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顾容环顾了一圈,转身正要开口,从方才重逢后一直安安静静仿佛十分疏离的牧谪突然快步上前,直接扑到了他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身,紧紧拥住他,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沈顾容一呆,恍惚间想起了之前小小一团的牧谪踮着脚尖扑到他怀中的场景。
这么一想,他心尖一软,抬手轻轻拍了拍牧谪的后背。
沈顾容身上一股冰霜彻骨的气息,把牧谪冻得浑身一僵。
幼时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拥抱沈顾容时,因为身高不够还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能将沈顾容的腰身环抱住。
十年倏然而逝,再次相遇后,牧谪一只手就能将沈顾容的蜂腰轻易地环住,另外一只手若是敢大逆不道地环住师尊的背,应该能将他整个人拥在怀中。
牧谪幼时只觉得他师尊身形高挑,那宽阔的背能将他背起后还能有余;但长大后,他才意识到他的师尊并非他印象中那般高大。
沈顾容身形纤瘦颀长,宽肩窄腰,牧谪拥着他时都不敢用力,唯恐抱疼了他。
牧谪心中思绪乱飞,沈顾容也在暗暗欣喜。
本来觉得小主角疏离淡漠,他若是想再博得好感八成又要折腾许久,没想到方才还疏冷的小少年竟然这般热情,抱着他的腰几乎埋到他怀里了。
沈顾容又开始美滋滋。
「师尊我果然貌美如花,讨人喜欢。」
牧谪:“……”
可以的,师尊半分未变。
沈顾容感觉到牧谪他在怀里打了个不着痕迹的哆嗦,还以为是自己身上风霜还没化,把他冻着了,便伸手把他推开。
牧谪瞳孔一缩,被推开的手死死一握,指尖险些陷入掌心。
只是他眸光沉沉,只过一瞬,又似乎是混沌后骤然清醒过来,脸上的阴沉骤然退去,近乎不安地看向沈顾容。
那神情仿佛孩子自知做了错事,可又不敢主动认错,只能带着些怯怯的神色妄图得到谅解,极其惹人怜惜,看得沈顾容明明没有做错事,却硬生生有种自己好像并不该推开他的错觉。
牧谪再次垂下了头。
说来也怪,牧谪在离人峰已算是天之骄子,无论对待人都能淡然视之,不卑不亢,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在沈顾容面前总是习惯性地垂着头。
少年的嗓音柔软又带着点低沉,他讷讷道:“牧谪冒犯师尊了……”
沈顾容:“……”
刚才还有一丁点自责的沈顾容顿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怎么能推开他呢,孩子想抱就抱,想多久就多久。
沈顾容干咳一声,寻了个缘由,道:“别离我太近,我多少年没洗澡了,你也不嫌脏。”
牧谪:“……”
牧谪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沈顾容会说出这句话。
他抬眸,眸光像是蒙了水雾似的清澈明亮,眉目舒缓下来,柔声道:“泛绛居后院有温泉,师尊可先去沐浴。”
沈顾容心中有些诧异。
幼时牧谪冷淡漠然,本来沈顾容觉得牧谪长大后会是个阴郁寡淡的性子,只是没想到十年过去,团子成了身形颀长的少年,他脸上的笑容多了不少,整个人气质温润如玉,瞧着便让人厌恶不起来。
而且,还那么会撒娇。
沈顾容可喜欢了。
沈顾容想着,上前轻轻摸了一下牧谪的脑袋,接着有些尴尬。
牧谪这孩子也不知道吃什么长的,明明也才十六岁,竟然和沈奉雪这个壳子差不多高,沈顾容要摸他的头还要抬高手臂。
沈顾容暗暗对比,心想:「我十六岁的时候应该也……和他差不多高吧。嗯!踮踮脚尖一定一般高!」
牧谪:“……”
牧谪微微垂头矮身,好让沈顾容揉他脑袋更舒服些。
十分贴心了。
沈顾容心花怒放,又揉了半天,才转身去后院温泉,只是没一会他又转回来了。
牧谪正在给他找衣裳,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眉目一柔:“师尊,怎么了?”
沈顾容干巴巴地说:“我……找不到路。”
牧谪:“……”
这十年来,牧谪每回想到沈顾容时,往往都是他冷若冰霜的皮囊下掩藏着那颗跳脱的心,这回终于再次见到,他颇有些怀念。
牧谪起身,引着沈顾容到了后院的温泉。
修士闭关十年百年都是常事,闭关封闭灵识时,身体也不会出现丝毫污秽,但沈顾容却过不去心理那道坎,总觉得十年没洗澡他身上肯定都臭了。
他也没在意牧谪在一旁看着,随手将衣衫解开,赤身进了温泉中,在一片茫茫蒸腾的雾气中,靠在石头上惬意地松了一口气。
牧谪将他的衣衫叠起来放在一旁,正要捧回去,就扫见那白雾中扔出来一条冰绡。
沈顾容小声嘀咕道:“不舒服。”
牧谪看了看那已经湿透了的冰绡,无奈叹了一口气,将冰绡捡起来,扫见上面已经破了几个洞。
他回到泛绛居前院,在箱中继续给沈顾容找替换的衣衫。
翻找间,他无意中翻到了一条被压在箱底的白色冰绡,瞧着还崭新如初。
牧谪将冰绡拿起来,随意翻了翻,看到和之前的冰绡并无差别,觉得能让他师尊替换着用,便放在衣裳上,捧去了后院。
第40章 梅开二度啊——!!
