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
姜潮云能感觉到自己掌心下脸颊灼热的温度,他放下双手,想去直视寒江穆,然而目光刚触及寒江穆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就像被烫到一般飞快地缩了回来,以至于他接下来说的话也显得很没底气,“我、我是你的少爷,你只是一个护院,你不能看我!”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姜潮云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尖,疼得“嘶哈”了一声,漂亮的小脸立即皱了起来。
碧心紧张地问:“怎么了少爷?”
姜潮云疼得眼角都泛起了淡淡的红,他捂住了嘴缓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咬到舌头了。”
碧心紧张地说:“让我看看,流血了吗?”
姜潮云捂住嘴,摇摇头,拒绝了她的要求。
碧心也不强求,她看了一眼寒江穆,对姜潮云说:“少爷,赶紧回去吧,再晚要是被夫人知道,怕是会生气。”
姜潮云巴不得离开这片有寒江穆存在的空间,因而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依然不太敢看寒江穆,只是觉得刚刚那番话实在没什么气势,又对寒江穆说:“你太高了,我不喜欢被俯视,以后你不准这么看我。”
因为刚刚咬到了舌头,他说话还有些缩着舌头,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绵软的气音。
寒江穆看着他泛红的耳尖,没有说话。
姜潮云看他不回答,心里这股勇气一退再退,对寒江穆的恐惧倒是又冒了头,他一扭头,大声地对碧心说:“碧心,我们走。”
碧心应了一声,要去扶姜潮云,姜潮云不让,碧心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抓住了他的披风,生怕他在桥上滑倒。
姜潮云脚步匆匆地远离了寒江穆。
直到看不见姜潮云的人,刘老大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过与姜潮云一般,气势有些弱,他委婉地说:“江穆,你刚刚不应该跟潮云少爷那么说话的。”
寒江穆看了他一眼,这时候他眼里好像没什么情绪了,刘老大心里一松,告诉自己方才那种感觉是错觉,对待寒江穆的态度又变得随和了起来,“姜家好歹也是咱们主家,你与他说话也要尊敬些,不能那般随意。况且潮云少爷身子弱,你对他也不能那么粗暴,万一出了事儿,主家那边不好交代。”
寒江穆听了,却答非所问道:“我很高吗?”
刘老大愣了一下,上下看了看寒江穆,点了点头,说:“是啊,你这个子是有点太高了。”
刘老大身量也算高大了,但比起寒江穆,又矮了半个头,加之寒江穆浑身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场,以至于刘老大跟他说话,总觉得要低上一头。
或许是寒江穆这样沉静的气质,天生能让人打心底里臣服?
刘老大也并不觉得对一个小他十来岁的少年如此气弱有什么丢脸的,毕竟他输给寒江穆也是事实。
寒江穆听了他的话,没有说话。
刘老大也不觉得有异,寒江穆一直话很少,这样反倒显得很可靠。
姜潮云身体弱到了何等的地步,看他小跑了一段路,就气喘吁吁的模样就能看出来了。
碧心一边给他拍脊背顺气,一边有些埋怨地说:“少爷,你跑得这么快干什么?后头又没有野兽追你。”
姜潮云靠着柱子缓了一会儿,才说:“那个就是寒护院吗?”
碧心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少爷好像对寒护院有些太关注了,但是她依然没有多想,回答说:“是啊。”
又想到姜潮云性格一向温吞,方才对寒护院那般态度……碧心立即转换了态度,对姜潮云说:“寒护院到底是外头流浪来的,一点礼数都不懂。”
姜潮云忍不住为他说话,“刚才要不是他,我就掉水里了,他救了我。”
碧心一顿,说:“这倒是。”
姜潮云说:“我方才对他说那种话,太、恩将仇报了。”
碧心摸不准他的态度,又担心他在外头出汗受凉,一直催促他进了屋。
姜潮云脱下披风,手指在毛茸茸的白狐毛上摸了又摸,想来又想去,对碧心说:“不若给他送些银两,就当谢礼。”
想了想,又说:“别说是我,嗳,你跟夫人说一声,让夫人那边出面。”
碧心有些纳闷,却也没说什么,低声应了。
*
寒江穆坐在石桌旁边,擦拭着他那柄剑,刘老大在旁边看着,很是眼馋。
寒江穆有一柄好剑,这是姜府护院们都知道的事情,那柄剑身长三尺不到,中间部分有精美的细纹,乍一看和寻常的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它削铁如泥,俨然和神兵无异。
刘老大想想之前与寒江穆比试,寒江穆一剑将一座假山削开的场景,额头冷汗又冒出来了——那一剑差点劈到他头上。
也幸好他敏捷躲开了,不然现在恐怕都还在床上躺着。
就在刘老大走神的空档,有个丫鬟捧着一个托盘走进了院子,大声地问:“寒护院在吗?”
刘老大回过神来,有些不是滋味地说:“又是来找你的。”
寒江穆眼皮都不动一下,依旧擦拭着他那柄长剑。
刘老大知晓他的脾气,放开嗓子大声叫了一句:“他在这儿。”
丫鬟循着声过来,刘老大一看,是夫人身边的当红丫鬟靖柔,他眼睛亮了起来,语气轻柔起来,“是靖柔姑娘啊。”
靖柔看都不看他,眼眸柔情似水地望着寒江穆,声音也娇滴滴地道:“寒护院,夫人听说你救了少爷,特地派奴婢过来给您送些东西,以示谢意。”
寒江穆那张脸委实惹眼,一进府就吸引了不少姑娘的注意,连二房三房的小姐都春心萌动,若不是自持身份尊贵,怕也要凑到寒江穆身边来。
但想也知道,寒江穆只是一个护院,他哪能配得上姜府的小姐,倒是她这样的丫鬟,配给他并不吃亏。
靖柔心里这么想着,再看寒江穆那张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庞,眼里的秋波藏都藏不住,“寒护院?”
