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记得,还是好几年前,他爹想要这尊观音像送祖母当寿礼,被姜林氏拒绝了。
他有些诧异,“娘,这不是你的陪嫁吗?”
姜林氏笑了笑,说:“娘的东西那都是留给你的,娘留着也没用。”
姜潮云小声说:“那也太贵重了。”
也不是姜潮云小气,他们姜家已经是很有钱很有钱了,但送别的都行,送姜林氏的陪嫁就有点离谱。
姜潮云不大乐意,他认真地说:“祖母那边我会好好准备寿礼的,娘你就不要挂心了。”
姜林氏犹豫了一下,便笑着说:“好。”
顿了顿,又说:“你祖母什么都有了,一般寿礼恐怕难以让她高兴。”
姜潮云有点难以理解地说:“祖母的生辰,做儿孙的送什么她都会高兴的,放心吧娘,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姜林氏听了,笑了笑没说什么。
姜林氏离开后,姜潮云便思考起寿礼应该送什么。
他祖母每年都是要过生辰的,可以说是一年一小办,三年再办,十年大办特办,他对此倒也不陌生。
每年送的寿礼都数不尽了,也的确像他娘说的那样,祖母什么都见过了,一般东西不会稀罕。
但过生辰,也是要一个高兴,做儿孙的心意到了就好了,也不必大动干戈地送什么豪礼。
姜潮云想了想,想到送什么了,他可以给祖母抄一卷佛经。
想到就做,因为离老夫人生辰还有一段时间,留给姜潮云的时间还挺多的。
但他的精力其实是很差的,平常仅仅是和寒江穆说一会儿话,情绪稍微激动一点,声音稍微大一些,都很快感到疲惫,又更何况去抄什么佛经。
碧心劝了劝,没劝动,心里很有些怨言,但也不敢在姜潮云面前说,就在猫儿和小厨房里的厨娘丫鬟躲在厨房里嗑叨,“刚刚夫人过来给少爷送寿礼,你们猜她送的什么?”
猫儿还是个半大小子,却因为是在姜潮云院子里伺候,有吃不完的好饭好菜,还很贪吃,姜潮云喝的补品补汤也要蹭些喝,所以比同龄人要高出许多,然而他的声音还是脆脆的稚嫩嗓音,“碧心姐姐,不要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碧心本来也没打算卖什么关子,“夫人过来送的是那尊玉观音像!老夫人好几年前就想要了,老爷当时还先斩后奏开了夫人的库房要拿去送呢!”
厨娘年纪挺大,是姜府的老人,以前是在姜府的大厨房里跑腿的小丫鬟,知道姜府很多事情,听了碧心说的话,她嗤笑了一声,说:“就我说啊,也是夫人脾气好,这老夫人年年过生辰,一会儿暗示老爷她想要这个,想要那个,都恨不得把夫人的陪嫁搬空了才好,稍微有些脾气的,都不会惯着他。”
碧心见不得她这样说,忍不住说:“你懂什么,夫人这是有少爷,少爷那个身体,是受不得气的,夫人不待老夫人好些,老夫人给少爷脸色看,少爷心里要难受起来,那样对身体不好。”
厨娘当然懂这个道理,她嗑了个瓜子,嘟囔道:“我就说说而已。”
碧心说:“少爷当然是拒绝了,他也心疼夫人呢,夫人那么多陪嫁,二房三房甚至老夫人都盯着,上次夫人用了京城那边的一支步摇,二房的紧紧盯着看,嘴里暗示着跟夫人要呢。”
厨娘“呸”了一声,“不要脸,自己没家当的,就盯着别人房里的东西。”
碧心说:“可不是吗?少爷什么都不知道,以为瑾少爷和陇少爷他们都是什么好人,都不知道他们背后怎么说少爷的。”
碧心年纪虽然不大,却也是七八岁就跟在姜潮云身边伺候的,又因为办事利落,能说会道,和其他丫鬟都有不错的交情,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所有人都瞒着姜潮云,从不让他烦心,但事实就是因为他这样一个病弱身体,连老夫人姜太爷都不喜欢他,都是姜林氏打点上上下下,从不让他有任何不适。
碧心有怨气的便是此处,“就这样,少爷还要给老夫人亲手抄什么经书呢。”
厨娘瓜子也不磕了,“碧心你这丫头,当初让你学写字,你不学,现在帮少爷抄个经书都帮不了,要你有什么用!”
碧心一哽,说:“那我学的能跟少爷比吗?老夫人看了还不得给少爷甩脸色。”
厨娘说:“老夫人真不值得他费心抄什么经书,要是累坏了,当真得不偿失。”
碧心也是这么意思,便起身要去姜潮云房里再进谗言,然而一打开门,就发觉有个人靠在墙上,她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居然是寒护院。
她结结巴巴地说:“寒护院,你怎么进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大门的方向看——大门是关着的。
寒江穆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少爷在屋里,你跑到这里偷懒?”
碧心:“……”
她心虚地说:“我知道了,我马上去伺候少爷。”
寒江穆冷声道:“再有下次,你就不用来伺候了。”
碧心:“……”
碧心:“?”
她想摇摇这位护院的肩膀,告诉他,你只不过是个护院,为什么能用主家的语气来跟她说话??
