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强原本还有些可有可无的,他对警察工作感觉也就那样。现在被女儿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也笑了起来:“好啊,我们明明想,爸爸就去考警察。”
市里头招警察也是干脆利落。
礼拜五安排的笔试,到了礼拜一就公布成绩,然后就是周三面试,周五通知上岗。
雷厉风行的,一个礼拜解决战斗,叫人回个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听说这样安排是市局的意思,想要诚心实意地招收精兵强将。不然战线拉的越长,人家打招呼递条子的机会就越多。
为什么要搞成这样?因为这几年正处在经济、社会、文化等各方面的转型期。
一方面,旧有的思想文化跟社会管制在松动。
另一方面,在港台跟外国资本主义影视作品和生活方式的影响下,人们在打开世界的门的同时也备受拜金思想跟犯罪主义的蛊惑,出现了改革开放以来的又一个犯罪高峰,刑事案件的发案率急剧上涨,以及达到了80年代前期的8倍。
在这种情况下,可不就得乱世用重典嘛。
陈凤霞看着丈夫写的材料就乐:“你还不如直接点一句,因为中央宣布严打了呗。还写这么多。”
郑国强无语:“严打总要有原因的,哪里能无缘无故就开始严打。都这样就乱套了。”
陈凤霞好笑:“那你也挺能扯的,说的好像以前的人就不犯罪一样。”
“以前可没这么厉害。”郑国强正色道,“我们小时候哪有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啊。”
陈凤霞眉眼弯弯:“哎哟,你这才当上几天警察啊,瞧瞧这觉悟高的。”
“那我不是天天看新闻写材料嘛。这些都是从新闻里套的话。”
跟大部分新退伍进公安系统的军人不同,领导一看郑国强的样子,再翻翻他的履历,就直接拍板叫他跑内勤,专门写材料了。
为着这个,他现在一有空就看新闻看书看内参,努力加强自己的政治学习。最起码的,他写出来的材料,总不能犯原则性错误吧。
陈凤霞起身:“行,你忙吧,我出摊子去了,你看着点儿小骁。”
郑国强也放下了手上的笔:“我跟你一块儿吧。两个人也卖的多点。”
要说他考上警察有什么不好,头一桩就是家里头的生意受到了严重影响。
本来夫妻两个人,早点、中午跟晚上的盒饭还有夜市的小吃,哪个都不落下,四趟买卖个个都是金娃娃。
可现在郑国强每天早上七点钟就得坐公交车去上元上班,晚上就是早,到家也差不多六点钟了,盒饭生意他根本就帮不了忙。
光陈凤霞一个人,实在撑不起来。
无奈之下,她只好将医院门口当成文化宫门口,专门卖些寿司之类的小吃。可问题在于受众群体不同,这些东西还是最受小孩子跟时尚男女的追捧,销路真不算多好。
另外她还有个棘手的问题,小儿子要怎么照顾。
先前丈夫在家时,好歹有个人帮忙搭手。夫妻俩谁有空谁就看一眼,凑合着也能照应小家伙。
现在不行了,她一个人实在盘不赢儿子。
这小东西会走路会讲话之后,活动范围增加,真心不好带。
陈凤霞跟丈夫商量:“要不,咱们把小骁送到托儿所去吧。”
她问了周围的邻居,除了少部分家里头老人退休帮忙带孩子之外,大部分人家小孩都送去了托儿所。
为什么他们的孩子没老人带?因为很多邻居都是医二代,家里头的公公婆婆自己还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呢,谁有空帮忙带第三代啊。
就送托儿所呗,有什么不好啊。他们自己当年就是在托儿所长大的。跟其他小孩一块儿玩,蛮不错。
陈凤霞也托人帮忙打听入托的条件,结果第一条就把她卡死了。这托儿所是市里头卫生管理部门为医务人员子女办的。
陈凤霞一个小商贩,压根达不到入托的标准。有困难,只能自己解决。
好在现在社会上也有私人托儿所,想办法打听打听,说不定就有条件合适的。
陈凤霞叮嘱丈夫:“你去问问呗,要是还行,我们就把小骁送过去。”
郑国强也点头,狠下心来:“那就送托儿所吧。”
他当然知道孩子在父母身边成长最好。可父母不工作的话,一家人喝西北风啊。
算了,托儿所都是同龄小孩。说不定他家小儿子跟他们天天滚一块儿,还能成长的更快呢。
郑国强抱起了在院子里滚了一身灰的小崽子,直接将人扛在肩膀上,笑着问:“爸爸给我们小骁找小朋友玩好不?”
小东西抓着他的头发,咯咯笑个不停,重复着念叨:“小朋友。”
陈凤霞看父子俩疯,笑着摇头,招呼帮忙推三轮车出来的大女儿:“行了,你放下吧,我跟你爸出摊就行了。你看着点儿弟弟,别让他玩疯了。”
郑明明点头,从爸爸手上接过了弟弟:“走,小骁,姐姐带你去看画片。”
“看什么画片,赶紧打乒乓球。”院子外面响起中气十足的声音。
一家人顺着声音看过去,瞧见了李老头气急败坏的脸。
陈凤霞看到人,笑了:“啊,李老师,你从国外回来了?怎么不多待些时候啊。”
“我待什么待?”李老头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我就出去几天啊,你们怎么都跑了?”
