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强刚要开腔,就听见卧室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爸爸妈妈,我能进来吗?我有话想说。”
夫妻俩对视一眼,陈凤霞赶紧招呼:“进来啊,明明。”
郑明明进了主卧,没往里头走,就在门口说了一声:“我支持妈妈卖房给农民工落户,但我还是想留在农民工子弟小学上学。”
说完话以后,她低下了头,完全没有解释或者辩解的意思。
郑国强看着女儿,认真道:“你误解我们的意思了,既然你妈妈答应让你自己选择,我们就不会言而无信。”
陈凤霞急死了,恨不得动手掐丈夫。什么叫尊重她的选择,小孩子哪分得清那许多。
就说那个刘欢吧,他家倒是尊重女儿的选择,同意她不学音乐。可后来一家人不也后悔当初没有态度强硬些,以致于浪费了女儿在音乐上的天赋。
郑国强却跟没瞧见妻子的眼色一样,只看着女儿:“爸爸这回出去听了句话,觉得蛮有意思,叫中年以前别害怕,中年以后别后悔。人生不管做怎样的选择,都会有不如意的地方。爸爸妈妈只希望你做出的决定是你真正想做的事。”
郑明明鼓足了勇气,再一次重复:“我喜欢我的学校。虽然它没那么大没那么多先进的设备,可我还是喜欢它,它是我的学校。”
房门关上了,陈凤霞直接瘫倒在床上。
得,还说个啥呢?人家爷女两个一唱一和,已经把话都说完了啊。
郑国强啊郑国强,真是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
郑国强还风轻云淡地安慰妻子:“哎哟,这学习主要靠自己。不然以前皇帝的老师都是大贤了吧,要亡国的时候不也亡了。”
陈凤霞恶狠狠地瞪丈夫,半晌才冒出一句:“周杰伦怎么还不红啊?”
郑国强满头雾水,周杰伦是哪个,他红不红关她什么事?
陈凤霞直接钻进了毯子底下。
关,实在太关了。人家周杰伦都说听妈妈的话!
第187章 生意接不接
陈老板嘴巴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燎泡又一下子冒满了口腔,烧得整个幸福之家的业务员们电话都打得格外勤快,出门带客户看房也尤其积极,就生怕叫陈老板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上。
这把火从幸福到家一路烧到了梦巴黎,烧得胡月仙都满头雾水,怎么郑国强回家了,她反而火气更大了?
陈凤霞真是恨死了,牙齿咬得咯咯响:“他还不如不回来,爷女两个连起手来要气死我。”
得,这事儿胡月仙自觉插不了手,干脆不管。主要是这养儿子跟养女儿好像还真不一样。
最后还是同样家里头有姑娘的冯丹妮看不下去,主动煮了牛奶红茶请陈老板喝下午茶。
结果陈凤霞一口绿豆酥进嘴巴就差点儿当场吐出来。娘哎,她活了上下两辈子可算长见识了,绿豆酥居然也能难吃成这样。
做绿豆酥的人的手是被魔鬼摸过了吗,怎么连绿豆酥都可以做的这么难吃?
冯丹妮瞪眼睛,直接拍开她的手:“嫌弃就别吃,我们家兰兰就喜欢吃这口味。”
陈凤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诚心实意道:“你姑娘是真爱你。”
简直爱到毫无原则,丧心病狂说瞎话的地步了。
冯丹妮送了她个白眼:“说的好像你家明明不爱你一样。”
陈老板呵呵,现在谁都别跟她提她姑娘,一提起来她就要犯心绞痛。她从小就知道女儿犟,可人家真犟起来依然超乎她的想象。
“你说就为了她转学外小的事,我跟她爸费了多大的心?因为害怕人家会面试父母,我一个连二十六个字母都磕巴的人我愣是背下了整篇自我介绍。那蝌蚪文标的是中文发音我也扛不住啊。结果人家好了,说不去就不去。”
冯丹妮以实际行动践行着“毒蛇口中牙,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听到老闺蜜的悲伤心事,她居然咯咯笑出了声:“所以你当初问我要不要也给兰兰转学的时候,我压根就不考虑啊。瞎折腾什么,这是收学生还是收家长?不去就不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哎哟,怎么就不是大事啊。”陈凤霞急了,“开学就是五年级,眼看就要小升初。进了外小等于一只脚踏进了江海外国语学校。人家年级前一百名直接保送高中部,连中考都能不参加。你再看看人家高中保送率有多高,出国留学的又有多少?就是留在国内,多少领导的同声传译是外校毕业的?光这些校友资源,就够她少走多少冤枉路了。这还不是大事?”
她这边火烧眉毛了,冯丹妮却完全不当回事,还是副慢悠悠的腔调:“江外高中保送率高是因为学习小语种的高中生本来就少,不能说明什么。再说,就算不保送,明明就考不上好学校了吗?你也要对你女儿有点信心啊。”
陈凤霞感觉自己鼻孔里头的火星都要喷出来了,敢情这位大姐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这是有没有信心的事儿吗?每年在考场上发挥失常的尖子生还少吗?这万一不小心看错一道题想错一道题,那人生的分水岭直接能把你拍死在沙滩上!”