在温泉中舒舒服服泡着的沈顾容突然感觉后背一寒, 偏头看去却只能扫见一阵白雾茫茫。
他现在的视线和双目失明差不了多少,目光落不到实处让他生不出丝毫安全感,好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四周已有恶鬼环绕,随时都能将不知道情况的他吞噬殆尽。
沈顾容莫名有些怕了, 小声说:“牧谪?”
并无人回应他。
沈顾容越想越觉得害怕, 估摸着冰绡应该没被他扔多远,想要伸手去摸索,但一伸出去就害怕有人会一把抓住他, 手探探缩缩半天, 最终却还是没能伸出去。
“牧……牧谪。”
牧谪捧着衣服过来时,就被这声软软的带着惊惧的声音糊了满耳朵。
他忙走近,抬手挥去周围的白雾,就扫见他师尊正蜷缩着身体缩在温泉边巨石和石壁的角落里,整个身子埋在水中, 那清澈的泉水没过下巴, 轻轻沾染沈顾容艳色的唇珠。
他看起来有些害怕, 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在水中泡了多久, 脸颊绯红,羽睫微颤,连眼尾都浮现一抹飞红。
牧谪呼吸一顿, 唯恐怕吓到了他,轻声道:“师尊,我来了。”
沈顾容一听到他的声音, 立刻想要说话,但他忘记了自己正埋在温泉中,一开口猝不及防地灌了一口水,呛得他猛烈咳了起来。
牧谪忙上前,将衣服放下,伸手为他轻拍后背。
沈顾容咳得满眼都是水,挣扎着抓住牧谪的小臂,艰难道:“冰绡……给我冰……咳!”
牧谪将周围的衣服拿过来,将新的冰绡塞到沈顾容手中。
沈顾容终于缓了过来,他大概觉得丢人,逃避地偏过头,小声道:“我无事了,你、先去忙吧。”
那披散在后背的白发湿淋淋地贴着身体,沈顾容有些难受地抬手撩了撩发,随手挽了挽垂在肩上,露出修长的后颈,往下便是两侧优美的蝴蝶骨。
牧谪不着痕迹扫了一眼。
沈顾容后颈正中有颗艳红的痣,几欲滴血,微微侧身撩发时,红痣同他眼尾未散去的飞红映衬,越发显得色气勾人。
牧谪突然间发觉,他清冷绝尘的师尊一身青白禁欲撩人,艳色却能勾魂。
沈顾容察觉到牧谪没离开,疑惑地“嗯?”了一声。
牧谪猛地回神,立刻按捺住内心逐渐大逆不道的思绪,站起行礼,转身离开。
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沈顾容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沈顾容握着冰绡没有第一时间绑上,而先是无声尖叫,蹬着腿在温泉中踹了好几下,将水花都踢得飞溅起来。
好半天后,他才将恨不得埋进水里淹死自己的尴尬完全发泄干净,红着脸将冰绡戴上。
温泉全是雾气,戴上后视线有些不清晰,沈顾容也没多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起身打算上岸穿衣裳。
只是他一只脚刚踩在岸上,眼前骤然掉下来那熟悉的吊死鬼,再次朝着狰狞咆哮。
“你死了吗?!还钱!”
沈顾容:“……”
牧谪刚走出后院温泉,看了看昏暗的天色,打算先去泡壶茶等师尊出来喝,但是他才刚走几步,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
“啊——!!”
是沈顾容的声音。
牧谪一惊,连忙快步回去,但刚跨进后院,就感觉到一股骇人的灵力不受控制地胡乱飞来,猛地同他擦肩而过,轰的一声巨响,狠狠撞在了前院的屋顶上。
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泛绛居的主舍直接塌了一半。
牧谪:“……”
牧谪也不觉得害怕,飞快上前,正要随手挥开周围的白雾去找沈顾容,突然感觉一个人踉踉跄跄地破开白雾,准确无误地扑到自己怀里。
牧谪浑身一僵。
沈顾容未着寸缕,全身上下都在往下落水,他双眼上的冰绡已经不见了,此时小脸惨白如纸,浑身发抖地死死抱着牧谪,连艳红的唇也没有丝毫血色,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他嘴唇微抖,哆嗦着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逆、逆徒……”
“不知道冰绡……鬼……吗?”
“呜啊……”
牧谪:“……”
沈顾容被吓得奄奄一息,一边骂牧谪一边又想从他身上找些安全感,双手抱着死都不分开,软软的仿佛幼兽似的呜咽声灌满了牧谪的耳朵。
因为沈顾容将他埋在牧谪颈窝的姿势,牧谪一低头就能扫到那艳红欲滴的痣。
牧谪还在发怔时,沈顾容被吓得四肢发软很快就没多少力气,软趴趴地往下滑,牧谪连忙回神,伸手扣住他纤瘦的腰身,将他再次抱回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