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氏神什么时候会破茧,明黄这两位新上任的氏女也不知晓,她们找来了氏神谱,也就是记录着氏神一直以来结茧规律与日期的书,翻给罗玉安看。
“在安姐你来这里之前,氏神结茧都是很规律的,没有发生过意外,我们根本没有遇上异常问题的参照。”
罗玉安翻着这氏神谱,意外地发现上面还记录着每一次氏神吞噬的人数,关于从哪里找来的人,每一次的筛选由秦氏的谁来负责等等信息。她往前翻翻,看到了自己那次,她的名字也在那,但是被朱笔划掉了。而她这样的情况,翻遍整一本,都没看到第二例,果然是像氏神说的,先前从未遇见过她这样的情况。
“从前氏神基本上是一年一次蜕变,差不多到了时间,看见氏神开始有变化了,就寻找合适的人过来给他吞噬,但是现在规律被打破,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这件事了。”明茴叹气。
罗玉安收起书说:“以后,我来选。”
明黄:“啊?”
罗玉安:“以后二哥的事,由我来管。”
明黄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明黄嬉笑着说:“这就是娶了老婆和没娶老婆的区别啊,我们这一届的氏女可太轻松啦!”
氏神这一次的破茧用了很久,连罗玉安都没预料到这个情况,她让人将院子重新修整,又让人送来许多的红山茶以及蔷薇花,自己一点点种好,让焦黑的院子变得焕然一新,氏神还是没有破茧。
她坐在那红线茧旁边,偶尔担忧,想着是不是自己用掉了氏神太多力量,才让他无法破茧。这样的想法让她觉得焦虑,明茴等人也略觉忐忑,不过远比她们更糟糕的是梁氏那边。
梁氏的氏神和夫人都消失了,他们成为了没有氏神的家族。哪怕如今这个时代,梁氏神对于他们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可是失去了这位老祖宗,还是让梁氏很多人忍不住惶恐惊惧。
而他们的老夫人齐季,把控着梁氏许多产业,她这么一消失,梁氏许多公司着实乱了一阵。
当年齐季秘密杀死梁氏族人逼梁氏神吞噬的事早已没有了知情者,梁氏并没有记载这件事,于是两百多年过去,再无人知晓当时内情。齐季因为当初的滥杀,对于剩下的梁氏族人感到愧疚,一味纵容疼爱,在许多梁氏族人眼中,她都是护短且强大的保护伞,不管外族人怎么看她,在他们心中齐季都是十分重要的存在,她的陨落才是梁氏动乱最大的原因。
梁氏与秦氏合作不少,早在梁氏神被吞噬那一日,就有梁氏族人找上秦氏要说法。秦氏族人自然不会让他们找上旧宅来打扰氏神,将那些诘问与麻烦都挡了回去。
就在罗玉安仍在茧中的那段时间,秦氏与梁氏的关系已经非常紧张,其实早在近百年,两家关系就有些微妙,常有小摩擦,如今算是彻底结了仇,梁氏这一动荡,秦氏也受了不少影响。
听说罗玉安出来了,很快有族老赶来聚在旧宅,对她说起梁氏的事。
“我们与梁氏打了几千年的交道,有过摩擦,也有过融洽的时候,但是现在梁氏神消亡,梁氏也终究要分崩离析,怕是再回不到从前了,如今我们应当怎么做,必须要询问氏神才好。”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严肃老人说道。
另一位脸色红润身形微胖的老人脾气有些火爆,张口便说:“这事要我说根本不用打扰氏神,既然大家都撕破脸了,也没什么情分好讲,现在早不是从前两族和睦相处的时候,这些年那帮梁氏的孙子就没少打着两族和睦的旗号占我们便宜,如今也不用再继续容忍他们了!明里暗里炫耀他们锦州如今发展如何如何,看不上我们渝州,他娘的什么东西!早看他们不顺眼!”
瘦长脸老人冷着脸附和:“正是如此,梁氏作风与我们秦氏有许多不同,大家早就分道扬镳,还讲什么情分,早日散了才是好事。”
满脸笑容的一位老人不紧不慢说:“诶,各位老哥哥们,脾气也不必如此暴躁,大家好歹有不少商业上的合作,想要撕裂分割清楚也没那么容易,不必急于一时。梁氏动荡,颓败已成定势,何必着急赶尽杀绝,惹得他们反扑倒不美了,徐徐图之,徐徐图之为好啊。”
……
这些族老们性格不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罗玉安在上面坐着,看着他们,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她想到这些长寿的族老们大多是刚出生就被氏神赐福过的孩子,性格也多多少少会受到赐福时氏神的状态影响,所以透过这些脾气火爆的、冷淡的、严肃的、和蔼的老人家们,她可以想象到从前的氏神在某一段时间是什么样子的。
诸位秦氏族老:“……”为什么上首年纪轻轻的夫人,突然看着他们这些老人家露出那么慈祥的笑容?