寒江穆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将剑收入剑鞘,剑身与剑鞘相撞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响,他声音有些冷:“这是什么?”
靖柔掀开红色的布盖,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姜林氏对待姜潮云的事情上从来都不会吝啬,因而这里头是整整的三百两现银。
这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她这样在夫人面前得脸的大丫鬟,每个月也不过二两的月钱,再往下头,一个月几百钱月钱的奴婢也大有人在。
而寒江穆这样的护院,每个月也不过一两的月钱。
三百两,足够他在外头置办一个很不错的房子,还能再买几个婆子小厮。
这样的家底,再嫁过去,也不怕过苦日子了。
靖柔想到这里,语气更温柔了,“寒护院,这里是三百两纹银,你救了少爷一命,这是你应得的,请收下罢。”
寒江穆语气里有些异样,“夫人如何知道我救了少爷?”
靖柔愣了一下,回答说:“当然是少爷身边的丫鬟来禀报了,夫人才知道的。”
寒江穆说:“所以,是少爷要赏赐我?”
他的语气其实是有些冷的,但靖柔不知道为何,听出了一点上扬的情绪。
是错觉吧?
靖柔有些迟疑地说:“这是夫人的意思。”
寒江穆垂下眼,“是吗?”
靖柔被他这反问弄得有些尴尬,那满心的萌动也夹杂了一丝埋怨,夫人有赏赐下来,他不好好收着就算了,还“是吗?”,他还当不起夫人的赏赐吗?
人看着是很俊朗的,就是这个人情世故,他一点都不懂。
靖柔将托盘放下,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他俊秀的眉眼,那抹埋怨又消散了,她娇滴滴地说:“那谢礼我就放在这儿了,寒护院赶紧收好,我得回去给夫人复命了。”
说完,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刘老大艳羡地说:“你可真是块木头,靖柔姑娘方才那样对你说话,你都不好好回一句。”
又唠叨着道:“靖柔姑娘也是夫人面前的大丫鬟,得脸,你要是娶了她,也能在姜家安家,这可是你天大的福气啊……”
刘老大这么说的时候,寒江穆看向了他,那眼神很平静,似乎没带什么情绪。但刘老大下意识的心里一悚,忽然噤声了,目光也不自觉地偏移,很有几分莫名的尴尬,“我是不是太啰嗦了哈哈。”
寒江穆没理他,只垂着眸,用剑柄拨动了几下那盘银两,唇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
他想起了前不久在林子里看见的一只大猫,皮毛油光水滑,看起来,很适合为他做一件皮袄。
第4章 剥皮小达人
姜潮云最近食欲都有些不佳,随便吃了一些,就觉得饱了,不再动筷。
碧心劝他再吃些,姜潮云勉强地喝了一口乌鸡人参汤,便说什么也不肯喝了。
碧心没辙,嘟囔道:“少爷,你这样不行,身上都没肉了。”
姜潮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是有些太纤细了,想了想,倒还振作起来,又多吃了小半碗的米饭。
刚用完膳,碧心让人撤下饭菜,忽然听见小厮猫儿在外头惊喜地叫:“碧心姐姐,碧心姐姐,快出来!”
伴随着他这声欢喜的叫声,外面闹哄哄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碧心怒了,冲出去说:“猫儿,你囔囔什么?不知道少爷要休息吗?”
猫儿立即告罪,然后指着门外,压低声音说:“是虎兽!护院那边给咱们送虎兽过来了!”
碧心愣了,“什么虎兽?”
猫儿还没回答,门外闹哄哄地站了好一些人,刘老大大着嗓门道:“碧心姑娘,我们来给潮云少爷送虎兽过来了。”
他没敢进院子,就站着门口叫了一声。
倒是他身后跑出来一个青年,正是二房的姜疏瑾,他去年刚行冠礼,比姜潮云要大上三岁,与姜潮云的关系并不亲近。
他一进门,就大声道:“潮云,你天天呆在屋子里也用不着这皮啊,给我吧,我还要去外面应酬,就需要这件好东西。”
姜潮云被吵了出来,看见这一阵仗吓了一跳,“什么皮?”
姜疏瑾指了指外头,“喏,虎兽啊,前头护院已经往你院里送了一只白狐了,这只虎兽就让给我,行吗?我出双倍加钱跟你买。”
姜潮云目光落到门外,看见了寒江穆的身影,他静默在人群之外,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没有。
姜潮云下意识地咽了一口水,说:“虎兽呢,我都没看见。”
碧心听了,赶紧小跑过去,让护院们进了门。
这般,护院们才将那只虎兽抬了进来。
姜潮云第一反应就是好大,再仔细一看,那虎兽的眼睛里还插着一根箭羽,皮毛倒是毫发无伤。
刘老大在旁边对姜潮云行了一个拱手礼,对姜潮云说:“少爷,这是寒护院给您猎的虎兽,这虎兽身上可都是好东西,虎骨、虎血、虎鞭,都是补身的圣品,虎肉就太硬了,不好吃,还有这虎皮,还能给您做一件衣裳,穿出去,那叫一个威风凛凛。”
听到又是寒江穆给他猎的,姜潮云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寒江穆也在看他,这下两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姜潮云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目光,又觉得显得太气短,一点都不男人,又逼着自己直视寒江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