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开着一辆低调的小欧宝,按照沈戈事先发来的地址来到一个有些老旧,但管理和绿化都很好的小区。
沈戈已经等在小区门口了,黑色t恤加短裤,黑色板鞋加黑色棒球帽,双手插兜长身而立,英俊的眉眼在帽檐的阴影里安静地巡视着来往的车辆,那模样酷极了,也帅极了。
只是盛夏的傍晚还没完全凉快下来呢,黑色最吸热了,拗造型的代价就是鬓角和脖子里冒出许多亮晶晶的汗珠。
小李落下车窗同他打招呼,沈戈刚才就透过玻璃看到他了,此时视线已经后移, 冲坐在后座的凌笳乐展开个笑脸。
受到冷落的小李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在心底叹气:凌笳乐已经“全副武装”,可是墨镜和口罩都挡不住他兴高采烈的眼神。
沈戈同门卫打了声招呼,栅栏门缓缓开启。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先同小李问好,“小李”的“李”还没说完就已经转过头去,“现在戴口罩热不热?”
凌笳乐把墨镜架到头顶上,露出两只弯弯的眼睛,他摸着自己的口罩,“没事,这是防晒口罩,特别薄。”
“哦……脸上好点没?”
凌笳乐用手指头将口罩从一只耳朵上勾下来,露出自己的脸蛋给沈戈瞧,“看不出来了吧?”他坐在车里的时候给自己涂了层遮瑕。
“咳咳!”小李清了清嗓子,“沈哥,往哪个方向拐啊?”
沈戈转过头,向左一指:“先往左,再往右。”说完再度转过头去。
凌笳乐正在整理口罩,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将刚挂上耳朵的口罩再次勾下来,乖乖地由着沈戈打量自己的脸。
沈戈见他精神状态不错,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痕迹了,才真正放心地转过身来,“前面再往右就到了。”
小李拨过转向灯,在心里唉声叹气。以前让凌笳乐在外面摘个口罩墨镜难死了, 这会儿人家就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他就把整张脸都亮出来了。
他们在一栋居民楼前停下,小李等在车里,沈戈带着重新武装完毕的凌笳乐匆匆地上了楼。
沈戈家在三楼,他们没有走电梯,直接爬的台阶。
沈戈走在前面,回头对凌笳乐说:“真是不好意思,得让小李在外面等着。”
他家没有停车位,他得先把凌笳乐领进门,再出去带小李在小区里找停车位。
凌笳乐跟在他后面,一步两个台阶,哼了一声,“让他等着吧,我看他闲得很!”
沈戈在电话里说要请他吃饭的时候,小李冲着他的手机急吼吼地喊:“哥!我能去吗?”
真是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
进了门,凌笳乐好奇地打量起沈戈的家。
客厅不算大,家具看起来也显旧,但是收拾得很整齐。有老人的家里总有种特别的温馨,沙发靠背和扶手上铺着白色钩针沙发巾,电视和电视柜上也都盖着相同材质的防尘布。
凌笳乐觉得有趣极了,这种装饰让他想起江路的家,只不过江路家的电视是小小的一只立方体,沈戈的电视是巨大的一薄片儿。
客厅的采光特别好,餐桌和电视柜上都摆了盆栽 ,外面阳台上的盆栽更多,也更大,有一株看起来好像一棵树……
“你看这拖鞋合脚吗?”沈戈在他面前蹲下了,从鞋架里拿出一双拖鞋,浅蓝色,一看就是新买的。
凌笳乐有些脸热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合,肯定合。”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进沈戈家门就忍不住地紧张起来。
沈戈站起身,也有些不自然……他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凌笳乐的脚,发现他连脚踝都那么好看,圆圆地卡在鞋帮上方,被精巧的小骨头撑着,皮肤干净得好像要变成透明的……
他不知所谓地“嗯”了一声,又干愣两秒,才又说道:“那……你先换鞋,我去跟我爷爷奶奶说一声。”两条胳膊贴在身侧,拘谨得好似他也是过来做客的。
凌笳乐换好拖鞋,很拘束地站在客厅中央,一直看向沈戈离去的方向。
沈戈很快过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巨大的果盘。
“坐,先吃点水果,看电视。”他把大果盘放到茶几上,回身将那台巨大的电视机打开。洪亮的广播音突然冒出来,把两个本就一惊一乍的人吓得险些跳起来。
“那什么……这电视平时都是我爷爷奶奶看,老人耳背,声音就开得大……”沈戈飞快地摁着遥控器,手忙脚乱地解释着,刚被巨大的音量吓了一跳的心脏“砰砰”跳得像在擂鼓。
他觉得奇了怪了,以前凌笳乐没少去他房间玩,怎么这一来自己家,把自己紧张成这样呢?
他直接把电视摁到静音,努力让自己正常点儿,“我爷爷奶奶正做烧麦呢,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好,你坐会儿。”
凌笳乐坐到沙发上,后背挺得笔直,两条腿也并得紧紧的,比几年前第一次单独接受采访都约束,“烧麦?那个也能在家做吗?不是说吃排骨汤吗?”
沈戈弯下腰往切好的西瓜桃子上面插牙签,动作快得像扎飞镖。
他一边扎一边说:“排骨汤也有,我爷爷奶奶说让客人吃他们吃剩的不礼貌……哦对,他们已经吃过了,老人吃饭得定点儿,到了时间就必须得吃,就没等你——”
凌笳乐“噌”地站起来, “我是不是应该去跟你爷爷奶奶打声招呼啊?”
他随即又想到什么,“是不是不该让老人家做饭啊?”
