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尘很平静，像是并不认为自己过去过得有多苦，只是在陈述而已：“我小时候还不像你们现在这样幸运，有这么多平台和节目可以让你们通过三个月的训练就有机会出道。我是走传统练习生的路子出来的，十三岁半签了公司，离开家到半天车程的京南市开始全封闭式训练。每天雷打不动的课程，从早上八点开始，上午四个小时的舞蹈课，中间休息三十分钟，接着上声乐课，说唱课，体态矫正课，甚至还要选择一门通用外语。课程结束之后，大家还会自觉地进行自主练习加练，练习室的灯光一直持续到深夜两点。”
“天天如此，年年如此。”
全场的练习生都很安静，都在认认真真的听。
姚尘导师眼睛里带着一点怀念的笑意：“那时候大家都很简单，公司不让用手机，我们每天在练习室、教室，和宿舍之间三点一线。一起努力训练，一起挥洒汗水，半个月只休一天，也很满足。那一天我们会出去到网吧玩一会儿游戏，看已经出道的前辈的演唱会视频，逛小商品市场买点纪念小礼物给自己。”
“都是一起训练出来的好哥们，默契到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那段日子充实又简单，大家都在朝着一个明确的方向努力奔跑，时常幻想着如果真的迎来出道那一天，要怎么欢呼，怎么庆祝。累到不行瘫在地上时，会有前辈偷偷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对方买冰饮料喝。”
“可是有时候生活就是很残酷的。只有全力以赴的拼命过之后，才能体会到天赋有多么重要。起跑线原本处在相同位置的我们，渐渐地开始有人被远远落在后面了。”
“那是一种多叫人痛苦的感受呢？没经历过的人是很难想象的。努力了那么长的时间，咬牙坚持了那么久，拼命向前追赶了，却还是追不上。”
“时间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数字而已，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都是一点点熬过来的。累得整个思维都停摆了，坐着喝两口水都能睡着，但还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而强迫自己继续跳。”
“跳舞的人哪个没受过伤，因为练习中膝盖或腰部受到永久性损伤的人太多太多了，甚至一直有人被迫永远就此终止自己的梦想，以前流过的血泪，一夜之间就全都白费了。”
“命运公平吗？永远都不。”
“练习生们的年龄和天赋都不一样，有些人拼了两三年，看不见丁点出道的希望，年纪也不小了。家庭的担忧和压力慢慢加诸在一个人身上，是会把一个人压垮的。”
“我很幸运，在舞蹈上我是有天赋的。其他的不突出但也不算差，最重要的是我年纪还小。那些陪着我长大，跟我一起练习，会笑着给我买炸酱面吃的哥哥，随着时间一个个都离开了。”
姚尘的笑容很温和，他并不是在以伤害一个人自尊的形式指出周存的缺点，他只是想让他知道，每一个对他来说似乎随便应付一下就算努力了的舞台，都可能是别人渴望了一辈子却得不到的机会。
一辈子遗憾，每每回想起来，都要痛苦。
它不仅仅只是一个舞台而已。
它还是很多人一生都在追求的梦想。
敬畏舞台，热爱舞台吧，既然有机会站到这里，就不要辜负。
姚尘笑着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懂得珍惜。”
第7章
周存不出意外的拿到了f。但是他似乎把姚尘刚刚说的话听进去了，并没有对这个结果进行反驳，而是老老实实的感谢之后直接退场了。
如果他真的明白导师们的良苦用心，相信应该就会在接下来的训练中转变原本的态度。
“你去哪儿？”见秦陆站了起来，苏青岚一边给他让出些空隙一边小声的问。
秦陆指指座位旁边的矿泉水瓶子，露出一丝笑意：“卫生间。”
“噢噢！”苏青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目送秦陆顺着台阶一路下去，绕进了后台隔板那边，就转过头继续挺高兴的看表演。
走廊上来往的人并不多，不过由于录制时间长，练习生和工作人员的人数又多，轮流出入后台也很正常，没人对秦陆的行动过多关注。
进入休息区域之后，明显就要安静了许多。只隐隐约约能听到演播厅中下一位练习生正在进行自我介绍，但并不像在厅内那样气氛嘈杂，让人难以沉下心来。
他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能够一个人好好考虑一下现在所面临的情况，以及接下来要做的事。
秦陆看着镜子里陌生的男生，十七岁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好的年纪。他仔细的端详着这张年轻的面孔，跟他少年时期有六七分相似，只是要更清秀些，眼瞳的颜色更浅，在光源下像干净清透的琥珀。
很瘦，属于青春期特有的瘦削。记忆中原主过去一年疯长了近十公分，身高抽条过快体重跟不上正常比例。
每个人的少年时期都是一辈子本不会重来的限定美好，但现在他又以这个男孩的身份，有了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
曾经的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做了些什么呢？大概也没什么特别的，念了一所算不上精英的高中，但跟同学关系融洽，有很多朋友，每天都算得上无忧无虑。
如果按照他构想过的画面一帆风顺的长大，或许未来会做一个普通的上班族，组建一个普通但美满的家庭，平淡又温馨的过完一生。
