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洗砚眨了眨眼睛。
十年前,因为沈奉雪这个壳子无故受伤,沈顾容动了几回灵力非但没打到人,还把自己疼够呛,后来又因为凤凰灵力一阵折腾,能用上灵力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闭关十年,沈奉雪伤势痊愈,神魂稳固,除了身体中缺少了一半元丹外,灵力运转毫无阻碍。
昨日救下夕雾后,沈顾容辗转反侧,一直都在思考当时自己是如何将大乘期的威压散发出去,又是如何将林下春召出来的,入定在识海待了一夜,竟然稍稍有些顿悟。
沈奉雪的壳子这百年来经历了太多厮杀,哪怕沈顾容一个意念身体就能依照本能动起来——就像救夕雾时那样。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沈顾容想了半日,觉得如沈奉雪所说,自己若是想要在这种修为至上的世界中活下去,还是要靠自己。
他起身,一个意动,掌心出现那把虚幻的林下春。
沈顾容表面沉静如水,内心却在欢喜:「召出来!终于召出来了!」
沈顾容强忍激动,对着朝九霄淡淡道:“战便战,等会不要被打哭就行。”
朝九霄见状立刻化为巨大的本相,咆哮一声,一尾巴把在一旁看好戏的三人扫了出去。
素洗砚轻飘飘落地,手中的杯子半滴茶水都没有洒下来。
他见怪不怪地叹了一口气,将半杯茶一饮而尽,朝奚孤行道:“我压十一。”
奚孤行道:“我压九霄,十一的元丹依然缺失,对上九霄……”
他还没说完,莲花湖就传来一声怒吼的咆哮,似乎是朝九霄吃痛的声音。
奚孤行:“……”
奚孤行正色道:“……对上九霄肯定打得过,我换沈十一。”
素洗砚:“……”
两人不约而同将“压榨”的视线投向撑着伞蹲在一旁躲避莲花湖溅起的水渍的楼不归。
楼不归茫然地对上两位师兄的眼神,“啊”了一声,眼睛一亮:“十一出关啦!”
两人:“……”
奚孤行走过来,把他从地上扯下来,将身上避雨的灵力撤掉,蹭楼不归一半的伞,哄骗他:“我们在赌这回谁会赢,要不要一起?”
楼不归将伞往师兄那挪了挪,歪了歪头,道:“不是每次都是十一赢吗?”
奚孤行:“但是这次十一元丹缺了一半啊。”
楼不归没有深思也没有熟虑,呆了半天,才说:“啊,那我压九霄吧。”
奚孤行还没说话,一个人影突然从莲花湖冲了过来,接着猛地一声剧烈的声响,狠狠地撞在了菩提树上。
菩提树上的水滴被撞得哗啦一声,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仔细一看,被打得撞在菩提树上的,正是朝九霄。
朝九霄捂着胸口,脖颈处已经浮现了一抹墨蓝的鳞片,缓缓地从脖子往脸上蔓延,俊脸阴沉。
沈顾容一身红衣,飘飘然落到岸上,将林下春一收,眉目淡然,微微颔首:“师兄,冒犯了。”
朝九霄:“……”
你方才打蛟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客气?!
朝九霄险些被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气得吐血。
他和沈顾容相差了两个境界,虽然能靠着妖族本相将差距拉成一个境界,但修士境界这个东西,一步一天堑,沈顾容哪怕缺失了半个元丹,依然能把他按在地上打。
朝九霄心高气傲,自从沈奉雪到了离人峰后分走了师尊的宠爱后,他就一直暗搓搓地想要将沈奉雪一口吞了,但每回都不如意。
最开始有师尊护着他,后来师尊终于闭关了,沈奉雪竟然修为大涨,成为那什么半步成圣。
朝九霄每次修为精益时都会去找沈奉雪打架,但总是被一掌打回去,气得朝九霄经常叼着蛟尾把自己盘成一个环,在风雨潭能扑腾好几天。
自从知晓沈奉雪自作自受被人剖去半个元丹后,朝九霄经常想着和他再比试一场。
“修为去半后,我总能打过他吧。”朝九霄如是想。
而现在,他被打得整个拍在菩提树上,脑子都懵了。
素洗砚走到他面前,抚摸他的蛟头,叹息道:“我都同你说过了,元丹失去一半,并不等同于修为去半啊。”
朝九霄:“……”
朝九霄满脸屈辱,死死咬着艳红的唇,兽瞳不住颤抖,眸中仿佛蒙了一层水雾。
素洗砚心想:“啊,哭了。”
奚孤行心想:“被打哭了?”
