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下旬反贪局立的案子,眼下才5月打头,法院就要判了,这雷厉风行的速度,摆明了是要杀鸡儆猴。
陈文斌叹气:“我估摸着呀,这人搞不好起码得5年起步了。”
陈凤霞遗憾,才5年啊,像这种缺德冒烟,连人家的救命钱都要贪的畜生,判个三五十年把牢底坐穿,最好枪毙了都不为过。
她不耐烦看陈文斌得意洋洋的脸,不得不开口提醒对方:“你够可以了啊,这好歹是在办丧事呢,你注意点。”
办谁的丧事啊,还能有谁?黄大发呗。
这人从楼上摔下来之后,就再没醒过。一开始医院还表示可以开刀试试,到后面,教授就劝家属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类似的病人他接手过不少,基本上就没有醒过来的。真醒过来了,被称作医学奇迹,对家属来说也不是多美妙的事。
为什么?脑部损伤不可逆呗。醒过来以后,病人也没有自理能力,还得人24小时不离身的伺候。
讲个不好听的,真到那份上,病人也未必自在,因为没有生活质量啊。
大概是教授的话情真意切,又大约是黄大发做的事情,实在让人提不上嘴。
那天郝俊杰一通嚷嚷,全世界都知道黄大发为着二奶肚子里头还没出生的孩子,就要跟发妻离婚,还挖空心思算计老婆和儿子的财产。
闹得如此声势浩大,黄家那头的亲戚想要摆长辈的谱,硬逼胡月仙母子俩给黄大发吊着命都开不了这张嘴。
行啊,但凡你开口说,你就掏钱出来。家里的钱全都被黄大发拿去贴小的了,反正他们母子俩是没有现钱。
卖房卖地卖铺子?那他们娘儿俩以后喝西北风还是你打算养着?天底下就没有不管儿女的死活,拿前程去给老畜生续命的道理。
黄家人哑口无言,不敢再吱声。这碰上掏金金白银的事,谁都大方不起来。况且黄大发也不是他们家儿子。
那就只好同意拔管子吧。
胡月仙签字放弃抢救的时候,黄霄宇坚持跟妈妈一道签名。
其实医院并不需要这么多人签字,可是黄霄宇却郑重其事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就是他的态度。他放弃了,他选择了让这个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本来希望父亲醒过来,好问一问为什么。可是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人已经做下了那些事。再要求妈妈跟他一日夫妻百日恩,再说什么天底下无不是父母,可真是讽刺。
江海出了名的春脖子短。天气说热就热,黄家母子选择在礼拜五的时候签字放弃抢救,这样周末刚好办丧事。
陈凤霞当然得过来帮忙。其实她本来并不打算带上女儿。
小孩子出去喝喜酒叫凑热闹,无所谓;参加葬礼就没必要了。万一撞上什么脏东西,那可是大大的不美。
只是郑明明坚持要来。
她觉得小宇哥哥肯定会非常伤心。
就像书上说的,谁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谁又没有为自己的出身而伤心的时刻呢。
她想过来看看小宇哥哥跟月仙婶婶。
只不过到了前进村之后,郑明明并没有找到机会单独跟小宇哥哥聊一聊。
小宇哥哥是孝子啊,他一直跪在灵堂前,不停地向前来吊唁的人磕头回礼。
大家在灵堂上敬过香之后,都要去停尸的房间看黄大发最后一眼。这个流程按照书上的说法就是瞻仰仪容。
郑明明可不想看那人的脸,好可怕。妈妈也不让她看。
哼,这种人有什么好看的啊。他死了,都没人为他哭。
别看灵堂前坐了好几个妇女,一个劲儿的拍腿嚎嚎,好像多伤心一样。妈妈已经偷偷告诉过她了,这全是从外头请的哭丧女!专门替人哭的。
看,这个人多悲哀呀,谁也不会为他真心落泪。
哭也就是哭个热闹。
旁边还有个中年妇女在嗑瓜子,一边吐瓜子皮一边跟人扯闲篇:“哎哟,这在外头找小的还有什么好下场?我上次是听谁说的,有个男的也差不多,结果最后连摔盆的人都没有。哎,陈老板,是你跟我讲的不?”
陈凤霞赶紧帮忙张罗客人。
郑明明折回头去找表姐陈敏佳。
其实陈家跟黄家基本上没什么交情。陈文斌又没做过前进村的生意,自然不需要女儿在这里认什么干亲。
陈敏佳是自己要求过来的。
干什么都无所谓,参加葬礼也行,反正她是不想在家里头待下去了。
四年级的小学生正愤愤不平地跟表妹抱怨:“好笑了,家里头有弟弟,我就连嘴巴都缝上吗?”
她今天之所以不愿意继续留在江海家里头,是因为她跟奶奶吵架了。
奶奶真是太过分了!
自从妈妈害喜严重之后,他们家开火都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妈妈生完了,陈敏佳还以为自己总算解放了,不用天天在外面吃饭。
结果呢?狗屁!她还不如在外面吃小饭馆呢。
72样不能吃,家里端上桌的菜就跟水煮的一样,连盐都基本不放,什么味道也没有,吃在嘴里头就像成语字典上写的那样,味同嚼蜡。
可惜陈敏佳偏偏喜欢吃酸辣口的菜。她几次提了要求之后,陈高氏都没有搭理她。
理由是她妈要喂奶,不能吃。
陈敏佳越说火越大:“你说搞笑不搞笑,我们家就穷的差这一道菜吗?我妈不吃,我跟我爸都吃啊,奶奶自己不也能吃吗?”
