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静了,风停了。
林茹阴回头望去,一切的画面都扭曲了,那里像一个巨大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嘴将一切都吸了进去,她惊恐的变了脸色。
“啊——”
尖叫出声,然而一瞬剧烈的抖动让她一下惊醒,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小姐?”小琴扭头去看她,一边匆忙放下手中的木托将茶壶摆在桌子上,又给她倒了杯水过去。
林茹阴听到声音朝小琴望去,眼神还有些呆滞,直愣愣的看着她拿着杯子靠近,她下意识的接过水捧在手心,低下头凑着杯沿一点点撮水喝。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梦里,她梦到了傅青奕和她在花海里说着情意绵绵的话语,就差许诺终身了,她想到这里就诧异的咂舌,小脸控制不住的滚烫起来,天哪,她都在想些什么?!
林茹阴捂着脸摇了摇头,都是喝酒误事,不然怎么会做这种奇奇怪怪的梦,她和傅青奕总共才见过两次,怎么就,就梦到这么羞涩的事情。
她看了一眼坐在脚踏上的小琴,就见小琴一脸莫名的神情,林茹阴强迫自己恢复正常,故作冷静道“何时了”
“还早呢,小姐你今日要和老夫人去望龙寺进香的,该起了。”小琴边说边去拿昨晚早早就帮林茹阴收拾好的包袱。
昨晚是沈侯爷差人唤她坐马车过去伺候醉酒的林茹阴回来的,一路上林茹阴都乖巧的靠着马车边上眯眼熟睡,她到了沈府和几个姐妹一起扶着林茹阴进屋歇息的,连帮她擦手净脸也不落下。
林茹阴颔首,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连身上的首饰都摘了不少。
她低头摸到挂在脖子上的玉扳指,入手温热润滑上面发出莹莹光,不懂为何把它带回来了,要摘下的手迟迟不动,林茹阴思绪复杂的犹豫半响,又找不到缘由,终于泄气的塞回衣襟里,眼不看心为静。
“茹阴,这边。”
林茹阴朝声音处望去,是沈赫怜在朝她挥手,见她还没反应就更加卖力的喊她“还愣着干嘛,过来啊。”
“来了。”她连忙应了一句,抬步就往沈赫怜在的马车走去,外面的天还有些清朦,初阳微微透过云雾崭露头角,天方渐渐亮起散去了阴霾。
林筎阴踏上了中间的马车,在上车前踩着脚踏的动作骤停,她看了一眼坐在车沿的马车夫一眼觉得眼熟,之后神色平静的转身进了马车内。
是秦平,他果真时时刻刻都跟着自己。
“筎阴,快坐下。”沈赫怜很兴奋的拉着她的手喊她,主动的往旁边坐了坐给她腾点地方,三个姑娘挤在一个马车里刚刚好,也不显得挤一下变得十分热闹了,一马车都是她们的欢声笑语传来,随着马车轱辘前进,前头的马儿撒开腿跑的欢实。
林筎阴坐在沈赫怜和沈赫芙的中间,一个贤淑安静一个活泼爱闹气氛意外的和谐,见沈赫芙腼腆的朝她一笑,甚至给她递了零嘴也甜甜一笑接过“谢谢大表姐。”
沈赫芙微笑着眨了眨眼睛,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好像在说不用客气。她的气质和她的名字一样,清丽脱俗,出水芙蓉。特别是她低垂下眼眸时,那温婉的气质叫人心折。似风吹荷花,倒映在水中的倩影也摇曳起舞,“吹皱一池春水”。