但是人生本就不会完全按照个人的意愿走下去。得知父母离开的那一年，秦陆才刚刚步入大学，所有的一切美好设想来不及实现就破灭了。那段时间他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好像失去了感知快乐的能力，浑浑噩噩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决心重新振作。
后来就是由于大学没有念完而四处碰壁，直到开始接触到表演，秦陆突然发现，他可以选择成为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来体会一直以来失去的喜怒哀乐。
这也是为什么他知道群演不仅辛苦又赚不到多少钱却仍旧不愿离开，每天工作完成以后，他都会在一旁安静的看那些演员演戏。学到了很多东西，也逐渐对演员这一行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开始重新慢慢体会到一点久违的快乐。
他自己在家里练习白天看过的剧情，自己写人物小传，慢慢揣测人物的心理和情绪。渐渐从似懂非懂，到能在心里默默判断出，其实这个人物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会更真实。
秦陆没有老师系统教过他，他自己就是自己的老师。他能隐约感受到自己在这一方面是有天赋的，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演技逐渐成熟，自成体系。
他虽然死的时候年纪也不过三十来岁，但大概也能算得上是花了一辈子在演员在条路上。国内含金量最高的三大国家级最佳演员奖项，秦陆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就完成了大满贯，演员类的国际最高奖项也有影帝提名，因此也并没有太多遗憾。
曾经的朋友在这个世界甚至没有存在过，他与过去的交集只停留在了脑海的记忆中，现在要做的只能是向前看。
秦陆整理了一下这具身体现在的情况，打算还是先顺着把这档节目录制完。
毕竟他不能直接回去上学，因为他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他并不是原主。尽管他上学时期的成绩也还不错，但毕竟已经脱离高中校园十多年，跟不上学习进度会很容易露馅，他没有办法解释。
一旦他选择退赛，就没有理由不继续上学。原主的父母不得到一个合理的缘由，是不可能让原本成绩优异的儿子离开校园的，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一个“未成年”。
既然这样，现在的选秀就是不回学校的最好借口。他不仅要继续参加选秀，还要尽可能在这档节目里获得出道名额。
《无限青春》提供的报名信息中有明确标注，最终在节目中成团出道的九人，会与经纪公司自动签下一年的经济合约。未来足足一年的时间里，他们都会作为限定男团展开活动，录制专属团综，并且进行全国巡演。
一年的时间，能够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秦陆太清楚一年的时间在娱乐圈能产生多大的变化。足以让一个无人知晓的普通少年，成为家喻户晓炙手可热的耀眼新星。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至于男团限定期限过去以后，是继续在唱跳歌手这条路上走下去，还是慢慢转型重新做回演员，都要看日后他的想法会不会转变。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以后的自己去做决定，毕竟人是会随着时间和经历而改变的。
他有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
不过不管一年的限定男团能够推着九个人走到哪里，秦陆都有把握能够让原主的父母继续支持他。
说起来，记忆里原主的父母似乎本来就是比较开明的性格，对于原主要参加选秀的决定只是表达了一定的担忧，并没有反对。
家人对于秦陆来说，有非同一般的意义。虽然取代原主不是他的本意，但既然代替了原主继续活下去，那么他就会把原主的父母和妹妹当做自己真正的家人来看待。
想清楚之后，秦陆就打算回去继续看演出了。说起来他出来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再不回去的话苏青岚可能会觉得有些奇怪。
只是他刚刚走出洗手间的门，一个人影就毫无征兆的朝着他的方向砸了过来。
情急之下，秦陆只注意到对方脸色惨白，看穿着应该也是练习生。
秦陆下意识的伸手想扶一下，但他错估了对方的身高和体型，也一时间忘了自己已经不是日常健身的青年，而是缺乏锻炼的高中生。
他不受控制的往后连退两步，才费劲稳住，好歹没把对方带着也摔个惨的。
秦陆把他扶到走廊边上坐下，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状况，觉得症状有一些熟悉：“能听到我说话吗？是不是低血糖？”
男生刚刚一瞬间确实失去了意识，现在处在一种想要努力保持清醒但又随时可能会再晕过去的状态。他花了一点时间反应秦陆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脸色很疲惫的点点头，有些说不出话来。
走廊上没看到别的人，秦陆道：“你等我一下。”
