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想起陆阿姨给她看过她家的照片。他们住在城郊,自己买了一块儿地盖了一栋房子。那房子格外漂亮,是他们一点一点倾注了很多年的心血盖起来的,院里有亭子还有小溪,美得像是世外桃源。陆阿姨是个画家,天性浪漫,家里还有很多她从世界各地收集回来很有意思的藏品。
小夏心动了,去陆阿姨家里玩,总好过在家里上课,随即点点答应了。
她后知后觉,在车上才想起问方管家:“方姨,陆阿姨家好像不是很远,我们晚上还是回来吧?”
她晚上不在家,会想大哥哥的。
方管家看着天真的小夏,不忍一下子说出事实,只能先哄骗她:“我们先去看一看,等到晚上的时候再说。”
“好吧。”小夏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因为方管家陪着她,并没有多想。
到了陆家,小夏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去参观了陆阿姨的画室和收藏室玩得不亦乐乎,下午,她们还拿着小篮子顺着院里的溪流去林子里挖野菜。小夏很容易就喜欢上一个人,经过一天的相处,与陆阿姨亲近了许多。
到了晚上,陆叔叔下厨做饭,小夏和陆阿姨帮着他切菜洗菜。明亮的灯光下,气氛融融,小夏一时间忘了其他,方管家看着小夏灿烂的笑容,与顾行执汇报情况。
电话那头的男人嗯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方姨,你多陪她几天,等她适应了再回来。”
方管家心口涩涩地疼,问:“行执,真的要这样吗?”
对方沉默了许久。
“方姨,吃饭啦。”小夏的声音突然闯进来,方管家慌乱地挂了电话。
转身,她的脸上并没有异样,小夏手里端着碗筷,笑着喊她吃饭。晚饭,小夏吃得香甜,吃过饭她又帮着洗了碗。
时间已经不早,玩得尽兴的小夏想起了顾行执。她有些困了,对方管家说:“方姨,我们回家吧,我想睡觉了。”
往常的这个时候,顾行执已经回家了,他回家看到她不在,肯定会找她的。
陆阿姨听到小夏的话,温柔地问道:“小夏,今晚就在阿姨家住一晚吧,我给你收拾了一个房间,你一定会喜欢的。”
小夏有点心动,在陆阿姨的热情中参观了房间,她很是心动,但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陆阿姨,我还是改天再来找你玩吧,大哥哥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不能太贪玩了。”
陆阿姨望向方管家,方管家柔声对小夏说:“小夏,我已经跟行执说过了,他正好也要出差,我们就在这里玩几天没事的。”
小夏终于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她疑惑地看着方管家,说:“大哥哥没说要出差呀,方姨你是不是在骗我呀?”
看着纯真的小夏,方管家犹豫着,缓缓说出真相:“小夏,你不是喜欢陆叔叔和陆阿姨吗?以后他们做你的爸爸妈妈好不好?”
小夏不懂方管家的意思,说:“方姨,我不用爸爸妈妈的。”怕陆阿姨误会,小夏又跟她解释,“陆阿姨,我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我把你当成朋友,很喜欢你的,只是我知道自己没有爸爸妈妈,也不用别人当我爸爸妈妈。”
陆阿姨温柔地笑着,表示理解她的意思。
小夏见她没有生气,又跟方管家说想回家。方管家见小夏没有听懂,纵使难过也不得不说出残酷的事实。
“小夏,你以后要在生活了,不能回去了。”
小夏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像听懂方管家的话,又好像没有听懂。
“方姨,我不太懂。以后我们的家搬到这里吗?大哥哥也要搬过来吗?”
“不是,小夏。是你自己搬过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第30章
一年前的今天,小夏做了一件事。
她帮助夏知知从婚礼上逃跑,自己嫁给了顾行执。小夏在日历上画了红色的心,只要看一眼就能想起来。今天是结婚纪念日,是要庆祝的。
方管家说:“小夏,行执答应夏院长会在她死后为你安排一个好去处。但是,婚礼刚过,不好把你送走惹人非议,所以说好了让你在顾家一年,等到事情平息再送你走,你还记不记得?”
一年过得很快,顾家办事一向是说一不二。
一年便是一年,再多一天也不行。
小夏恍然记起,夏院长是跟她这么说过。那时她还安慰她,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她还可以再回到福利院。
夏院长多半是哄骗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熬不了多久。小夏懵懵懂懂不忍让夏院长难过,即便不愿也答应了她。
可是一年过去了,明明什么都不一样了呀。
“方姨,我还是听不懂你的意思。是我住在这里,大哥哥过来看我吗?可是这样好麻烦呀,我们还是回家吧。”
小夏将那个地方称之为家。方管家沉默下来,垂下眼眸不忍看小夏,更不忍告诉她,那已经不是她的家。
从一开始就不是。
小夏看着不再说话的方管家,涌上一股委屈和气愤。她扭身往外面跑,被陆阿姨抓住了胳膊,她用力地挣开了她,朝门口跑去。
小夏跑得很快,方管家和陆阿姨没有追上她,在后面唤着她的名字。小夏听不见,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跑到门口,因着急慌乱被门槛绊倒,狠狠摔在了地上。她疼得闷哼了一声,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涌出。
“小夏!”外面守着的人听到声音快步朝这边走过来,方管家惊呼一声,忙扶起摔在地上的女孩。
她顾不得疼痛,就要站起来,被方管家和赶来的人围成了一圈,挡住了去路。
她被困在原地,不停地挣扎,膝盖上渗出了血迹,火辣辣地疼。她的眼前晃着的都是人影,视线一片模糊。
“方姨,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我要找大哥哥!”