这次去望龙寺进香沈府一共派了三辆马车,沈老夫人和大夫人坐在最前面的马车,林筎阴三人跟着在后,最尾巴的是沈赫荣。不同于他们的好气氛,后面的马车更显得孤独,就沈赫荣和她的丫鬟汐儿呆在一辆马车里,不过想也是她一个人也能怡然自得,反倒和她们一起才会更加不自在呢。
她们三人谁也没有提起沈赫荣,就像是忘记了一般,有说有笑的聊起京城中的各种趣闻,连说的人自己都逗乐,姐妹三人笑闹的抱坐一团,具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外面的驾车的秦平坚毅的脸和冷硬的神情都遮掩在斗笠之下,一身黑衣散发出冷然,手上刻板的挥动鞭子驱动马儿往前,对马车内的欢声笑语充耳不闻,好似与世隔绝,处在另一方天地。
他压低了帽檐,刀锋般的眼神远远注视远方,孤冷绝傲再也容不下其他。
马车渐渐往陡坡不平的山路上行驶,马蹄落处溅起了漫天粉尘,烟雾弥漫中渐渐现出远处山顶上的望龙寺,放眼远眺去,它高高盘踞于险峻突起的孤峰之上,与山隔山对峙,近看望龙寺犹如一只展翅腾飞的凤凰。
临到山脚下,马车再不能前进,面前是蜿蜒而上陡峭的千云梯,一层层的石梯垒砌直入云霄,所有人都下了马车准备徒步上去,连沈老夫人都不例外,脚下踩过一个个不问缘由的石阶也不曾转身,是我心虔诚。
谁结丹梯高万丈,我闻佛法演三乘。
林茹阴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上渗出的细汗,抬眸一看,望龙寺就在眼前,气魄恢宏的庙宇盖得古色古香,庄严肃穆。
“到了。”沈赫怜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克制而平静,神色难掩欣喜,一双乌亮的眼睛直盯着眼前的景色。
再踏上九重石阶,就到了金碧辉煌的望龙寺宝殿,石阶分做两边,中央是偌大的盘龙石雕精致威武,再看鎏金铜瓦的宝殿巍然而立重檐九脊顶天,殿前一大香炉鼎立,烟雾缭绕香火旺盛。
抬眼望去,能看见庄严宝相的大佛端坐殿内,旁边诸佛或双手合掌手捻佛珠,或盘膝而坐打坐诵经,或手执刀剑威风凛凛,或笑如弥勒佛慈眉善目,意态如生。
沈老夫人撇开沈赫芙扶她的手,移步往殿内去,殿门的小和尚双手合十冲她笑“施主您来啦。”
“主持在吗?”沈老夫人含笑颔首,也双手合十问道。
那不过五六岁的小沙弥笑的一口白牙,露出尖尖的两颗小虎牙,大大的笑容挂在脸上,十分可爱的摇摇头“没有,师傅躲懒去了。”
林茹阴几人听到这句话都站在殿门前忍俊不禁的笑起来,只听见重咳的一声,那小沙弥好似惊吓的弹回身,好半响才小小声道“方丈你来啦。”
方丈一身红袈裟上布满烫金符文,在他一行一动间宛若活物般流淌着金光,手持九环宝杖,慈目善目,和颜悦色道“迦乐,还不请几位施主进去。”
他周身都是修禅学佛的通透,眼睛明亮睿智的注视着林茹阴一行人,在见到林筎阴时顿了下目光,眉眼微弯,一头雪发垂在耳后,脸上看不出岁月的风霜,唯有周身气质是大悟大彻的悲悯。
“久仰方丈大名。”沈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是一脸喜色,要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高僧可不好见。
据传这位梵音方丈自几百年前望龙寺建成就一直在了,后受上天感召,在佛前端坐手捻念珠圆寂升天了,现在见得眼前人都说是梵音升天后因悲悯世人留下的□□。
林筎阴抬眼看了最顶上写着大大的望龙寺,笔走龙蛇其断连辗转,粗细藏露皆变数无穷,气象万千兼纳乾坤。