几分钟后，秦陆带着工作人员跑了回来。他刚刚先拉住看到的第一个工作人员帮忙叫医护人员，确认对方去叫人了之后，又挨个找人问了有没有糖或是巧克力。
录制像这种长时间不休息的综艺，工作人员经常是没时间正经吃饭的，一般兜里都会随身带一些补充能量的小零食垫肚子。秦陆问了几个人，总算找到了一个好说话的女生，不仅给了他好几块巧克力，还不放心跟着他一块儿过来了。
这个工作人员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生，她原本正好工作完成要休息一会儿，结果刚好看到衣服上贴着名字和等级的秦陆在礼貌但着急的到处问有没有糖。
说实话，女生之所以鬼使神差的主动上去搭话，一是看秦陆着急需要帮忙，再者是因为秦陆长得太好看了。
而在对方如释重负并用清澈的琥珀色眼睛看着她说“谢谢”时，女生表面上非常礼貌客气的说没关系，其实心里觉得自己决定帮忙真是帮对了。
她跟着秦陆找到那个低血糖的练习生时，更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最近是烧了什么高香。
九十九个练习生能被选进来，自然都是长相过关的。但颜值称得上天花板的，就没几个了。
比例那么小的概率事件，她竟然在短时间内近距离接触了两个。
靠墙坐着的男生虽然脸色不好，眼睛也紧闭着，但并不影响他的五官分明。他微微垂下头，仍能看到阴影中因过于瘦削而稍显锋利的下颌骨。
相比较于秦陆的温和清秀，他看上去是有些冷淡的长相。眼皮薄，嘴唇也薄，看起来不像那种容易接近的类型。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回来了，他勉强睁开眼。
一块已经被剥开包装的巧克力递到他跟前，有点熟悉的温和声音道：“补充点糖分，吃完应该就会好很多。”
另外一个陌生的女生也道：“是呀是呀，我还有很多，吃完不够还有！”
他抬手把巧克力接了过来。
第8章
吃完巧克力大概几分钟的功夫，男生的脸色就稍微好转了一些。
像选秀这种不牵扯到危险项目的节目，一般来说导演组都只会安排一到两个能够处理应急情况的医护老师。所以在确认男生补充完糖分便没什么大碍之后，对方只是简单叮嘱了几句平时要注意的地方。
“你平时训练运动量肯定没法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改动，如果不想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可以随身带着几块糖。感觉有点眩晕的话，就吃两块。低血糖虽然不太容易完全根治，但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毛病。你年纪轻，以后平时多注意就好。”
男生冷静的点点头，非常简单的道：“我会的，麻烦了。”
随组的医生跟着刚刚的女工作人员离开以后，秦陆见对方没什么大碍了，就笑了笑打了个招呼打算回演播厅了。
“……等等。”男生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不太擅长跟不熟悉的人对话，脸上也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秦陆很有耐心的看着他，见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也没有生气：“我出来有一会儿了，朋友可能会担心，有什么话我们以后见面再说也可以。”他看了看男生衣服下摆的名牌，偏头笑了笑道，“刚刚算是认识了吧，廖俊辰？”
“嗯。”
廖俊辰的目光在秦陆的名牌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只是言简意赅道：“谢谢你。”
秦陆上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是真实性格还是表面假象看的很清楚。眼前的廖俊辰看着冷淡，但应该只是缺乏跟人相处的经验。
没必要要求本就沉默寡言的人多说话，秦陆点点头，指了指他黑色的演出服上蹭到的墙灰：“你回去之前最好去洗手间处理一下，这里应该是临时搭建的，灰尘也没有清理干净就被征用了。工作人员搭台只会布置镜头前的地方，这种后台也不能指望打扫的很完整。”
廖俊辰一愣，看着原本干净整洁的演出服微微皱眉，如果秦陆不提醒他的话还没有注意到。
短时间内被秦陆帮助了两次。廖俊辰从来不会随便欠别人人情，但再抬头的时候却看到秦陆已经走了。
已经记下秦陆名字的廖俊辰也不再阻拦，评级马上就要轮到他了，他需要尽快把演出服的问题先解决掉。
回到演播厅的秦陆果然迎来了苏青岚奇怪的询问，他一边给秦陆飞快的补课刚刚进行演出的人获得了什么评级，一边问他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才去那么久。
“后台休息室应该有热水——”
“我没有不舒服。”秦陆忍俊不禁的道，见小卷毛仍旧有点担心的看着他，眨眨眼睛补充道，“在后台正好碰到有人需要帮忙，才回来晚了。”
他没有直接说是刚好撞见廖俊辰低血糖。首先两人应该不认识，再者他不确定廖俊辰是不是想让别人知道他的情况，秦陆从来不会在背后讲别人的私事。
小卷毛苏青岚傻乎乎的，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转而神神秘秘的凑到秦陆跟前，偷偷看了一眼浑身散发冷气的金发男生：“你认识他吗？刚刚你出去的时候，我想和他聊会天的，但他完全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