但是两人全都顾忌着朝九霄高傲的性子,只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
沈顾容操控沈奉雪的壳子同人交手时,头一回有了“我无所不能”的感觉,看到十年前他怕得要死的蛟被他打飞,沈顾容整个人亢奋到不行。
他努力保持冷静,微微挑眉,道:“你哭了?”
朝九霄:“……”
朝九霄羞愤欲死,恶蛟咆哮一声,化为一条小蛟钻到了莲花湖,倏地不见了。
沈顾容不明所以,他疑惑道:“他刚才是哭了吧,我好像瞧着他眼泪了。”
素洗砚:“……”
奚孤行幽幽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干人事。”
沈顾容:“……”
怎么突然又骂人呢?我赢了不该挨夸吗?
沈顾容有些郁闷,就在这时,楼不归突然将伞丢掉,朝他飞扑过来,一把把他抱了个满怀。
沈顾容顿时升起了希望。
十师兄,快夸!
十师兄说:“十一,你终于出关啦!”
沈顾容:“……”
沈顾容面无表情,心想:劳烦,我已经出关两日了。
没了朝九霄,其余几人都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聊。
奚孤行“心平气和”地说:“师尊若是知晓你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定会砍了你!滚!”
沈顾容也很“和气”:“你也想挨揍吗?”
奚孤行:“……”
素洗砚想了想,尝试着道:“十一,据说你昨日救了个风露城的弟子?”
沈顾容道:“她已不是风露城的人。”
素洗砚无奈道:“先不管她是什么人,你若是想让她入离人峰,直接将他收为徒弟便好,不必这么麻烦地代师尊收徒。”
沈顾容沉默了,被一个长相和他妹妹这般像的人唤自己师尊,他总觉得有些别扭。
既然打算将她当妹妹宠,最好得一个师妹的身份。
见他没说话,素洗砚也大概猜出来了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只好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们先用玉髓问问师尊?”
一听此言,奚孤行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扯住素洗砚的手臂,低声道:“师尊定然不会同意的,他怎会让旁人代他收从未见过的弟子?!而且那个孩子……”
他看了沈顾容一眼,才道:“那个孩子我已经问清楚了,她天生鬼气,长大后八成会去修鬼道……”
沈顾容察觉他语气有异,皱眉疑惑道:“鬼道又如何?只要不祸乱三界残害无辜,不就成了吗?”
素洗砚和奚孤行突然脸色一僵,近乎骇然地看着他,连一旁从未跟上他们谈话进程的楼不归也愕然地抬头。
沈顾容被他们看得头皮发麻:“怎、怎么了?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素洗砚神色复杂:“并没有哪里不对,只是……从不知道这句话能从你口中说出来。”
沈顾容一愣。
奚孤行也道:“你怨恨鬼修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扶献城的那只水鬼当年也是被你封在洞庭的,我还以为你……”
他没说下去,沈顾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哪怕是道修也分善恶,鬼修也是如此。”
虽然他怕鬼,但若是长了沈夕雾那张脸的孩子修了鬼道,他八成能克服。
众人沉默了半日,奚孤行才皱眉道:“成,那我们就寻师尊问问。”
沈顾容道:“师尊出关了?”
奚孤行摇头:“师尊这次闭关八成要二三十年,我们只能用神识将消息递过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有回应。”
他说着,将玉髓拿出来,放在檀木小案上。
四双眼睛看向那枚天青玉髓。
奚孤行道:“那决定吧,谁去和师尊说这个。”
话音刚落,素洗砚和楼不归飞快往后撤了一下。
沈顾容:“……”
他头一回看到楼不归反应这么快。
素洗砚干咳了一声,含糊地说:“我……唔,咳咳咳!”
他险些把肺咳出来。
沈顾容:“……”
楼不归倒是直白得多,起身就要往外跑,被奚孤行一把拽住按在原位。
奚孤行狞笑道:“别想跑。”
楼不归满脸懵然,又慢半拍地学着师姐剧烈地咳,好像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咳咳咳!”
沈顾容:“……”
这师尊……竟然威势这般大吗,能让这两人反常成这样?
三个人闹成一团,最后奚孤行和素洗砚对视了一眼,纷纷将视线看向了楼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