沈赫荣见了她的怔愣的样子,嗤笑一声“这是第一任皇帝□□亲手御笔写的。”随后越过她们抬步进去,一声华服锦衣罗裙富贵非常,妆容艳丽而高不可攀。
“就你知道。”沈赫怜不服气的怼道。
沈老夫人和大夫人率先走在前面,沈赫荣也挤开林筎阴她们也先行一步,沈赫怜撇撇嘴催着林筎阴和沈赫芙要进去“走吧”
林筎阴落在最后,眼看着就要入了殿门,巨大的金身佛像似看着她,佛眼几欲流下悲悯的泪。
“这位施主,您不能进去。”一位年轻的僧人伸出一手拦住了林茹阴要进去的动作,一手在胸前捻着念珠。
第26章 后山夜半
林筎阴被拒在殿外怔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那小沙弥就先叫唤了起来,他稚嫩的声音略带抱怨“主持师傅你干嘛呀,快让女施主进去。”
挡在面前清冷的年轻主持,他眉眼清冷面色寡淡,看向她的眼神略带冷然,身上的素白僧袍穿在身上,长身而立,不见有动作,直挺挺的挡着去路。
小沙弥迦乐急了去扯他袖子,“师傅。”
年轻主持不动如山,任小沙弥怎么拽扯都安稳立在原地,低垂着悲悯的眼眸静默,口中默念心经不执一言。
沈赫怜走出几步发现林筎阴没跟上,扭头一看好家伙,蹬蹬两下跑回去,怒道“嗨,你这秃驴,作甚拦人。”
沈赫芙面色为难,一边想帮林筎阴一边又不知如何劝开这位固执的主持,又见沈赫怜的动作粗鲁,手指都快戳上主持的眼睛了,可真是左右为难。
“赫怜,算了,你们进去吧,我等在门口就好了。”林筎阴温声道。见这年轻主持周身散发出冷清淡泊悲悯之感,与世无争的素衣僧袍,然而乍看之下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步履稳健可知修为不低,却性子固执,想是不能过去了。
旁边的香客都投来异样的眼神,暗道:此女莫不是有古怪。
林筎阴实在不知自己身上到底有何问题要遭受到如此待遇,旁人传来的目光快让她紧张到无处遁形,就想快点逃走。
‘噌’肃穆悠长的钟声发聋振聩,空灵的声音在整个望龙寺回荡,余音绕梁洗涤心灵,使人心台明镜。
“檀渊”
梵音方丈沉稳宽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一身红袈裟静立,眼中是包容万象的深渊。
他缓缓道“佛纳众生,你又缘何拒人于佛门外,非出非入,即出即入,出不碍入,入不碍出,出入不二,圆融不偏。”
檀渊听到此言惊醒,思绪回归澄净,下意识退后一步,声音谦逊“是我魔障了。女施主请”
先前他见此女身上有鬼气,周身发出的戾气冲天,现在再看这股凶煞之气外竟然包裹了一层透白的月华,看着软绵实际将它裹的密不透风,更难得的是这凶悍的气息竟然会服软。
沈赫怜听了却不依不饶“你说进就进,你说不让就不让,天底下还有这种说法。”她拽着林筎阴避开檀渊示意的手。
檀渊微邀请的手势僵在半空,他不恼语气微歉“是贫僧的错。”
“哼!”沈赫怜更气了,这秃驴连话都不会说。
林筎阴没弄清楚缘由也不想贸然进去,随了沈赫怜的意站在门口,用一双杏眼疑惑的看着方丈“这是何解?”
“女施主身上戾气重了些,身上怕是有不寻常之物。”梵音话语一顿,细看林筎阴又道“我观施主面相是大慈悲之人,有朝一日顺应天命还望施恩于人。”
“方丈?”林筎阴急急上前想询问,然而梵音方丈和檀渊一瞬之间就相继腾空远去,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一点,最后消失了痕迹。
天命?