但碧心窥了一眼寒江穆冷若冰霜的脸,一时语塞,便含糊地笑笑,应了下来,“……是。”
寒江穆抬脚就走,碧心要跟上,寒江穆又停下脚步,回头,“现在不用你伺候,退下。”
碧心:“……”
她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了雾里,眼前是人是鬼她都看不清了。
第14章 美少年能有什么坏心眼
姜潮云有很久没写字了,一提笔还有些生疏。
写毛笔字对腕力的要求比较高,一些刻苦的学生会在手腕上绑沉重的沙包以达到锻炼的效果,这样日久天长,才能写出遒劲有力的字。
姜潮云小时候还能跟上这种学习进度,但越大,他的精神和体力都难以跟上,慢慢的,也就荒废了。
现在动动笔,字迹不仅没以前那般飘逸灵动,反而有些歪歪扭扭不是那么好看。
姜潮云看了一会儿,将纸揉成团丢了出去。
纸团滚到寒江穆脚下便停了下来,他弯腰,将那个纸团捡了起来。
姜潮云看见他,有些吃惊,“你怎么能擅闯主人的书房?谁家护院有你这么大胆的!”
他吃惊之外,又有些困惑慌张,他感觉寒江穆越来越大胆了,以前好歹还恪守礼仪,没有做出擅闯他房间的事情,现在呢,又是擅闯书房,又是动不动眼神威胁他。
反了反了,他明明也没有对他有什么好脸色,为什么他还一个劲的往他面前凑?
寒江穆打开那个纸团,垂眸看了看,轻声道:“少爷的字,就这样?”
姜潮云这下微微有些羞恼,“你这个莽夫,你看得懂吗?”
寒江穆掀起眼皮看他,唇角微微翘起,“我当然看得懂。”
姜潮云大步走过去,伸手去抢寒江穆手里皱巴巴的纸,然而寒江穆抬起了手。
姜潮云再一次感觉到了寒江穆的高大,明明年龄和他相仿,个子却比他要高了大半个头,手臂也长,他就是踮起脚尖,也未必够得着他的手腕。
姜潮云明明知道,也看见了寒江穆眼里隐约的笑意,他抿了抿唇,还是踮起脚尖去抢那张纸,因为重心不稳,另一只手还无知觉地攥住了寒江穆胸前的衣襟,“你快还给我!”
寒江穆垂眸看他,能看见他因为说话而若隐若现的细白贝齿,还有那泛起红晕的脸颊,鲜美动人,像一颗成熟的桃子。
寒江穆喉结滑动了几下,眸光深邃,微微地低下了头。
姜潮云没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他脚尖紧绷,目光全落在寒江穆手里的纸上,抢了一次两次没抢到,正要发脾气的时候,他看见寒江穆的手臂微微弯曲,纸与他的手指距离近在咫尺,不由得眼睛一亮,再次踮起脚尖,要将那纸抢到手。
然而也正是这个时候,一个柔软的、炽热的东西轻轻地擦过了他的额头。
姜潮云的手顺利地捏住了那张纸,松开了寒江穆被他抓得满是褶皱的衣襟,又退后了几步,有些惊疑不定地伸手摸了摸额头。
额头被触碰过的地方还有些发麻发烫,姜潮云目光落到寒江穆身上,脸色有些难看地问他:“你刚刚哪里碰到我了?”
寒江穆语气平静地道:“少爷,我怎么敢碰你。”
姜潮云声音提高了几分:“你刚刚碰我了!”
寒江穆伸手指了指自己薄薄的嘴唇,低声道:“是少爷碰了我,少爷用额头碰了这儿。”
轰的一下,姜潮云脸色红透了,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起来,“我、我碰你?你胡说,明明是你故意的!”
他真的有点气恼起来了,这个寒江穆太大胆了,“你这个莽夫,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快点出去!”
寒江穆却没听他的,他走到书案旁边,若无其事地说:“少爷是要给老夫人抄佛经?”
姜潮云说:“不关你的事!你快点出去!”
寒江穆看他胸脯起伏剧烈,知道他是气得狠了,语气轻缓了几分,一脸凝沉地说:“少爷,若你觉得亏了,我可以碰回来。”
姜潮云:“……”
他这样若无其事,姜潮云都有些怀疑自己大惊小怪了。
但是被寒江穆亲了是事实,这姓寒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姜潮云手按住胸口,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说:“寒护院,你未免也太放肆了,我好歹是你的主家,你总是不听我的话是什么道理?”
寒江穆不说话,拿起姜潮云放下的笔,在纸上写起字来。
姜潮云看他不理他,踌躇了一下,走到了他身边,目光落到了他面前的白纸上,有些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只见纸上的墨字力透纸背,锋芒外露,宛如刀锋逼至眼前,凶戾又蛮强,看得姜潮云一下子噤了声。
都说一个字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性格心态,姜潮云的字便是秀气圆润,充斥着一股安详柔美,姜瑜陇的字遒劲有力带着一股少年意气,能看出无限的野心,而寒江穆的字,充斥着一股霸性和攻击性。
但凡稍微有些见识的人,看了这个字,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个普通护院。
姜潮云是早就知道他是皇子,但仍然不知道他连字迹都这么……这么充满震慑人心的味道。
寒江穆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少爷觉得我的字如何?”
姜潮云声音小了起来,有些尴尬,也有些惧怕,他硬着头皮违心道:“……也就这样,你还得多练练。”
寒江穆说:“是吗?”
姜潮云没敢说话。
他私心里都觉得寒江穆这一幅墨宝都能贴到大门上辟邪了,但他明面上是不可能夸寒江穆的。
他不能再跟他有任何亲近下去的可能。
寒江穆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在意,他坐了下来,重新翻开一张纸,将案上的佛经揭开,提笔替姜潮云抄了起来。
姜潮云有些惊愕,“你干什么?”
寒江穆没有看他,一字一顿地道:“少爷不能劳累,我来替你抄。”
姜潮云急道:“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别人做?我自己来!”
寒江穆冷冷地道:“少爷一定要胡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