他说这话时眼睛都睁圆了,显得诚惶诚恐,莫名地让沈戈瞬间放松下来。
他笑着直起身,“你就坐着吧,没事,我过去帮忙就行。你吃水果,凉的,开胃。”
凌笳乐不敢坐,“我还是跟你爷爷奶奶问声好吧。”
“……也行,不过他们都耳背,也不会说普通话,话比较少,你别介意。”
原来他以前说的,有些老人不会说普通话,就是说自己的爷爷奶奶。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凌笳乐说道,那表情像在笑话沈戈大惊小怪。
沈戈笑了,“还有就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他们知道你是明星,可能,会对你有点好奇。”
凌笳乐惊呼一声:“你爷爷奶奶知道我!”
“是……有一次他们正好看你演的电视剧——”
凌笳乐惊恐地问道:“哪部?!”
“就是那部,少年……”
他还没说完全称,凌笳乐就已经羞耻地捂了下脸,“就是用这个电视吗?”
“嗯……”
刚才那洪亮的播音腔犹在耳边呢,凌笳乐想到自己那些蹩脚的台词也都这么大音量地放出来过,就臊得把两边脸颊都捂住了,“他们怎么说?”
沈戈笑了,又开始逗他,“他们说这小孩儿成天蹦蹦跳跳的挺可爱——”
凌笳乐五官都要缩成一团了。
小孩?那是他三年前拍的戏。
“我就没忍住,跟他们说我就是跟你一起拍戏呢。今天接完你电话,说同事要来家里吃饭,他们就问,是不是那个少年小灵通,我就说是。”
凌笳乐臊得都结巴了,“你、你、你能不能别提那个名字……”
沈戈笑得更厉害,“你别害羞,我觉得我爷爷奶奶也害羞呢,躲厨房里不出来。”
凌笳乐眼珠轱辘一转,微微垂下眼帘,“那他们,知道我那些——”
“不知道,他们不上网。”沈戈飞快地说道。
凌笳乐轻轻地笑了,随即又想到什么,懊恼道:“该给你爷爷奶奶带礼物的,这么空着手来可真不好,李李也忘——”
他猛地顿住,和沈戈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喊道:
“小李!”
“李李!”
沈戈一摸兜,这才想起进门时把手机放鞋柜上了,音量调太小,这半晌果然错过好几通来自小李的求救电话。
小李把车停在楼下,挡了邻居的路,被人撵着绕着单元楼转圈。
沈戈对他赔礼道歉,带着他把车停好,再回到家里时,发现凌笳乐跑厨房去了,站在他爷爷奶奶中间,两个老人用家乡话教他:“这样,挤一下,就成了。”
凌笳乐握着一只几要成型的烧麦,虎口小心翼翼地一收,“成了!”他兴高采烈地将自己亲手做好的烧麦摆到蒸屉里,和那些更漂亮的烧麦们一起。
沈戈隔着半合的玻璃门看着他们,终于知道之前紧张什么了。
凌笳乐不嫌他家简陋,爷爷奶奶也不因凌笳乐是明星而疏远他,真好。
沈戈将门完全推开,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三个人同时转过头来,“回来了?”
爷爷奶奶让沈戈去客厅招待客人,说什么也不肯让凌笳乐干活了。
凌笳乐听不懂他们的乡音,但是大概能猜到意思,还想客气,被沈戈强行给拽走了,“玩两个就行了,你干活的话,他们更不自在。”
小李生气了,双手抄在胸前,板着脸站在客厅里。
凌笳乐笑嘻嘻地从果盘里拈起一块儿桃子喂到他嘴边,好声哄着。
小李把桃子咽进肚,凶巴巴地指着他们俩:“你们,啊?你们俩!”
凌笳乐又喂了他一块西瓜,哄人的声音好听极了。
沈戈看着被凌笳乐哄着的拿乔的小李,觉得非常羡慕。
凌笳乐哄好小李,转头问沈戈:“爷爷奶奶刚才管你叫什么?岑岑还是什么?那是你小名吗?”
他显得过于兴致勃勃,让沈戈有些难为情,他挠了挠并不发痒的鼻梁,“……嗯,是‘成成’。”
这么普通的小名,让凌笳乐一下子活泼起来,追问着:“为什么叫‘成成’?哪个‘成’?‘成功’的‘成’吗?”
“嗯。”
“为什么叫这个呢?”
“小名还有什么为什么?”
他越扭捏,凌笳乐就越好奇,最后连小李都掺和进来,两人合伙对他进行逼供。
奶奶端着两层笼屉过来了,让沈戈招待客人先吃,沈戈以为逃过一劫,松了口气。
凌笳乐跑到沈戈奶奶那里,笑眯眯地问:“奶奶,沈戈的小名为什么叫成成呀?”
他凑到奶奶耳边,说得既大声又清晰,奶奶听清了,笑起来,说了一大串。
凌笳乐和小李傻眼,他们根本听不懂。
奶奶用手比划着,催促沈戈,那意思是快点给客人解释解释啊。
沈戈只好窘迫地说了实话。
原来他小时候是叫沈成成,上学以后班里还有个叫沈成的,比他少一个叠音,听起来就男子汉了许多。他心里不忿,对自己的名字越发不满,后来因为学籍要换户口,他就趁机提出改名的要求。
家里长辈都没什么文化,名字本来就是随口起的,想改名也随他。
“戈”这个字真就是他自己定的。上星期刚在学校学会用字典,翻到“成”那一页,部首“戈”。‘戈’是什么意思?数着比划去查,嚯,古代的兵器,真帅!
就这么定下来了。
凌笳乐和小李已经笑成一团,倒在沙发上喘不过气来。
沈戈一脸地无奈地看着他们,听他们一个说:“沈成成,好可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