第26章 25 筊杯
“夫人, 可是有什么意见?”族老们问。
罗玉安从满脑子的二哥里回过神, 想了下说:“看梁氏是什么态度吧,他们要是不再来招惹我们,大家各自安好, 也不必刻意去找麻烦,如果他们因为这事不甘心要来找麻烦,我们当然要自保反击。”
“至于生意上的事, 我不太懂, 但是生意场上的事就按照生意来, 不用考虑其他。”
虽然她年纪轻, 语气又温温和和,但没人敢不把她当回事, 既然她这么说了, 族老们都是纷纷点头。
“夫人说得是。”
罗玉安见他们都点头赞同, 倒也没觉得自己说的就一定对,添了句:“如果大家不放心, 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梁氏, 不如询问氏神。”
族老们议论一阵,觉得这种大事, 还是询问一下氏神他老人家比较好, 以示尊重。于是又纷纷起身, 跟着罗玉安前往神龛。
如今的神龛与原来的不太一样,那些焦黑的木头被重新替换,新刷的颜色浓郁鲜艳, 是厚重的黑色与红色,但空旷的院中新种了许多花木,那些柔软轻盈的鲜花中和了这股沉重肃穆的感觉。
两位氏女请来筊杯,这是问神的工具,氏神在特殊的状态下,无法以明确话语告知他们做法时,他们就会使用筊杯投掷,来询问此事是否可行。
筊杯形状如同贝壳或者半弦之月,一面圆弧,一面平整,称为“阴面”与“阳面”。
族老们敬畏地看了一眼神龛中红线织成的茧,虔诚地上了香,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人从氏女手中接过那一对筊杯。
“氏神是否允许我们对梁氏做出有害的行为?”筊杯掷出去,落地后一正一反。
“氏神允许了。”
“那么请氏神示下,我们是否要先动手,彻底让梁氏毁灭,以免他们怀恨在心前来报复?”
筊杯两支皆为反面,氏神不允。
“是,我们明白了。”这两个问题问出,大家心中都有了谱。
他们问完,不敢继续打扰氏神,很快离开,罗玉安跟着走了出去,见到一个年轻人在神龛院落外面举着手机虔诚拜了几拜,接着一脸凝重地盯着手机。听那手机发出的声音,似乎是在玩抽卡游戏。
真是个人才,竟然来拜氏神求抽卡转运吗?罗玉安想笑。
“秦明宇!给我滚过来,你还敢在神龛玩你那破游戏,像什么话!你再也不许玩游戏了!”一脸严肃的某位族老压低声音骂道。
一般人不能随便过来神龛,这年轻人果然是跟着族老过来的,应该是那族老家里的孙子。见那族老板着脸一副要大义灭孙的模样,小男生又缩着脖子可怜兮兮的,罗玉安说了句:“这倒是没关系,上回我和氏神也稍微玩了一下这游戏。”
族老们:“……???”
秦明宇:“!!!”卧槽,要是氏神夫人也玩这游戏,氏神肯定把把都保佑她抽金卡吧,好羡慕啊!甚至想当氏神夫人……开玩笑的,氏神勿怪氏神勿怪!
罗玉安:“不过,你抽卡拜氏神是没用的吧,氏神应该不管这些?”
秦明宇见爷爷他们都愣住,又见传说中的夫人很好说话的样子,忍不住说了实话:“氏神管的,我上次拜了氏神,连抽了五个金卡!”
虽然后来被爷爷发现他给氏神发红包,着实挨了一顿打。
罗玉安:“……”啊,原来二哥是会偷偷帮族里小孩子抽卡转运的吗?他每天坐在神台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结果私底下会听孩子们的愿望?这么一想,忽然觉得二哥好可爱。
年轻的孙子最后还是被黑着脸的爷爷揪走了,不过等他们走出外院,笑眯眯的那位族老忽然摸出手机,招呼他,“明宇啊,来来,来给我下载一下,你那是个什么游戏啊?”
……
去了一趟旧宅,原本被梁氏牵连有些动荡的秦氏再度稳定下来,但并不是所有秦氏族人都高兴,有一部分先前与梁氏来往亲密的秦氏族人心中尤为忐忑。密闭的会议室里,五六个中年人神色难看,他们都是管着一些产业的秦氏族人,属于秦氏家族的中层。
“怎么回事,梁氏神和梁家老夫人怎么突然就没了,老夫人先前还和我们谈了那事儿的合作,现在她人都没了,咱们这事要怎么办?”
“咱们族中有好几个族老都对梁氏有意见,现在发生了这种事,他们肯定要趁机结束和梁氏的合作,到时候这么一查,我们这么多年的小把戏还不马上就被看穿了,就算侥幸没被发现,梁氏一倒,咱们这些人又上哪赚钱去?”
“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在担心钱?”
“你说得轻松,不担心钱,不担心钱你担心什么?”
“担心命啊,氏神为什么会忽然吞噬梁氏神,是不是他察觉梁氏那老夫人拉拢我们要对秦氏做手脚?如果真是这样,现在老夫人没了,我们这些人会不会被氏神清算?你们没想过?”
