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高兴兴地要出门,或许是因为这样欢悦的心情,他眉眼都染上了几分勃勃生机,看着真不像病秧子,至少见到姜潮云的林家一众,都是这么感觉的。
当真是林月容养得好。林瑞的妻子莫氏如此想着,脸上的笑意便也浓重了几分。
林月容出嫁的时候,莫氏早已嫁入林府有了些年头,连长子林世言都已经出生。但姑嫂两人关系其实算不上有多好,因为林月容当时性格是很骄纵的,和莫氏话不投机半句多。
但十几年过去了,林月容稳重沉淀下来了,姑嫂两人反倒关系亲近了起来,也有了更多的话题。
林家的氛围的确要比姜家要好了许多,现在姜家主事的还是林母,莫氏稍有分担,但绝大部分也不会僭越。再者林家几个儿子职位都相差不大,也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各房之间都是很和睦的。
而且像林家这样的名门望族都十分信奉娶妻要娶贤这句话,所以林家这几个儿子娶的妻子都是名门出来的淑女,明事理是最基本的,对待林月容的态度也十分的亲切,绝不会让林月容感觉到一丝不自在。
其实林月容这样外嫁出去又回来娘家住的例子也有不少,但绝大部分都是很遭嫌弃的,因为很丢脸,外人会说三道四,面子上总也过不去,但林月容家庭特殊,又是和离带了所有嫁妆回来的,不仅没有人说,反倒已经开始有媒婆过来说亲了。
不过当然说的媒质量当然没她少女时候那么好了,林母都给拒绝了,还幻想着给林月容找一个倒插门的好青年。
林月容想到此处也是动容的,想来如果没有嫁给姜左岭,她的日子是绝对不会差的。
但若没有嫁给姜左岭,她又是没法有姜潮云这样的儿子的,这样一想,反倒不甚在意了。
她招呼姜潮云坐下,姜潮云乖乖地坐到她身边,手里还抱着一个手炉,上面罩着虎皮做的套套,只拿出来显个眼,就引来莫氏发问:“潮云啊,你这是虎皮吗?”
姜潮云应了一声,举了举手炉,对她笑:“的确是虎皮做的手炉套套。”
莫氏说:“倒也精巧。”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林世言带着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开门的时候冷风灌了进来,吹得解下披风后露出脖颈的姜潮云哆嗦了一下。
其他人没有注意,倒是那个女孩儿看见了,说:“表哥怕冷吗?”
说着,对林世言说:“哥,你快关门。”
林世言反应过来,飞快地将门给关上了。
林月容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昨晚上接风宴上我也没有细看,现在看看,静娴竟长得这么大了,当真是大姑娘了。”
莫氏将林静娴唤到身边握住她的手说:“静娴今年也十六了,的确是大姑娘了。咱们家女儿总是要比儿子要少,平日里也是娇惯养着的,偏生她没个正行,喜欢胡闹。”
林月容听了,再看林静娴秀美的眉眼,只觉得很有几分亲切,“胡闹些好,也只有在父母身边才能胡闹,这是一件好事。”
虽然心里明白莫氏的意思,但总归念着姜潮云的身体,不太好直接给他定下来,所以态度还有些暧昧。
莫氏也察觉到几分,其实她也不是很赞同这桩婚事,原因是她早听闻姜潮云的身体不太好,心里有些担心,但无奈林瑞有这个算盘,便也柔顺地应了。
此时见林月容态度模棱两可,并不给个准话,反倒松了一口气。
其实若是能成事,也是有好处的,首先林月容应当会是一个好婆婆,再者姜潮云那温润单纯的性格,也不会欺负林静娴,最后,就算要离家重新建府,也不会太远,这样回门也方便,再随意一些,甚至可以一起住在林家,那真的是左口袋进了右口袋,出嫁没出嫁都是一家人。
利弊都有,成没成,莫氏都要松一口气,也说不上失落。
但林静娴看着姜潮云,眼珠子微微转动,反倒很有几分兴趣似的。
姜潮云被她盯着看,倒也不慌张,也直白地盯回去,然而他脸皮没林静娴那么厚,只盯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悄悄地红了脸,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问:“表妹,你为何盯着我一直看?我脸上也没有东西吧?”
林静娴笑着道:“我盯着表哥看,自然是因为表哥长得好看。”
这话一出,莫氏都忍不住道:“静娴!你说话注意一点!”
林静娴说:“我说的是实话啊。”
姜潮云只觉得这句话耳熟,猛然想起,寒江穆也是说过这句话的,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里浮现出一种动人的情态。
这样一副模样落在众人眼里,都觉得有些惊异,林静娴本人一愣,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个表哥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单纯很多。
所有人都以为姜潮云是被林静娴一句轻佻的话引得害臊了,林静娴一下子规矩了很多,对莫氏道:“是我疏忽了,望姑姑莫要见怪,表哥不要见怪。”
姜潮云不知别人如何看待他,听林静娴道歉,连忙摆手,轻声道:“无事,我不介意的。”
他这么说着,略微有些走神,同样都是这样一句轻佻的话,为什么寒江穆说出来,会让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呢?
为什么别人说,他就不会有这种感觉呢?
姜潮云没想明白,也就不去想了,他对林静娴笑了一下,轻声说:“表妹不用道歉,都是一家人,说话可以随心一些的。”
他声音清脆又带着些许绵软的感觉,眸光清澈地注视着人的时候,总有一种只有她的错觉。
本身林静娴也并没有将林世言与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但此刻接触到姜潮云那澄澈漂亮的双眸,又听着他那么柔和地与她说话,林静娴忽然脸颊一红,有了那么些许的女儿姿态。
两方家长将这一幕纳入眼底,互相对视一眼,心里又重新有了算盘。
姜潮云却是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林月容和舅母的算盘,他只当过来陪林月容说了说话,并没有将林静娴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然而林世言送他回去的路上,假装无意地问:“表弟,你觉得我妹妹怎么样?”