冯丹妮看她着急上火的样子居然愈发乐呵:“那谁能始终站在潮头呢?就算是哈佛耶鲁剑桥牛津毕业出来的,混得不如意的也大有人在。不是你说的嚒,人生的路长着呢,何必急在一时。”
陈凤霞跟这种佛系养娃的人说不到一处去,只能端起茶杯往嘴里头灌红茶。结果一口没下肚,她直接吐了出来。
这人存心的吧,煮个牛奶红茶也能煮成这样,太难喝了。
冯丹妮看她到处找纸巾,也不管她,就继续那副慢悠悠的腔调:“再说每个人看重的事情也不尽相同。
就像沙俄时期的十二月党人,他们都是贵族,社会的上层阶级,大家眼中的成功者,吃尽红利的人。
但是他们推行识字运动,为自己士兵家的孩子跟领地内农奴的小孩建立学校,他们甚至还发动政变,试图推翻沙皇的统治,失败后领导者被绞死了,剩下的人被流放西伯利亚也没放弃自己的革命理想。
他们的妻子也没选择离婚或者留在莫斯科继续过贵族生活,而是跟着他们一块儿去了西伯利亚。
你说,他们是不是疯了?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又或者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毕竟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沙皇制度赋予他们的啊。
但你能说他们错了吗?为了理想而奋斗一生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真的有错吗?
我想我做不到这一点,但我佩服一切有理想的人。”
陈凤霞头痛,直接喊停:“你甭跟我扯这些,我拜托你体谅下一位老母亲的心啊。你这是飘在云端上啊。咱们说点实际的事情成不?”
冯丹妮翻白眼:“我觉得你可能有点儿名校盲目崇拜。ok,这很正常,我们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都盲目乐观。
就好比香港盖‘省长楼’联排别墅,传说中央会给大陆每个省的省长都在香港置办这样一套别墅。稍微对政体有点儿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不可能。这是原则性的问题,是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可是他们就是相信,现在还拼命捂盘。
你对外小的想象,我感觉有些类似香港楼市目前的幻想。
外小当然有自己的优势,师资力量教学设施是一般学校恐怕都没办法比的。但是任何学校都存在自己的问题啊。
像江外,里面学生攀比成风的现象相当严重。我有朋友家的孩子在那里上学,她女儿就要求她必须得开宝马车去接她。有一次她出门急,开了辆北.京金旋风,回家她女儿就闹脾气,嫌丢脸了。”
陈凤霞大吃一惊,现在有车的人家都是少数派,结果小孩子都开始攀比车的档次了?
“你以为呢?”冯丹妮好笑,“那也是个成.人小社会。现在社会一切向钱看想向权看,孩子当然有样学样。她女儿班上新来一位转校生,说话时口音很重。他们班同学就嘲笑他是侉子、乡巴佬。这学生一开始是自己骑车上下学,被人嘲笑过几回后,就换成了车接车送。车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奥迪,可是车牌不一般,省委大院的车牌。他们班同学看到过一回之后,态度立刻大不相同,主动喊他去踢球去参加生日派对。选举班干部时,他也高票当选。”
陈凤霞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啊?”
冯丹妮叹气:“就是这样。对,一个个都是人精,瞧着将来肯定有出息的样子,这么小就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晓得要跟将来对自己有用的人搞好关系。这不怪他们,因为他们的成长环境就是这样。
可这种精明你想要吗?反正我不想要。才十来岁的孩子,搞得跟社会上的老油条一样,每个笑脸背后都有深意,我想想都觉得可怕。
比起他们,我更喜欢兰兰还有明明他们的这些同学。也许他们有些傻乎乎的,会干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可这就是小孩啊。反正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变成我们自己最讨厌的大人模样。那为什么能当小孩的时候不好好当个孩子呢?”
陈凤霞愣了半晌才冒了句:“我看你对农民工子弟小学也有滤镜。你以为他们之间就不攀比了吗?买上灯市口这边房子家的小孩照样会嘲笑其他小孩住不到别墅。那电视上还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攀比啊。”
冯丹妮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你希望孩子是被人比下去还是当佼佼者?
在农小,我家兰兰是武术冠军,是副班长,是一呼百应的领头人。她想做什么,总能找到小伙伴拥护。可是换到外国语学校,她还能保持这种待遇吗?
人家很可能会笑她,说她爸爸不要她,她跟她妈妈都被赶出家门了。小孩都会跟大人学嘴的。这种话,我都听人当面说过,何况是兰兰。
你家明明的情况也未必好到哪儿去。人家会笑她乡巴佬,农村来的土包子,笑她爸爸在县里工作,笑她妈妈是农民企业家。
你觉得,以明明的自尊心,会不会跟他们大吵一架。
对,她可能会因此发愤图强,更加努力地学习。但是这种以自尊心受到伤害为前提的奋发向上,值得被鼓励吗?