林筎阴不解而若有所思什么是天命,又是怎样的天命能施恩于他人。
沈赫怜见她呆滞的样子,拉过她的手就走“别想了,管他什么天命,随缘咯。”她就没什么烦恼,无非吃喝。
沈赫芙有些担忧道“也不知方丈说的不寻常物件是什么,茹阴你可要仔细些。”
这话让林茹阴想起她身上戴的玉扳指,这东西是从那女尸墓地里带出来的,怕就是不寻常之物了,可是她见它第一眼就挪不开眼,仿若这东西天生就是她的。
林茹阴乖巧的点头,把玉扳指的事情瞒得死死的,手悄然摸上脖颈挂着的链子,不安的拽了拽。
姐妹三人往里面走,伴着小沙弥迦乐一起,其乐融融。
“施主姐姐,这边就是佛堂了,你去里面拜佛,我晚点过来带你去后院休息。”迦乐甜甜的声音响起,穿着小小的蓝色僧衣看着虎头虎脑的,光溜溜的脑袋想让人狠狠揉一下。
“好”林筎阴温声道,朝他微笑,她就很喜欢小孩子,可是家里的弟弟和她差不了多少岁数体会不到乐趣。
他们要在寺庙斋戒三日,晚上只能借住庙里了,好在望龙寺身为皇家寺庙也一直都有客宿,所以吃食住行都不需要担心。
整个佛堂金顶辉煌鎏金铜瓦,轻烟袅袅中又带着超然的气,是信徒虔诚和我佛慈悲。
眼前巨大的金身佛像端坐眼前,神情雍容大度又慈祥端庄,却又自带一股神势肃穆,令人肃然起敬,仰慕神往。林茹阴在它面前是何其渺小又感慨于世间的诸多琐事。
“筎阴,你们也都来拜拜。”沈老夫人跪拜完在大夫人的搀扶小起身,转头就看到几个小辈在后面。
“哈哈,筎阴,你不是上京求姻缘的吗,去佛前求求。”沈赫怜笑眼中写着挪移,看的林筎阴都羞红了脸。
“你别取笑她了,我们几个也都到岁数了,还指不定谁求呢。”沈赫芙出来帮衬。
“嗯”沈赫怜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想到上次那个世家风流的傅公子她就为之心动。
沈合芙随她娘信佛,一早就跪在佛前虔诚的祈祷。林筎阴想到近日不平的遭遇也也觉得多拜拜佛是好的,只剩下沈赫怜左右相看,就她一个人站着了,也就干脆闭眼跪下去。
几个姑娘具是摔卦杯,还求了签文。
“哇,我这是中签耶。”沈赫怜叫了起来。
林筎阴拿到自己的签文急忙一看,签文道:缘纱窗外结姻盟,易叹言婚事不成。
“筎阴,怎么了?”
林茹阴见她俩凑上来,若无其事不着痕迹的遮盖了一点上面的字迹“无事,我们去捐香油钱吧。”
“你不解签啦?”
“要的,一起吧。”林筎阴求了两支签文,一个平安一个姻缘,她将平安的签文拿在手上另外一个悄悄藏在袖中。她不想让家中长辈为她的姻缘担心,这签文不用解都知道婚事多磋磨。
沈老夫人带去解签,又给望龙寺添了不少香油钱。
“祝施主福泽寿喜啊。”管着庙里香油钱的师傅笑的脸堆在一起,乐呵着说着吉利话。
“嗳,大好啊,你们两个姻缘上写着虽然受些磨难但终会事成,筎阴这支保平安的也是上上签。”沈老夫人颔首眉开眼笑,又佯怒道“你这傻孩子,到这了也不给自己求个姻缘。”
一个和尚从大佛堂里边的一个偏门小跑出来,神色着急还擦了把虚汗,嘴中念念有词“佛祖保佑保佑,可别有人拿错签了。”手里拿了根崭新的签文到佛像面前,他抬手拿下案台上的签文,把林茹阴抽的换掉。
这望龙寺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香烟缭绕每日来进香的人不知几许,东西旧了也实属平常,想这会赶紧换上免得有人误解了签文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