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琛不由展颜而笑,道:“那就好。”
“对了,白先生说他想早点到军营里来,他身体恢复得不错,我觉得就算住进军营也没什么问题。”陆晚晚郎朗一笑。
她藏了私心,白先生到军营了,她也不必再住刺史府。宁蕴如今是安州太守,有太多机会往来刺史府,但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谢怀琛听了她的话,眼睛微微眯起,将她上下瞄了一眼。
陆晚晚被他看得怪怪的。
“怎么了?”
谢怀琛说:“你不想住刺史府?”
陆晚晚微讶,没想到他竟猜出来了。
“夫君,我看到宁蕴了。”陆晚晚道。
谢怀琛懂她话中的意思,搂紧了她,低头吻她柔软的发:“好,那你们搬来军营。”
陆晚晚嗯了声。
两人往外走,并肩而立,日光将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当天下午陆晚晚便将东西都搬进了军营。
谢怀琛特意将她的营帐安排在他营帐的旁边,军营里除了谢染和徐笑春,没几个人知道陆晚晚的身份。
她跟白荣在军医的营帐里做事,给白荣打下手。
前几日白荣在盘点日常所需的药材,战事一触即发,充足的药材备用很重要。
有几味药材存货不多,需要补给,白荣开了张单子,准备拿给兵曹去筹备。
陆晚晚不忍白荣奔走,主动替他走了这趟。
她拿上备药的单子去找兵曹,管物资补给的兵曹姓刘,留着两撇八字胡,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
他接过那张单子,扫了一眼,便让陆晚晚次日来取药。他态度傲慢,让陆晚晚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转念一想,这些兵营里摸爬滚打的兵将,哪个不是提着脑袋在走在刀尖上,干的都是随时都会流血的差使。
她压下心中的不满,向他道了谢。
第二天,陆晚晚带了几个人去领草药。
回到营帐,几个小医倌将草药放回库房。
“慢着。”陆晚晚的手按在装草药的口袋上。
“宋大哥,怎么了?”帐里有个十五岁的小子,名叫李青昊,早年在医馆干过两年活,去年投军,来了医帐帮忙。人很勤快,又好学,陆晚晚来了后,他对她也很热情。
陆晚晚说:“我看明后日的天气会变好,这些药材到时候还要随军到处运,不如趁着天气好,这几日先晒一晒。”
“宋大哥,北地气候干燥,药材不会发霉。”李青昊笑着说。
陆晚晚坚持:“为保万全,晒一晒也无妨的。”
李青昊只好随她,将药材都堆到库房外,等着第二日去晒。
陆晚晚悄悄告诉李青昊,让他次日早些来军帐,和她一起晒药材。李青昊为人随和又勤快,当即便答应了。
次日一早,陆晚晚和李青昊一大早就到了医帐,他们到的时候天还没亮全,李青昊睡眼惺忪,不解地问她:“宋大哥,咱们为什么来这么早?”
太阳还没出来,晒什么药材?
陆晚晚没跟他解释,直接说:“你检查一下药材有没有问题。”
“为什么?”
陆晚晚说:“我暂时没有时间跟你解释,快检查。”
两人一人从这头,一人从那头,将每袋药材都打开来看。
“宋大哥!”李青昊忽然大惊失色,喊陆晚晚:“这个,有问题。”
陆晚晚忙凑过去一看,李青昊从一个麻袋里抽出一把药材,脸色骤变:“这个……”
她扯过袋子上的标注扫了眼,袋子上写的是仙鹤草。
“宋大哥,这不是仙鹤草,是赤芍。”李青昊在医馆干过几年活,专门帮掌柜的捡药,对药材很熟悉:“仙鹤草是止血的,赤芍是活血的。”
陆晚晚眼眸微垂,将药草拿在鼻边闻了闻,点了下头:“没错,是仙鹤草。”
战事一旦开始,将士们受伤是常事,医帐的大夫不够用的时候,会拨将士来帮忙抓药熬药。
这些人不一定认识草药,只会根据标注的字抓药。
赤芍和仙鹤草长得又很像,就算是认识草药的,情急之下也容易抓错。
到时候把赤芍当做仙鹤草来用,该止血的没办法止血,后果很严重。
李青昊手抖在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骂道:“这群混蛋。”
骂完后,他问陆晚晚:“宋大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陆晚晚将口袋封上,说:“别出声,你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此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记住了吗?”