就算将来她取得的成就再高,可是她曾经承受过的痛苦真实存在的啊,甚至会伴随她的一生。
比起这种肉眼可见的短期的成功,我还是觉得孩子小的时候建立起自信更重要。这样将来就是失败了,他们也能坦然地去面对。”
陈凤霞摆摆手,没滋没味道:“行了,反正你们都是一伙的,就我最市侩。”
冯丹妮笑道:“你也别钻牛角尖。这就好比有人在小公司里头能带领自己的团队,基本上每个企划都能推进下去。把他换到大公司里头,也许的确可能机会更多,但更大的可能是他得不到施展的舞台。
你看上次我们在金钱湖办派对,明明兰兰他们就有样学样,已经计划等到开学后的教师节也在学校操场上搞个同样的户外派对,为老师庆祝节日。
也就是在农小,她一提,周围就一堆同学响应。她在准备派对的过程中就能学到很多知识,也可以让自己的策划能力、组织能力、协调能力等等都得到锻炼。你能说,她收获的东西少吗?
可是换一个学校,她转入外小,她还能有这种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吗?人的能力不是天生的,而是在这一次次机会中锻炼出来的。哎,你怎么不说话?”
陈凤霞难掩嫉妒:“我说什么啊。我都不知道他们要给老师办派对的事。”
冯丹妮哭笑不得:“你还小孩子呢,为这点小事吃醋。我问你,办派对是你有经验还是我有经验?他们不问我问谁?再说陈老板你身兼数职忙得不可开交,孩子们哪里敢打扰你。”
陈凤霞不服气:“不就是办派对吗?你等着,回头我就办个大派对,把幸福到家跟梦巴黎的人都喊上。我还请人家电台的王牌主播,我还找人唱歌跳舞拉小提琴,保准比上次你给兰兰过生日还热闹。”
冯丹妮大大的一个白眼翻过去,鼻孔里出气:“好能干啊你,陈老板。行唻,都这么能干了,你还有什么好想不通的。”
陈凤霞叹气:“想不通也得想通啊,我总不能绑着她。这天底下,当妈的永远是输家。”
冯丹妮就伸手点她的脑门子:“你知足吧,你家明明还不好?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要真没主见,什么事都问你,你以后才有的愁呢。行行行,给你讲点儿高兴的事。比利弗山庄那套楼王,就是500平方米的那个,有人感兴趣。”
陈凤霞顿时来了精神,两只眼睛亮得跟灯泡一样:“什么人啊?”
乖乖,楼王每平方米一千美金,一套下来就是五十万美金,按照现在的汇率,折合成.人民币就是四百来万,能买金钱湖十栋楼了。
唉,她家住的灯市口跟人家隔着十个金钱湖的距离呢。
冯丹妮笑着白了她一眼,揶揄道:“你怎么卖房给有钱人也这么激动啊。是卢总的老板,丽影的老板。”
陈凤霞吐舌头:“乖乖,听讲他是江海首富哦,是不是真的啊?”
冯丹妮摇头:“这谁知道?你别忘了,还有人黄金都藏在家里头,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多少身家呢。”
甭管谁是首富,丽影的老板够有钱就行。这栋楼王卖出去,就是活广告。看,住在比利弗山庄,你就是跟江海首富肩并肩的人物啊。
陈凤霞正琢磨广告词呢,冯丹妮就在边上笑得直摇头:“你啊你,钻进钱眼里头去了。”
陈老板厉害气壮:“我就指望卖比利弗山庄挣钱买金钱湖的别墅呢。”
她话音刚落下,小办公室外头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请问陈老板在吗?”
陈凤霞给人开门,笑着打招呼:“方主任,周主播,哦,什么风把您二位给刮过来了?”
方主任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是金风,陈老板,我们来你这儿讨饭吃,你欢不欢迎啊?”
陈凤霞惊讶:“哟,敢情是来给我送钱,想让我这个资本家榨取你们的剩余劳动价值呢。来,告诉我,怎么把你们下油锅榨出油来。”
方主任笑得厉害:“哎哟,你就爱讲俏皮话。”
她笑得话也说不清爽,还是旁边始终保持微笑状态的周主播开了口:“是这样的,我们想搞个婚庆礼仪班子,在人家婚礼上演出的那种。”
陈凤霞奇怪:“你们不已经搞起来了嚒。”
灯市口的艺人刚活跃起来,陈凤霞就联系了周主播,看能不能请记者过来采访,帮忙宣传下。给人家润笔费,上了新闻的效果比打广告还好呢。
结果周主播自己过来看了回,立刻就招呼上余佳怡那位唱越剧的朋友小丹还有整个乐队以及魔术师一块儿去客人婚礼上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