌惮的脚步声立刻又缩了回去。
“师尊,那竹简我已经寻人调查了,八成三日后会有消息。”他将衣衫放在床榻边,道,“师尊换好衣服,我随你们一起回离人峰。”
温流冰性子耿直到几乎算得上是发蠢了,沈顾容觉得自己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温流冰气得。
这么一会,沈顾容已经调整好心情,消了气,他闷声道:“好,你出去。”
现在为今之计,也只能尽快回去找奚孤行楼不归了。
温流冰一点头,站在门口等着,顺便把在一旁等着帮师尊穿衣服的牧谪也给拎了出去。
牧谪:“……”
沈顾容实在是被憋得不行,听到周围没有声音了,像是灵兽幼崽似的偷偷掀开被角看了看。
等到确定房间空无一人,他才将被子一掀,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这才舒坦了。
孩子的衣服往往都是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温流冰随手拿来的这身也是一样,鹅黄色小外衫看上去让沈顾容有种想要吃炒鸡蛋的欲望。
但是现在也不是挑剔的时候,沈顾容笨手笨脚地拿着衣服往身上套。
忙活了半天,终于穿好了。
外面温流冰正在和离索说话,离索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欢喜。
“三水师兄也要和我们一起回离人峰?”离索道,“之前不是说有要事要办不回去吗?”
温流冰双手环臂,靠着门框,道:“现在师尊化形出了问题,你送他回去我不放心。”
离索歪头,疑惑道:“圣君化形?”
就在这时,温流冰身后的门突然被轻轻打开,一个双目绑着冰绡、衣着鹅黄衣衫的孩子面无表情地从里面走出来。
离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温流冰,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突然跃然脑海。
他骇然道:“圣……圣圣圣……”
温流冰面不改色:“嗯,是师尊。”
离索险些抽过去。
如果圣君恢复人形,见识了沈凤凰和沈幼崽的他们……会不会被灭口啊?!
沈顾容气得一脚踹在温流冰的脚上。
温流冰也不觉得疼,弯腰将沈顾容抱在了怀中,道:“走吧,先回去。”
因为水鬼的消失,扶献城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继续花朝节,温流冰目不斜视,带着几人一路出城。
离索一手牵了一个团子,虞星河蹦蹦跳跳,疑惑地问:“师兄,那个孩子是谁呀?”
离索干咳了一声,含糊道:“咳,那什么……是那谁。”
虞星河没听清:“什么?”
牧谪淡淡道:“别乱管旁人的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虞星河瘪瘪嘴,只好不再问了,只是视线一直在沈顾容身上打转。
顺利出了扶献城,天空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温流冰撑起了一道护体结界,将漫天雨幕隔绝在外,沈顾容被温流冰抱在怀里,听着那春雨声昏昏欲睡。
只是还没睡着,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从不远处传来,带着点不可忽视的杀意。
沈顾容瞬间张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温流冰便已拔出兰亭剑。
远处的一棵桑树下,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挡住去路,眼神从宽大的幂篱下隐约可见,带着泼天的杀气。
温流冰同他对视,冷冷道:“妖族得到的消息倒是极快,就是不知,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敢出手了。”
那身着漆黑的妖族一句废话也不多说,原地化为巨大的黑豹,一声怒吼朝着温流冰冲来。
虞星河吓得惨叫一声,拼命往离索怀里躲。
离索却是不怎么担忧,他将虞星河和牧谪抱在怀里,捂住了两个孩子的眼睛。
下一瞬,前方传来一声野兽嘶吼,轰然一声巨响,妖族巨大的妖相重重砸在地上,哪怕在雨中也溅起了一片灰尘。
温流冰黑袍猎猎,一手持着剑一手轻柔地抱着沈顾容。
只是一刹那,那来势汹汹的妖族就被重创倒在不远处,再起不能。
沈顾容当即呆了一下。
他离温流冰这么近,甚至没有瞧见他是怎么出剑的。
他偏头看向温流冰,那个平日里总是耿直犯蠢的大徒儿此时满脸戾气,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似的死死盯着妖族。
温流冰缓步走过去,将兰亭剑抵在妖族的脖颈处,冷厉道:“你们妖族果真在离人峰放了暗棋。”
黑豹直接吐出一口血来,神色狰狞地看着他。
“让我猜猜。”温流冰冷冷地看着他,“应该是在莲花湖的那只白鹤吧。”
沈顾容一愣,那只白鹤竟然不是离人峰之人,而单纯是妖族派来监视沈奉雪的?
怪不得楼不归让他不要相信那只白鹤。
黑豹正要开口讲话,温流冰却不给他机会,直接抬手补了一刀。
黑豹应声断气。
沈顾容:“……”
沈顾容看过太过话本,往往话本中的反派在最终结局都要反扑或者话唠半天才能完全死透,但他这大徒儿好像不按常理出牌,连话都不让别人说就直接动了手。
沈顾容终于对他的二蠢大徒弟有了些许改观。
温流冰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一个前来抢夺神器的妖族。
好在沈顾容下山才一日,其他势力应当还未反应过来,要不然一路上也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半吊子妖族前来阻杀了。
从扶献城到离人峰往往需要一个时辰,但温流冰脚程太快,两刻钟不到就回来了。
离索提前告知了奚孤行要回来,所以众人刚到界灵碑处,奚孤行已经负手而立等候多时了。
听到脚步声,奚孤行冷冷抬头,视线就撞在了温流冰怀里昏昏欲睡的沈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