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突然间变了,在大家满头雾水的时候,他大踏步往前走,众人顺着他的步伐看过去,顿时大惊。
陈文斌什么时候跑到深圳来了?
他不仅来了,而且穿的还挺骚包,又是花衬衫又是沙滩裤又是墨镜,瞧着时髦的像个小伙子。
陈大爹劈手一巴掌拍在他脖子上,厉声呵斥:“你死过来干什么?”
陈文斌正和人说话呢,冷不丁挨了下,瞬间头晕:“阿爹,你打我干什么?”
“我打你,我恨不得打死你。”陈大爹根本不由儿子分说,直接拽着人的花衬衫领子就往这边拖。
陈文斌只能挥舞着手,嗷嗷叫着跟先前同他说话的人交代,他去去就来。
陈大爹将儿子拖到家人面前,眼睛喷火:“你跑来干什么?我就晓得你安生不了几天。哦,那个副省□□毙了,你觉得自己安全了没事了,你这回又要干什么啊?你还想给哪个贪官□□件去香港啊?”
陈文斌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我没有,我要是能干那事,公安局怎么可能放我出来啊。”
陈凤霞也给他帮腔:“是啊,阿爹,你先别气。假护照哪里是一般人能办到的,文斌搭不上这种关系。边防都没认出那护照是假的,文斌,怎么可能。”
陈文斌感觉自己似乎被内涵了,这话是说他没这能耐吧。好吧,虽然这是事实。
陈老板保持微笑,招呼不受老父亲待见的逆子:“走走走,我们去买点吃的喝的,这么大的太阳,还挺渴的。”
邹鹏不明所以,就疑惑的目光看女同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同学们集体拉下脸,异口同声道:“闭嘴”。男生立刻识相地做了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好吧,他什么都不敢问。
一直到走出去足足二三十步远,陈凤霞才冷笑着问陈文斌:“你现在给我老实交代,你这回又带着谁的二奶去香港生孩子啊?”
陈文斌跳脚:“姐,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上次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无辜的,我被牵连了,我才委屈呢。”
陈凤霞冷笑:“我就是知道。你尝到了甜头,你能轻易收手?”
如果不是副省长出事,陈凤霞严重怀疑这人会将此事发展成产业链。包小三养二奶的贪官多了去,多到谁在外面没个情妇都能被当成道德楷模歌颂都能被惊叹居然还有这种事。
市场如此广袤,需求如此旺盛,他一回生二回熟,能不用这种方式搭上那些身居高位的人?
这基本上属于无本万利的买卖啊。
陈文斌矢口否认:“我有哪门子的甜头啊?天地良心,我亏大发了我。”
陈凤霞狐疑地眯眼睛:“真不是?”
被怀疑的人直跳脚:“是个鬼啊!哎,我跟你们讲,你们也不要太过分啊。一天到晚疑神疑鬼,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我容易啊我?”
陈凤霞才没那多余的同情心,只板着脸问:“那你过来干什么?”
陈文斌这会儿也没好气了:“考察新项目,四位数一斤的流金蟹。要是能养好了,这个比小龙虾挣钱多了。”
陈凤霞翻白眼:“你才刚开始养呢,小龙虾才收获一茬呢,你就嫌弃小龙虾不挣钱了?这流金蟹又是个什么玩意?”
陈文斌朝她眨眼睛:“你吃了就知道。我告诉你,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我是托了关系才订到的,就一只。”
陈凤霞呵呵,她算是明白为什么陈文斌明知道他们在深圳,他自己偷偷摸摸跑过来去还背着人了。合着是害怕他们也要吃一斤四位数的流金蟹吧。
其实陈大爹等人压根就对此不感冒。餐桌上的鲜椒豆花鲈鱼和鲍汁凤爪哪里不好吃了,非要吃什么流金蟹。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大闸蟹谁还没吃过不成。
陈文斌感觉自己无法跟阿爹沟通,这就好比无法跟农民解释皇帝爷爷用金碗吃馍馍一个道理。
然而陈大爹现在哪哪儿都看他不顺眼,立刻瞪眼睛:“嗯,你不是农民,我是一辈子的老农民。”
可怜陈文斌只能嘟囔:“你待会儿就知道。”
结果等螃蟹上了桌,陈文斌掰去蟹脐,掀开蟹斗,剪去蟹腮、蟹胃和蟹嘴,终于要显出这种身价尊贵的螃蟹的庐山真面目时,吴若兰就微微一抬眼,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话:“哦,原来是黄油蟹啊。”
陈文斌手一抖,那昂贵的油就滴了下来,心疼得他赶紧上嘴吸。
吴若兰还在兴致勃勃地做科普:“黄油蟹就是膏蟹的一种变异,比较少见。香港那边受欢迎些,一百只青蟹里可能才会变异一只。所以就物以稀为贵了。其实浑身上下长满了脂肪,超级肥。”
得,小陈总还以为是多稀奇的玩意儿呢。人家小姑娘见过的世面多,完全不当回事。
好在陈文斌没有什么强烈的自尊心,也不觉得自己被驳斥了面子,反而认为吴若兰的这番话是在为自己的新项目背书。
他就美滋滋的:“怎么样?这个项目好吧。养得好,超级挣钱。”
陈凤霞直接摇头:“不要想。”
陈大爹和陈高氏也不赞同,这上千块钱吃只螃蟹,几个人能吃得起。他们看他就是卖了点菜和虾子,手上有两个钱烧的。
陈文斌急了:“不能这样说,这越贵的东西越是有人买。一年吃上一回,再贵也没什么。姐,你做生意请客,上的菜能便宜?”