姜潮云有些心不在焉,想着寒江穆现在在哪儿,听林世言问他,稍顿了一会儿,回忆了一下他的问题,自然而然地说:“表妹当然很好,很漂亮。”
林世言眼睛一亮,不太含蓄地问:“那你喜欢她吗?”
姜潮云“唔”了一声,说:“当然喜欢啊。”
林世言道:“那要不要娶表妹当娘子啊?”
姜潮云一个激灵,彻底回神,“啊?”
林世言看他一脸呆滞,便又重复了一遍。
这话落到姜潮云耳朵里,那可谓是晴天霹雳,他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不要。”
这熟悉的声音,姜潮云回头一看,果然是寒江穆。
他身量高,存在感应该是极强的,但林世言都没有注意到他,更何况是姜潮云。
不知道他在背后跟了多久,又听了多少,总之他表情很冷漠,看着林世言的目光总有那么一丝杀意。
林世言有些迟疑,又莫名低了一头,“我问我表弟……”
寒江穆抱着剑走到姜潮云身边,冷漠道:“我替他回答,他不要。”
林世言:“……”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世言:你谁啊?
寒老师:你表弟夫
第33章 少爷消消气
寒江穆出现得莫名其妙,让林世言都有些不快,但他见过寒江穆在姜左岭院子里的雷厉风行,一时也没敢将这种不快表露出来,只笑着说:“我表弟都未说话,寒护院怎能替他回答。”
姜潮云在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对林世言小声地说:“表哥,你这种话不能乱说,会影响表妹名誉的。”
林世言说:“我也只和你说,其他人我又怎会胡乱说。”
但这时候寒江穆在这里,他也不便再说,只能含糊地道:“那我以后再问你。”
说完便当真不再提这件事了。
姜潮云隐约琢磨过来林家是有这个意思,但他娘没有跟他们说他的身体是不能有孩子这件事吗?
这不是害了表妹吗?
这种事情也不是他自己可以随便说出口的,到时候还是得再问问娘才行。
林世言不再提,姜潮云也不再问,倒是很有默契地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但寒江穆却一脸凝沉,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十分有存在感的气息,莫名地让姜潮云和林世言都不敢说话了。
就这样沉默着送姜潮云到了院子外边儿,林世言这才开口道:“寒护院,走吧。”
寒江穆却微微抬了抬下巴,语气微冷地道:“我有事要与少爷说。”
林世言迟疑地看了一眼姜潮云,姜潮云眨了眨眼睛,说:“太冷了,我不听,还有,你不是已经被我娘辞掉了吗?为何还在林府晃悠?”
林世言闻言,松了一口气,“原来你已经被辞退了。”
那为何他还能这般理直气壮地与主人家说话?这种嚣张气焰简直前所未闻。
然而林世言心里不满,却也不敢宣之于口,毕竟寒江穆最冷厉的模样他也是见过的,正所谓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这种身怀本领的人,若是哪有一天惹了他,当晚趁他熟睡给他来一刀,那也是防不住的。
所以林世言依然温言软语道:“那你可不能在林府瞎逛哦,这是不对的。”
寒江穆看了他一眼,林世言莫名地浑身一寒,默默地闭上了嘴。
少了一个聒噪的声音,寒江穆这才开口道:“我现在是林家的护院。”
林世言:“?”
姜潮云:“?”
寒江穆看他这幅模样,唇角微微翘起,道:“林东岳聘了我。”
竟然直呼林家家主的姓名,林世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姜潮云也觉得有些不妥,但这时候竟然谁都没敢出声纠正他。
林世言告别姜潮云,径直去了林东岳书房,向他询问了这件事。
林东岳本来在品茶,听了林世言的话眉头紧皱,低声道:“的确是我聘了那个护院。”
林世言便和他说了当初在姜家寒江穆做的事情,林东岳竟也不惊讶,他叹了一口气道:“他有永王的令牌,只是做一个护院而已,倒也不能让他做,就怕他另有所图。”
林世言听了,一愣,“他竟是永王的人?”
现在燕国虽还勉强维持着和平的景象,但谁都知道实乃强弩之末,当今圣上只管享受,一味地割地赔款,现已丢失了十八座城池,每年交出的岁供超过百万两,国库越是空虚,便越是压榨百姓,因而赋税都比以前多了很多,百姓卖儿卖女的也比以前多了很多,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有这样的皇帝,百姓都不得安宁,自然是盼着能换一个皇帝的,这是民心所向。
因而国内的叛乱不仅仅是藩王,还有一拨又一拨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形成的反叛军。
但饶是有这么多的叛党,当今圣上也只是换了几次都城继续耍他那皇帝的威风而已。
而永王便是圣上最喜欢的儿子,听闻圣上有意让他做太子。
林家虽是南华的名门望族,家里也出过不少官员,但他们并不会轻易地站队,至少皇帝的那些儿子都没有让他们能豁出全族性命奋力一搏。
林世言想到此处,皱起了眉头,道:“那这个寒江穆,莫非是想着拉我们林家下水?”
林东岳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世言又问:“那潮云和静娴的事情?”
林东岳道:“得看他们俩有没有这个想法,若是没有,也不能强求。”
林世言只得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