就因为妈妈不吃,所以其他人都不能吃。
郑明明倒是替舅妈说了一句话:“我觉得你妈也想吃的。”
天天吃棉花,是个人都受不了啊。
陈敏佳像是噎了一下,声音也放低了:“我也没怪我妈,我说的是奶奶。我都不指望她烧给我吃了,我自己炒个酸辣土豆丝,她非得说锅被我炒辣了,影响弟弟吃奶!”昨天晚上弟弟不肯好好睡觉,一直不停的闹腾。奶奶就说是因为锅辣了,妈妈吃了熬的鱼汤,奶水也是辣的,所以弟弟才睡不着觉。
天地良心,她不过炒了道菜而已,用的也就是最普通的小尖椒。
难不成那是书上说的那种魔鬼椒,能够辣死人吗?
现在陈家住的也就是普通的2室1厅,房间隔音效果基本上不存在。
自从弟弟出生后,因为小孩子半夜总会闹着吃奶拉粑粑,反正就是吵得要命,各种不安生,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昨晚弟弟哭的没歇过,闹得她连觉都睡不成,正憋着一肚子火呢,奶奶居然还把罪名扣在她头上!
当时陈敏佳就炸毛了,跟奶奶大吵了一架。
她不要在家里头继续待下去了。
今天早上爸爸来前进村的时候,她就坚持过来。
这些委屈,她跟其他任何人说都没有用的。
爸爸不用讲,反正他天天不着家,当然吵不到他。
打电话给自己的外婆也没用,外婆只会让她听话,帮忙照应小弟弟。
她跟表哥诉苦,表哥居然哈哈哈,还教育她要拿出姐姐的气派,不要跟弟弟斤斤计较。
对啊,所有人都会让她当个好姐姐,谁又知道做姐姐有多痛苦。
除了表妹郑明明,因为她也是姐姐。
陈敏佳愁眉苦脸:“明明,你当时是怎么过来的啊?”
大家都说因为弟弟现在年纪小,等大了就不这样了。
她看表弟的样子,好像的确如此。可是小孩子长大需要时间啊,说不定等不到弟弟长大,她就已经彻底疯了。
明明居然还能正常地站在她面前,内心真的好强大。
郑明明的确是个坚强又理智的姑娘,因为这会儿她没有徒劳地安慰陈敏佳,而是认真地帮她分析:“我觉得你弟弟之所以昨天晚上闹得那么厉害,可能是因为天太热了。我们家小猪猪就那样,到了夏天就哭的厉害。后来妈妈带我们去老年活动中心睡觉,那里有空调凉快了,小猪猪就睡得喷香。”
陈敏佳恍然大悟:“哦,难怪呢!”说到这个,她又有一肚子话要吐槽,“你都不晓得奶奶有多夸张,我都穿裙子了,奶奶还给弟弟盖着被子,说不能着凉。
这种天气,上哪儿着凉去?
郑明明脸上立刻露出了同情的表情:“你弟弟肯定很难受,他真可怜,又不会说话。”
陈敏佳眨巴了两下眼睛,感觉有些理解不能:“我怎么觉得照你这么说,反而是我妈跟我弟弟最可怜啊。”
郑明明点头:“那当然,生孩子超可怕的。你看虎妞那么厉害,结果还是生孩子生死了。还有瑞珏,也是难产死的。”
陈敏佳吓得浑身一抖,天啦!好可怕。虎妞是谁?瑞珏又是哪个?
“你们学校老师吗?”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表姐,表情复杂:“你借我的书你自己没看吗?”
学校图书馆一个礼拜只能借两本书,她看书快,不够看。陈敏佳就自告奋勇,从他们二小图书馆借了书分给她看。
《骆驼祥子》跟《家》《春》《秋》,都是陈敏佳借给她的。
陈敏佳哭丧着脸:“你觉得我在这种环境下能看进书吗?哎,我本来觉得三个人里头我最幸福。现在看来幸福都是镜花水月,全是假的啦。”
是,跟明明还有小英的奶奶比起来,她的爷爷奶奶好像还不错,起码没打她骂她不给她饭吃。
可是好与坏要看跟谁比,要怎么比。
以前爷爷嫌电话费贵,一年到头都不会打次电话到他家。
现在每天早上爷爷下过地回家,都会骑车到隔壁镇上打电话来她家,就为了听一听弟弟的哼唧声。
村里大队部有电话,爷爷为什么不在那儿打?因为他们老家虽然离着江海近,却跨了省。市话6毛钱一分钟,国内长途得1块2呢。
就为了这6毛钱的差价,他宁可五月天里头骑一个半小时的自行车。
陈敏佳一点儿也不心疼爷爷。她觉得爷爷就是在大太阳底下中暑了,也是活该。
还有奶奶,现在眼里头只有弟弟有没有吃好喝好睡好,根本就看不到她了。就连她给自己炒个酸辣土豆丝都得讨骂。
是,明明跟小英没有什么好爷爷奶奶,可是她们的爸爸妈妈好啊。
像小英,他们家就只有她一个,而且三伯娘早就结扎了,根本不会再生。她爸爸妈妈眼里头只看得到她。
上上个礼拜,小英还在肯德基里过了生日呢。
明明就更好啦。
陈敏佳情绪复杂地看着自己的表妹:“你爸爸妈妈给你买别墅,还盖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