陈凤霞却摆手:“我不是说它贵,而是这玩意儿你养不了。它不是河蟹它是海蟹,请问你要去哪里养?你打算自己常驻海边?”
陈文斌被问得哑口无言,下意识地反驳:“也不一定啊,南美对虾现在不就能淡水养殖吗?嗐,姐你知道流金蟹啊。”
亏她刚才还装得不动声色呢。这人实在太坏了,就是想让他在餐桌上丢脸。
陈凤霞不动声色:“我只知道黄油蟹,我都没听讲过流金蟹。”
这话她没诓人,她知道黄油蟹是因为《舌尖上的中国》。她还晓得黄油蟹超级难养,必须得在海塘里才能养起来,而且真正变异成黄油蟹的概率非常低。
“你就别想了,好好养你的小龙虾吧。”陈老板好心好意地劝他,“这个要是养得好,千万富翁跑不了。”
可惜陈文斌依然心塞,刚刚吃的那只黄油蟹的美妙滋味也拯救不了他郁卒的心情了。
也是,作为一个一出手就是上千万款项工程的老板。让他安安生生养殖小龙虾挣钱,的确太过于为难他了。
陈凤霞伸手指着旁边餐桌上的芝士焗龙虾,一本正经道:“你要是嫌小龙虾小,那就养大龙虾呗。这个澳龙,也能放在稻田里养的。到时候你养出了这么大的澳龙,挣的钱肯定不会比黄油蟹少。”
陈家老两口急得够呛,等陈文斌去前台结账的时候,他俩迫不及待地说女儿:“你怎么不拦着还撺掇他啊。这小龙虾养得好好的,才刚开始,怎么能换项目。”
陈凤霞呵呵:“你们的儿子你们不了解?他能安定的下来吗?”
先前老实不过是因为副省长的案子还没了,他害怕警察还会登门。现在副省长都被枪毙了,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当然不安分了。
养澳龙好,经济效益高,最重要的是后面小龙虾火爆时,到处都是养小龙虾的。这个澳龙可以作为备选,错位竞争,不至于虾贱伤农啊。
咳咳,至于陈文斌同志能不能养出来,会不会亏本,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毕竟天底下干哪行都不可能稳赚不赔是不。
第387章 想都不要想
澳龙个头大,一只足有成年人的巴掌长。澳龙颜色蓝,这隐隐的蓝色底子怎么瞧怎么走的都是高贵冷艳路线。
总之,虽然常言道虾兵蟹将,但这澳龙一登场,就隐隐有蓝袍大将军的意思了,很是能够满足陈文斌那微妙不可言的隐匿心思。
小陈总在深圳的酒楼考察一圈之后,直接拍板,就养澳龙了。他要在村里再承包五十亩地,专门养澳龙。
陈高氏对儿子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高度不满意:“你说包地就包地啊,五十亩田起码得是十户人家的责任田。人家把地都给你种了,人家喝西北风去?”
陈文斌不以为意地一挥手:“等秋天交完爱国粮,他们就不想再种田了。就是现在,但凡我在村上就有人找,想明年也把田转包给我种。”
以前分田到户分的是对未来生活的希望,现在粮食卖不出钱,税款和摊派却一分不能少,希望就变成沉重的负担了。
愿意流转田亩的小陈总自然也就成了大家心目中的新希望。尤其是在瞧见稻田和鱼塘里的水芹菜以及空心菜一茬茬地卖出去,就连小龙虾都捕捞了个把月之后,大家比小陈总本人还兴奋。人家的事情搞起来了,人家还会再承包地了啊。
陈敏佳感觉不可思议:“他们为什么不跟着搞呢?”
