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走了约摸半日,下午他们便到了山下的牧场。
两人在山下的一个牧民家休息了片刻,喝了些热腾腾的马奶,又向主人家买了干粮和马匹。谢怀琛本想次日再离开,但陆晚晚执意要走。她想尽快去靖州,当日下午便策马去往靖州。
山下有牧场,有牧场的地方就有牧民,晚夕他们宿在当地牧民的家里。
牧民见谢怀琛身上穿着铠甲,知道他是大成镇守边疆的将士,热情地让出家里最好的帐篷,供他们歇息。
吃过晚饭后,陆晚晚早早便安置睡觉。
这段时间实在太累,她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就快要绷不住了。
谢怀琛躺在她身边,单臂搂着她,温声哄她睡觉。
陆晚晚忐忑了整日的心,渐渐放了下去。前世他犯了孽障,那这一世她陪在他身边,将他的孽障清洗干净,绝不让他走上老和尚预知的结局。
事在人为嘛。
心上没有了阴霾,她很快便睡着了。
半夜她醒来,摸了摸身侧,冰凉一片。
她猛地睁开眼,一看,谢怀琛竟然不见了。她急急忙忙翻身下榻,掌了床头的灯出去寻他。
天上无星也五月,四周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就连牛羊都睡了。
她顶着风雪找了半晌,最终在厨帐外找到她的夫君。
他坐在火炉旁,身侧放了一盏小小的灯,正聚精会神埋首看着什么东西。
“夫君。”陆晚晚柔声喊他,掌着灯慢慢走过去。
谢怀琛没料到她会来,背影一僵,将手上的东西往袖子内一塞,转过身看向她。
见她衣衫单薄,连披风也没披,顿时皱了皱眉,走到她面前,轻弹了下她的脑门:“衣服也不穿好,跑出来干什么?”
“我醒来你不在身边,我很怕,就出来找你。”她声音带着将醒未醒的朦胧,软得不像话:“你在看什么?”
谢怀琛看到她,心都是柔软的,摇了下头,说:“没什么。”
陆晚晚却固执起来,大半夜躲着她看东西,挑起了她的兴趣。
“真没什么。”谢怀琛说。
陆晚晚摊开手,一脸倔强。
谢怀琛拗不过她,只好从袖子里将东西抽出来。
陆晚晚这才看清,原来他拿的是老和尚给她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晚晚,我不是怕不得善终。”谢怀琛忙解释,很快,他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想多陪你几十年。”
第100章 靖州
陆晚晚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环着他的腰,轻声说:“你是这么好的人,绝对不会不得善终。”
老和尚算准了自己的死期,他说谢怀琛不得善终, 这件事在两人的心里埋下了一根刺,谢怀琛把她抱起来, 轻声说:“嗯,都是他胡说八道。”
不想她担心呐。
他又抱着她回到帐篷里, 放回榻上,他躺到她身边,为她掖好被子,十指紧扣,说:“乖, 快睡吧。”
陆晚晚乖乖巧巧地嗯了声,靠着他的肩膀, 缓缓闭上眼。
谢怀琛侧眸看着枕边人安静的睡颜,她睡得如此安宁祥和, 他俯下身,在她脸颊一侧印上浅浅一吻,没多久便也睡着了。
以后的事情就留给明天去解决吧。
第二天两人又早早起来,牧民帮他们准备了早膳, 待他们吃过饭出来的时候,他们将马也喂好了,干粮都捆在马背上。
“你们向东南一直走, 下午就能到玉度关,过了关就是靖州城了。”牧民老伯为他们指引方向。
谢怀琛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牧民:“多谢老人家昨夜收留。”
牧民老伯却拒不收下:“小将军驱除鞑驽,卫我平安,老头儿不过提供陋室一屋,粗茶淡饭少许,怎敢受将军银钱,还请将军速速收下。”
远方是连绵翻滚的朝阳云霞。
谢怀琛眼中映着朝阳,忽然一热,顿时生出万丈豪情来。
他竟想赶走匈奴,平定羯族,立威于周边列国,让天下无人敢再犯大成疆土。
他朝老伯拱了拱手,转身上马。
陆晚晚跟在他身后,也骑到马背上。夫妇俩向着朝阳升起的地方,策马奔腾。
果然,下午他们便到了玉度关。
谢染几人有白荣指路,没有走冤枉路,竟先他们几日便过了玉度关。
他们暂时住在玉度关内,靖州刺史得知谢怀琛捣毁羯族人的珞珈山隧道,不日即将抵达靖州,早早在刺史府辟出几间院落,供他们暂居。
白先生自那日过后,身体一落千丈,气息奄奄仿若一个没了魂灵的泥人。
谢染将他背回靖州城,安顿在刺史府,请了大夫看诊,一日日泡在药罐里养着。
徐笑春和沈寂则日日跑到玉度关上等谢怀琛和陆晚晚。
腊月二十八下午,他们便骑马疾驰而来,原先犹如两个墨点,远远的看不真切。但随着马蹄四扬,徐笑春认出了他们,扯下头巾在风中飞舞:“哥,嫂子,我在这里。”
喊完,她意识到什么不对,自觉失言,忙闭了嘴,眼角的余光瞥到身侧的陆越,见他全神贯注看着前方,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心下松了些许。
沈寂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几分。傻子,他在心里小声喊道。
陆晚晚和谢怀琛入关,靖州刺史裴恒大开关门相迎。
他们催马行至关前,裴恒便迎了出来,拱手道:“谢将军!”