好家伙,他就是去参加了回女儿的再婚典礼,负责搀着女儿走了回教堂,回来活动中心就大变样。
晚上闹腾腾的夜市,说没了就没了。
郑明明跟她爹妈,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到处找人打听,好不容易才从柜台后面那小丫头嘴里头知晓了郑家人的下落。
小丫头片子还拿话怼他:“你高兴唻,你们闹着晚上不肯走,打着麻将还嫌没晚饭吃。我们的人给你们弄晚饭,最后把自己的饭碗都搭进去了。”
老李头听了这话百般不是滋味,感觉自己亏欠了郑家人。
他又不是傻子,郑明明跟她父母还有弟弟为什么要住在单位,还不是因为没地方住嘛。
街上房子那么多,想要住条件好点儿的地方,都要掏钱啊。
人家现在丢了工作,每个月少了几百块钱的固定收入,更是雪上加霜啊。
老李头看着郑家人推三轮车从厨房的方向走出来,心里头的酸苦甭提了。
看吧,饭碗砸碎了,这家人就只能住在小区搭建的违章建筑里。
呃,其实他误会了,他以为郑家人住的是院子里搭建的厨房。
老人感觉要保护别人的自尊心,咬牙也不能说出自己的同情。
他目光在陈凤霞跟郑国强还有郑明明的脸上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他自认为最合适的切入点:“那个,你们不是在活动中心推销别墅嘛。我女儿想买一套,将来回国也有个地方住着松快。”
其实他家哪里缺这个房子住,他家住的宽敞的很呢。
可他心里有数,郑家两口子推销房子肯定是为了钱。就跟那些售楼小姐一样,有提成的。
算了,钱放着也是放着,买个房子就当是他顺带着给郑明明这小丫头点儿零花钱吧。
陈凤霞跟郑国强面面相觑。
嘿,真没想到,他们的销售生涯受挫这么久,成单的头一笔生意乙方居然会是老李头。
第59章 开张新生意
双方敲定了看房的时间,老李头就转身走人了。
他本来还想喊郑明明去业余体校那边打乒乓球呢。
可人家父母丢了工作,租房子还得额外再花一笔钱,晚上还得想办法挣钱,大女儿不带小儿子谁来带。
这会儿,他哪里还说的出来让人去打乒乓球的话。
郑明明倒是无所谓,她有乒乓球拍啊。她每天都带到学校里去,体育课还有活动课跟午休的时候,她都和同学打球。
现在,她坐在最后一排看前面的黑板,上面的字都清清楚楚呢。
哼,她要继续好好打球,打遍全班无敌手。到时候,她看还有哪个男生敢看不起她。统统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陈凤霞不知道女儿志存高远,她就兴高采烈:“太好了,咱们的房产销售生意终于开张了。”
一桩买卖就是五百块啊,抵得上丈夫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先前她还为这桩事没能推下去,懊恼得不行。现在开门红,生意不就开张了嘛。
郑国强好笑:“你还真是财迷。”
话出口,他又叹气,“这不财迷还真是不行啊,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
五万块钱的贷款,以他现在的工资还贷是没问题。可是欠着胡月仙的十万块,到时候总归要还的。
“还有那个宣传广告吧。”郑国强豁出去了,“我带到公安局问问看,他们手上应该有两个钱。”
警察可是固定工作,福利待遇不比政府部门差,手上能攒下钱来。
陈凤霞却灵机一动:“对啊,你现在也是有固定工作的人,你可以做担保啊!”
“什么?”郑国强没反应过来,“我做担保?”
“没错。”陈凤霞越想越兴奋,“你忘了,咱们一开始想把房子卖给什么人,工地上的人啊。就是银行不肯放贷款,这事儿才没成。他黄大发能给农民工做担保,你郑国强一个堂堂的人民警察担保不起来?”
郑国强本能地发慌,立刻摇头:“还是算了吧,别到时候我连这饭碗都保不住。”
事情真要落到自己身上时,他才感觉给人做担保还是需要勇气的。
要是人家还不上债呢?那岂不是都成了自己的事。
陈凤霞瞪眼睛,又想敲丈夫:“你个木鱼脑袋。你想想看,换成你已经往房子里头投了两三万,你是不是拼了命也得把剩下的钱挣出来?”
看丈夫的脸色还有些犹豫,陈凤霞再接再厉,“你再好好想想,一般平头百姓是怕当官的还是怕警察?是不是不到迫不得已坚决不想跟公安打交道啊。你给他们做担保,他们敢随便玩鬼吗?公安系统内部哪个人的信息查不到,到时候他跑到天涯海角都能抓到人。”
郑国强不满:“你怎么说的我跟黄世仁迫害杨白劳一样啊。”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杨白劳还怕黄世仁不借钱给他呢。快去快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可真没这个店了。”
郑国强不比知道以后灯市口房价会猛涨的妻子,总免不了担心:“要是他们真还不上钱呢?不是故意不还而是还不起。”
农民工都是干一天挣一天的钱,他们两口子都是从农民过来的,哪里会不明白这个身份的收入是多么没保障。
陈凤霞不以为意:“还不起的话,房子就归我们了。他们还白帮我们出几万块钱呢。”
郑国强瞪她:“瞧你上下嘴皮子一搭,说的多轻松哦。你也不想想看,就算人家已经出了一半的钱,剩下的一半是不是还得我们掏?我看你到时候一把头能拿出几万块。”
别忘了,家里现在的主要经济收入靠她。她一个人挣的钱可比夫妻合体的时候少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