这话问得所有人都冷汗直流。他们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敢想。
良久才有人颓丧道:“做都做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最近收敛点吧,说不定看在咱们终究姓秦的份上,氏神不会将我们怎么样,毕竟我们这么多人,法还不责众呢。”
“哼,这么多人?当初四百多人氏神他也说杀就杀了,我们这几个人算什么……我就不懂了,都这么时代了,我们怎么还要听家族摆布,要是不能摆脱氏神的控制,这么大一个家族,我们这些人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摆脱氏神?你当氏神吃素的吗,哪有那么容易,你真是疯了。”
“你才疯了,背叛都背叛了,现在还在这说这种话。氏神而已,终究是人造的东西,其他家族的氏神都能消散,他为什么不能?秦家倒了,对于那些有权有势的族老们、对于得到利益的主支来说很糟糕,但对于我们这些出不了头的人来说就是机遇……各位,我们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左右都是死,我可不想坐以待毙!”
会议室里再没人说话,大家都陷入长久的沉默。
因为秦氏与梁氏的决裂,秦氏内部人事调动,连旧宅这边的人员流动都变得频繁。罗玉安察觉到有不少眼熟的人离开了,又来了新的人。
来旧宅守卫氏神,是一件荣耀的事,主要会挑选一些年纪比较大,性格比较沉稳的人,所以罗玉安在新来的一批人中发现了秦稚,着实惊讶。
秦稚太过年轻,像他这样的年纪,本不应该被分到这里来护卫氏神。
“其实……我也帮了忙。”明茴不好意思地承认了这事,“他一直很崇敬氏神,早就想来了,只是没有机会。前不久他被分配进秦氏一家公司实习,发现了梁氏安插的间谍,才使得那家公司没有受损,作为奖励,他可以换取更好的工作,然后他就说想来旧宅。”
明茴老老实实把原委向罗玉安解释了一遍,“我和明黄作为氏女,也会管一管旧宅的人事调动,秦稚来请我帮忙,毕竟是同学,他又那么诚心,所以我就稍微提了几句,让他过了审核。”
这并非什么大事,想来旧宅的人很多,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只要有能力,老一辈人都希望让自家子女来这边轮岗一阵。像从前两位老氏女,她们的家人都回来这边轮岗一阵。
明茴脸皮比较薄,说着说着就脸红了。明黄马上看出了不对,神色中有几分揶揄,“脸红成这样,还冠冕堂皇说什么同学,你其实暗恋人家吧!”
“别胡说!”明茴焦急地打断她,不好意思又忐忑地看了眼罗玉安。
“担心什么。”明黄拍拍她的肩,“虽然以前氏女不能结婚,但现在咱们氏神都有妻子了,我们都没多大用处,你要是真和秦稚成了,安姐肯定也不会棒打鸳鸯的,安姐你说是不是?”
罗玉安微笑:“如果你们真心喜欢对方,当然可以在一起。”
只是,怕是要让明茴失望了,秦稚来这里怕不是为了她,而是有其他目的。她想起族谱上那四百多人的空缺,还有秦稚那一支单独的两个字名。
秦稚长得很好,俊秀又挺拔,穿着旧宅的制服站在那,有种十八九岁少年人独特青涩的魅力。
见到罗玉安和明茴两人走过来,秦稚对着罗玉安露出个濡慕尊敬的笑容:“夫人。”
罗玉安笑着和他点点头,和对其他人的态度一样。
秦稚又接着问了句:“夫人,氏神今日还是没有破茧吗?”语气神情里满是担忧。
罗玉安:“还没有,但是不必担心,氏神不会有事。对了,我记得你工作的区域在另一边吧,特地过来这里等着,是为了问氏神的状况?”
秦稚脸色有些尴尬,藏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捏成拳,悄悄吸了一口气,“我不该问这么多,还请夫人不要责怪。”
说完,他好似不经意般看了眼明茴,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特地等在这里,其实是为了偶遇她。明茴果然在他的目光下变得局促,脸红地低下头。
罗玉安看着她们的神情,笑了笑,“你担心氏神,我当然不会怪你。”
她说了两句就要离开,明茴跟着她,扭头悄悄去看秦稚,见他笑着做了个口型——等、下、见。秦稚来到旧宅后,她们经常能见面,发展迅速,如今正处于暧昧期。
明茴抿嘴一笑,笑容明媚地点了点头。她将罗玉安送到神龛,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见她带着忍不住的雀跃离去,罗玉安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她又想起自己的妹妹。
所有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去欺骗伤害无辜小姑娘的人,她都不喜欢。
走进神龛,她坐在神台前,摸出一对筊杯。
“我想做一件事,可能二哥会生气,但我还是想做,二哥允许吗?”
两个筊杯一正一反,笑筊,表示神明应允。
罗玉安再度拿起筊杯,补充说:“这件事和秦氏一个族人有关,结果可能不太好,二哥允许我按照心意去做吗?”
一正一反,神明应允。
罗玉安拿起筊杯,“我再试最后一次,如果这次二哥也答应了,以后可不要生我的气。”
红色的两支筊杯摔在地上,仍是与先前一样的一正一反。
作者有话要说: 氏神:可以,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