方管家红了眼眶,哽咽着,温柔地抚慰她:“好,小夏,我带你回去,乖,不哭了。”
小夏泣不成声,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地点头,表示自己会听话。他们坐上车回顾宅,她不停地让方管家打顾行执的电话,铃声就这么响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人接。
小夏哭了一路,下了车便往家里跑,家里的佣人看到小夏,都不忍心地撇过脸。小夏踉跄着跑到三楼,里面空荡荡的,回应她的只有满室的寂静。
她抹着眼泪,拿电话拨通了熟悉的号码,铃声一声一声地响着,她仍然心存期待。
“小夏,你要是不喜欢陆叔叔和陆阿姨,以后我们还住在这里,像原来一样好不好?”方管家轻声安慰,扶着小夏的肩膀,帮她擦眼泪。
小夏的手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大……哥哥……呢?”
方管家的手顿住,小夏转过身,蹲在地上大声地哭了出来:“你……们骗……我……”
所有人都在骗她。
都想抛弃她。
小夏哭了一夜,天色微明时,她趴在她最熟悉的床上沉沉睡了过去,梦中依然在小声啜泣。
方管家守了她一夜,城市的另一边,有人坐在窗前,望着沉沉的夜色,也这么坐了一夜。
天际隐隐泛白,金色的朝阳即将挣脱黑暗的束缚,为人们带去希望与光明。
黑暗会过去,光明也会过去,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映着朝阳,男人缓缓起身,像平常一样,已经将情绪丢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缓慢中,他顿了一下。
手抚上心口,那里在跳动着。
只是空空的,像是丢了什么。
何安也几乎一夜未眠,他必须时刻关注着顾宅那边的消息,向男人汇报。看到男人的身影晃了一下,他立即担忧地上前,顾行执摆摆手,示意他无事。
“照顾好她,她想要什么都给她,不要让她不开心。”
他低着头,何安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应了声是,在心中叹了口气。
小夏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她不愿意去陆家,也不会有人勉强她,她还是住在顾宅,身边围着很多人照顾她。
“小夏,你不是想出去玩吗?你想去哪里?想不想去看看小美人鱼的故乡?或者是去草原上看大狮子?”
“小夏,我带你去逛街,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众人用尽方法想让小夏重新展开笑颜,小夏却再也没有笑过。她只是每天不停地打着电话,然后问方管家:“方姨,为什么呀?我不明白。之前是说在这里一年我就回福利院的,可是那时候我不喜欢大哥哥,大哥哥也不喜欢我。现在不一样了呀,他还喜欢我,我也还喜欢他,我们不应该分开的。”
方管家不能给她想要的答案,只能选择沉默。
哭了一夜的小夏,哑了嗓子,再也没有力气哭了。
她想起白夕的话。
“你以为顾行执会一直喜欢你,他不过是喜欢你漂亮,喜欢你听话,等到你不漂亮了不听话了他就会抛弃你!”
她明明还很漂亮,也很听话呀。
小夏始终想不明白,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
大家都只把她当做孩子,一味地哄她开心。
小夏开心不起来,她想要一个答案。
聪明的女孩子或许已经懂得放开,但小夏不懂。在她的世界里,想不明白的事情是一定要问清楚的。她再三提出要见顾行执,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她难过极了,却还是没有放弃。
小夏想起上次是小阑带她找到了顾行执,便偷偷给她打了电话,电话那头刚开始听见沙哑的声音以为是打错了,直到听到小夏说自己是小夏,小阑才从她的说话方式中认出了小夏。
听到小夏想要找顾行执,小阑心中百般纠结,上次的意外依旧历历在目,可是小夏的央求又让小阑不忍。
“小阑,我感觉见不到大哥哥我会疯掉的,我好想他。想问问他为什么不要我了,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解释清楚就好了。”
感情的事情是那么神奇,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夏已经不能失去他。
在孕期中的小阑被触动,选择了再次帮小夏。她说,她们上次去过的那个公寓可能已经等不到他了,她不知道他的其他住所,老宅他平日里不会踏足,最经常出现的地方就是顾氏大厦,在他工作的地方。在那里等一等,或许可以见到他。
她将地址发给了小夏,并告诉她找个机会躲开跟着她的人,然后拦一辆出租车,给司机看这个地址,他就会把她带到那个地方。小夏对小阑说了很多谢谢,挂了电话后一字一句念着地址上的字。
她抱着希望,觉得不管有什么误会,一定要说清楚。
她不想再失去了。
小阑不知道小夏有没有办法躲开跟着她的人,但猜想她多半是躲不开的,毕竟小夏不聪明。
大家都这么想,后来才发现,其实谁都没有了解过小夏。
有些时候,小夏的确愚笨,可有些时候,小夏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的世界很简单,可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小夏像是渐渐接受了事实,她虽然看上去还是很伤心,但是不再吵着闹着要找大哥哥,每日恹恹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
她想做什么都会有人帮她完成,可是小夏还是开心不起来。她说想回福利院看看,方管家答应了,亲自陪着她走了一趟。
小夏说想去老教堂看看。
那个破旧的老教堂承载了很多回忆,有关于夏院长的,有关于孟清如的,还有关于顾行执的。
老教堂一直保持着婚礼完成后的模样,除了没有了白色的鲜花,依然安静肃穆。小夏跟方管家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说孟清如就是在这里说要带她回家做她的妈妈,又说夏院长就是在这里对着十字架跟她说了好多人生道理,教导她要成为一个健康快乐的人。
也是在这里,她第一次遇到了大哥哥。不过,小时候她是一点都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