谢怀琛立于马头,手微微一抬,示意他无须多礼,自行下马。
他又转过身,朝陆晚晚伸出手,她一笑,握着他的手掌,跳下了马背。
裴恒又走到陆晚晚身边,手一抬,就要跪下:“末将护驾不力……”
话未说完,陆晚晚便扶着他的手,笑道:“将军多礼。”
她如今是男扮女装秘密出京,她暂时不想将此事张扬开来,以免增添麻烦。再加上公主的身份加诸其身,使她做很多事情都不便。
裴恒顿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话锋一转,道:“两位路上辛苦,府上已备好热汤饭菜,请二位移驾。”
谢怀琛点了点头,道声好,便往刺史府去了。
到了刺史府,裴恒领着谢怀琛,另有一名女子带着陆晚晚进院梳洗。
她生得极其美貌,顾盼间神采飞扬。裴恒跟她说过谢怀琛和宋之渺即将到靖州。即便远在靖州,她还是听说过这位安平大公主的名号。今年册封,极受帝宠,是皇上的掌中珠。因此她格外热络,道:“妾身见过安平公主。”
陆晚晚见她进进出出打理府上诸事,以为她是裴恒的夫人,便道:“多谢夫人。夫人无须多礼,我乃微服出京,从今往后夫人唤我宋皖便可。”
“是,宋小兄弟。”女子点了点头,福了一礼,又道:“妾身名叫宓兰。”
陆晚晚颔首,入内沐浴去了。
一路辛苦,她的脚上走出了不少水泡,此时舒舒服服地泡在水里,总算缓解了疲劳。
她靠在浴桶壁上,想到近两个月来离奇的经历,就觉得不可思议。
重生回来的每一天都像是一场冒险,明日如何,根本无从得知。
但她却一点也不害怕,有谢怀琛,同他在一起,她便有源源不断的勇气,去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
沐完浴后,裴恒派人来请陆晚晚前去用膳。
陆晚晚收拾妥当,换了身月白色的男装,往前厅走去。
谢怀琛正在厅内和裴恒说什么,忽听下人来报说谢将军的参谋来了,举目望去,那人丰神俊逸,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厅内随侍两旁的丫鬟不少纷纷侧目。
谢怀琛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头。
夫人比自己生得讨小姑娘喜欢,这可不是什么令人欢喜的事。
晚上陪宴的依旧是宓兰,她巧笑嫣然,在裴恒身旁坐着,招呼宾客,十分大方得体。
陆晚晚没什么胃口,这些天餐风露宿,败了胃口,草草吃些东西便再吃不下。
厅上男人们又在说家国大事,她听得头昏脑涨,便起身告辞,回院里歇着去了。
月底了,星子无几,刺史府的轮廓在黑夜中若隐若现。陆晚晚身后跟了两个奴仆,为她引路。
从前厅到她居住的院子要经过后园,园中黑漆漆的,奴仆提着风灯照路,看得还是不怎么清楚。
忽然,身旁的树上忽然飞出一样东西。
她侧身一闪,将将避开,却是一粒石子从袍角擦过。
她皱了皱眉:“是谁?”
一回头,身后却没有人。
奴仆神色紧张地催着她离开。
她理了理袍角,困惑地继续往前走。
刚走出两步,身后窸窣的声音又传来,不意间又飞来一个东西。
她闪身一避,竟又是一粒石子。
“到底是谁?”陆晚晚声音中有些愠怒。
引路的两个婆子急得都快哭了:“贵人,咱们快走吧。”
一道人影从树影丛中一闪而过。
陆晚晚撇下奴仆,追了过去:“是谁,站住。”
奴仆急忙去追她。
那道身影在园子里穿来穿去,似乎对地形很熟悉。他跑得极快,陆晚晚紧追不舍,没多久,两名婆子便被甩到身后。
她四顾了一圈,道:“人走了,你出来吧。”
话音刚刚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