“可是……”李青昊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什么。
陆晚晚说:“此事我会禀告将军,张扬了容易打草惊蛇。”
李青昊略思索,点了点头。
陆晚晚不动声色,将药材全都封好,让人送去库房,闭口不提此事。
晚上她躺在床上细细梳理这件事情的始末,药材有专门的人采办,现在出了问题,肯定是背后有人捣鬼,药材商没胆子做这种事。
官府或者军营里有内鬼。
谢怀琛回来的时候,陆晚晚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帐顶的吉祥纹愣神。
空无一物的帐顶,看不出什么花样,她的心思,早已飘飞去了千万里之外。
火红的炉膛内点了把艾草,苦涩的香气能使她安定。
谢怀琛来找她。他累极了,并肩躺在她身侧,他身上温热,混合着他自身的气息,是世上最温暖的味道,令陆晚晚安心无比。她转过身,搂紧了他的脖子。
她软软的身子,全贴在他身上,对谢怀琛而言,就是烈火烹油的煎熬。
他想要将她拆骨入腹,但心里知道,此时他不能,部下随时可能来找他。他低头,想吻她。
“夫君。”陆晚晚躲开他的吻,轻声喊他。
“怎么了?”谢怀琛耐着性子,轻轻抚摸她纤瘦柔软的后背,只摸到一手凉凉的头发。她的头发又软又浓密,凉滑柔顺,铺天盖地的披散下来,似乎能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她隐没在黑发里的面容,特别是那双眼睛,像两颗宝石,嵌在细瓷般的脸上。
陆晚晚问:“军粮的事情查出眉目了吗?”
“我怀疑和盐帮有关系。”谢怀琛说道。
陆晚晚修长浓密的羽睫垂落,遮住了她的眼睛:“为什么?”
“送粮食回来的很有可能是盐帮的人。”谢怀琛顿了下,又说:“我查了好几天,有了些眉目。”
“盐帮抢了粮食,又送了回来?”陆晚晚纳闷。盐帮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和官府作对,况且这么做除了引起官府的不满,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
盐帮都是一群重利的商人,这笔买卖不划算。
“不,抢军粮的人和送回军粮的不是同一批人。”谢怀琛说:“我们现在在和盐帮的人接洽。但安州盐帮一把手拒不承认。”
“做好事不留名?”陆晚晚被逗笑了:“他们重利重义,却从不做赔本买卖,从真凶手中夺回军粮,又秘密送到军营,这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谢怀琛也困惑。
“沈家在和盐帮的人交涉,希望尽早查出内情。”谢怀琛有些疲倦地说:“对了,明天我要去乌兰桥,可能几天不回来。”
乌兰桥?
陆晚晚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莫名想到前几天自己在刺史府做的怪梦,谢怀琛被万箭穿心,掉入湍急的河水之中,尸骨被大浪卷走,连根发丝都没有留下。
“去那里做什么?”
谢怀琛说:“达阳开始反攻了,但安州官道走不通,军粮无法运去戎族,我们打算走水运,从若水河将粮食运到乌兰桥边,再从桥上运过去。”
若水河流经戎族和大成,上游水流湍急,乌兰桥是原义关外通往戎族的一座桥。
以前戎族和安州往来的要道便是原义关内的乌兰桥。近十年间,原义关下游几十里开外的辽壁关新辟了条大道,久而久之,原义关往来的人便少了。朝廷为了方便管理,安州境内彻底封闭原义关,只开辽壁关。
“乌兰桥荒废已久,还能通行?”
谢怀琛道:“沈在派人去查过,可以通行。”
“去的人是否可靠?”陆晚晚眼皮子直跳,心慌乱得厉害。
谢怀琛避重就轻:“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陆晚晚挑眉,靠在他肩头,轻舒了口气:“我怀疑军营和官府里有叛徒。”
谢怀琛闻言坐了起来,道:“怎么回事?”
陆晚晚唇色微白。
军营不会直接采办药材,安州官府有专门采办的人,从药材商手里买了药材,军队拿上将领去安州官府领药材,再运回军帐。药材出了问题,要么是安州采买出了问题,从药材商手上买药的时候就被动了手脚,那么人不是冲他们来的;更可怕的是军营派去运药的人有猫腻,这说明有人背叛了谢怀琛。
她按兵不动,是想将计就计,把内鬼揪出来。
“除了药材,他们肯定还会对粮食动手脚。”陆晚晚说道。
粮食和药材是打仗最重要的东西,关乎了十万大军的性命!
军粮被劫,药材又出了问题,军营接二连三出事,谢怀琛不由怀疑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嘴角微抽了下,起身下榻披上衣裳,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压在她肩下:“乖,你先睡,不用等我回来。我去看看。”
陆晚晚嗯了声,却一直没有睡着。
谢怀琛后半夜才回来,他蹑手蹑脚走进帐篷里,只点了一支微弱的烛光,光明驱散黑暗,闪烁着些许光明。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陆晚晚躲在被角后悄悄打量谢怀琛,见他脸色铁青,心里直往下坠,恐怕粮食也被动了手脚。
粮食和药材相继出了问题,他作为一军主帅,压力比谁都大。
谢怀琛解了衣衫,爬到床上,他奔走了一夜,浑身冰凉,不忍打扰睡得正香的陆晚晚,他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睡在床沿,与陆晚晚隔了老远。
她心中微暖,佯装懵懂未醒,翻了个身,摸进他怀中,迷迷糊糊喊了声:“夫君,你回来了?”
话音拖到最后,带了些寒凉的颤音,还往他怀里挤了挤,胳膊搭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