嬢嬢和姑爹上次就说得一个乡镇共同搞一个主要项目,比方说稻田+虾,稻田+鳖,只有形成规模了,大家共进退,才有资格同收购的商贩谈价格,不然那只能被对方压着打。
就算不走商贩的路子,通过供销社的方式专门走网上销售路线,那也得有规模才能打造品牌。必须得品牌树起来,方能卖出价钱来。
就说个最简单的例子吧,粮食加工企业不会为了三五万斤稻米专门开辟一条加工线。所以你的稻子再好,到了加工厂也是跟别的稻子混在一起加工,最后混杂在普通大米之中。唯有达到几十万斤以上的产量,你有自己的加工单位,形成自己的品牌,你才能昂首挺胸叫卖自家独一份的大米。
现在,都看到稻田里养殖小龙虾,鱼塘里种稻子种菜挣钱了,正常的情况不是大家跟着有样学样,自己搞吗?
陈敏佳完全理解不能,他们为什么反而要让出手上的田亩呢?
郑明明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投入需要本钱,直接流转能拿钱自己也可以出去打工了吧。”
对,后者挣到的钱其实更少而且也更辛苦。但是穷人的时间精力不值钱,对他们而言,出卖这些属于无本买卖。就算在外人看来完全不可思议,但对他们而言,这依然是最保险的方式。
所以涌泉县那么多合作社里的社员都是直接拿雇工工资,而不是等待分红。
所以网站才有那么多直营店,通过供销社给合作社的社员发钱。
大概就像妈妈说的一样,得花上起码三五年的时间,才能让大家积累起信心,自己主动动起来吧。
毕竟现有的集体专业合作社能够真正运转起来的,基本上都是有一个强有力的核心领导者,大家不过跟随他的行动做事罢了。在这个时候,没有那么民主的举动反而让效率更高了。
要想打破这个僵局,大概只有让参与的社员真心认可这就是属于自己的事业这一条路可走了,将公家的事看成比自己私人的事更重要。可偏偏整个社会又在私有化,小地方的小公来对抗大社会的大私,无异于螳臂当车。
所以曾经被打压了几十年的乡村宗族又开始抬头,以宗族为单位来实现内部人的凝聚吗?
郑明明越想越复杂,她又想翻出那本《乡土中国》了,感觉每一次看书,自己的感受都不一样。
同伴们早就习惯她动不动神游天外甚至聊天聊得好好的就突然间拿出纸笔开始算题的作风,索性不管她。
几个初中生就关心一件事,小今的姐姐会不会再去缠着小今?
这是一定以及肯定的。
因为中午梁老板给陈老板开送行宴到了尾声,早班的伙计也过来吃饭的时候,小今姐姐就摸到了陈凤霞的桌前。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核心意思就是天热农民房条件差,孩子吃不消,想要找个更好的环境给孩子睡觉。
陈凤霞莫名其妙:“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是我的工人。”
她抬头招呼去隔壁桌给贵客敬酒的梁艳红,“梁老板,你家伙计嫌住的地方差。”
梁艳红头都不回:“哦,那她自己出去掏钱找房子住好了。要不满意,直接滚蛋。我请人做事不是请祖宗。”
这位小名叫大妹的女人立刻缩下了脖子,她可不敢招惹自己的老板。老板骂起人来可以一天一夜不重样,还会抬脚踢人,完全不留情面。
她就朝陈凤霞陪着笑:“不不不用麻烦梁老板的,我小妹,啊,小今的房子有空,我带孩子过去住就行了。”
陈凤霞看她那张满是卑微讨好笑容的脸,突然间无比理解小今的暴躁。说个不和谐没人性的话,真想一碗汤直接扣在她脑袋上,然后再左右开弓直接送上两巴掌。
她一个外人瞧了都气得够呛。
陈凤霞微笑,十分慈眉善目的做派:“可以,小今的房子已经委托公司出租。您要租房吗?租一间四百五十块,全租的话就是九百块。要租的话动作快点,已经有好几个白领有意思了,我们还想留给自己职工当宿舍。”
她话刚落下,旁边桌上几个穿衬衫打领带的年轻人就过来打听:“老板,哪边的房子,九百块钱一个月吗?多大啊。”
“海月花园。两居室,厨房卫生间都有,新房子。”
年轻人立刻来了精神,简直可以说是双眼放光了。他们大学毕业刚来深圳,正在满世界找房子住呢。单位附近的房租已经到了两千块,真是要命,就算地段再好也不能这样,这已经跟他们的工资持平了。
陈凤霞生怕自己玩脱了,事实上,她压根就不知道深圳各个地方的房租水平。
她赶紧又强调:“我们还是倾向于给自己单位职工当宿舍。”
问话的年轻人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小声嘟囔了几句又退回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