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午门奏乐,旗卫队摆出威仪赫赫的仪仗,呐喊声传出数里,外头全是围观看热闹的百姓。
冯少俊、梁太监、鲁御史三人相继出现,带领着身穿囚服的俘虏们,穿过大街来到午门。
曹尚书宣读奏令,大致就是斥责蛮夷多么不懂事,犯下了多么可怕的罪行,简直无可饶恕。
冯少俊的眼睛被阳光刺得泪流不止,只能?一直低头避光。
好在?奏令不长,很快,石太监出来宣读皇帝的旨意,将叛首黑劳、白伽的尸骨挫骨扬灰,其余俘虏为显天子恩德,特赦免死,流放西?北。
冯少俊不由奇怪。
当今圣上不是特别好大喜功的人,倘若决意赦免,恐怕不会?让他们千里迢迢送俘上京,再表演一次仁德。
他和谢玄英都以为,陛下会?当场枭首,震慑边蛮,顺带出一口定西?伯的恶气。
怎么就赦免了?
不过,是杀还是赦,和他没什么关?系。
献俘礼很快结束,各回各家。
冯少俊终于回到了昌平侯府,等来的是母亲的热泪,兄长的慰问,和嫂子们的嘘寒问暖。
母亲急着找太医,他却摆摆手,反问大哥:“怎么就赦了?”
冯大压低声音,道是:“太后有些不好。”
冯少俊大吃一惊,看向母亲。
昌平侯夫人擦掉眼泪,微微颔首:“我前些日子进宫去瞧过,是不大好了。”
冯少俊问:“什么病?”
“老?病。”昌平侯夫人道,“就看今年夏天热不热,太热怕是……”
冯少俊明?白了,但?太后不是皇帝生母,在?朝堂也毫无影响力,大家都不怎么在?乎她的结局。
昌平侯夫人解释两句,便催着冯大去请太医:“眼睛红着这?样,还说?没事。”
冯少俊笑道:“能?活着回来就是命大。”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年轻。”冯大立即道,“我亲自去找,你在?家等着。”
冯少俊心头微暖:“多谢大哥。”
冯大拍拍弟弟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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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海侯府。
谢芸娘陪着母亲坐在?榻上,递上一盏茶:“我今天去瞧献俘了,好热闹。”
柳氏轻轻叹了口气:“是啊,好威风。”
“娘,三哥是有公务在?身才没回来。”谢芸娘劝道,“父亲也说?了,陛下虽然不曾明?说?,可三哥这?么尽忠职守,他不会?忘了的。”
柳氏却道:“做爹的想着儿子飞黄腾达,我这?做娘的,只想和昌平侯夫人一样看见儿子回家。”
娘可以编排丈夫,女儿却不能?说?爹的坏话,谢芸娘拿起美人捶,给母亲捶腿,慢慢道:“三哥有大志向,也有大本事,相公提起他,总是自叹弗如。”
养出谢玄英,是柳氏这?辈子最值得得意的事情。
她微微牵起嘴角,却也知道不能?再说?了,说?到底,是为陛下办差,得欢欢喜喜才好。
遂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过两天,你陪我去趟清虚观。”
谢芸娘应下,好奇道:“母亲想去求什么?”
“当然是替你三哥三嫂祈福,你是不知道,他们俩伤的伤、病的病,我实在?放心不下。”柳氏犹豫了下,又道,“还有,你三哥托我到观里求一卷经书。”
谢芸娘十分?惊讶:“三哥可不太信这?些,求什么经?”
“《北斗经》。”柳氏心思细腻,难免多想,“芸娘,你三哥不爱诵经斋醮,这?会?儿忽然求经书,我总担心出了什么事。”
她蹙眉,“荆楚之地多巫蛊……他又是和苗人打,听说?多有邪异,那个什么白山的首领还会?招阴兵呢。”
“怎么会?呢。”谢芸娘忙安慰母亲,“想来只是图个心安罢了。”
柳氏扶住额角,忧色依旧:“但?愿如此。”
香炉升起烟气袅袅。
第378章 婚与媒
献俘礼四舍五入等于交任务, 任务完成?,该发奖励了。
杨首辅的内阁别的不提, 效率还算不错, 没隔几日,恩赏的旨意就下达各家。
冯少俊得了封赏,升任五军城守营佐击将军。
——五军是指三大营之一的五军营, 为步兵与骑兵组合的主力战队, 城守顾名思?义,就是负责京城防守的兵马, 城守下辖五个营, 佐击将军统领一营。
这个单位的上升空间很大, 三大营的头号领导都是勋臣, 换言之, 冯少俊今后好好干活,就能管大夏军队的主力部队之一,前途无量。
当然, 他?入了五军营, 以后就不跟着昌平侯混了,开?始走自己?的道路。
冯少俊对此自然没有意见。
他?和冯大是亲兄弟, 没什么龃龉的破事。
只有远在山东的昌平侯有点惋惜,当初看陛下的意思?,是想栽培冯家接替丁家的位置, 可惜了。
但留在京城,也?有留京城的好处,冯少俊起点就是五军营的佐击, 不算低了。
全家都很高兴。
不过,俗话说得好, 职场得意了,情场就要失意些。
几日后,张太太上门?拜访,两家说起和离的事,闹出小小的风波。
冯少俊要和离,张佩娘也?想和离,昌平侯夫人心疼儿子,觉得这儿媳妇哪里都不好,但昌平侯没同意,张总督也?没答应。
冯大私底下和弟弟说:“夫妻吵架是常事,床头吵床尾和,张总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调任回?京,这个媳妇没了,到哪再去给你找一个部堂的岳丈?”
冯少俊有苦说不出。
他?受够了和人同床异梦的苦,想找一个真心待他?的妻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么简单的事,却又这么得难。
张佩娘亦然。
闹到如今的份上,昌平侯夫人对她已极度不满,酸言冷语不断,她若不走,后半辈子都要受这老虔婆折磨,想想都不寒而栗。
但父亲不同意她和离,公公也?坚决不松口,她就是冯家的媳妇,走不了。
于是,一日夜里,她怎么都想不开?,悬梁了。
亏得丫鬟忠心,及时发现救了下来,却也?惊动?了内外。
张太太直接上门?讨要说法?:“你们冯家好狠毒的心思?,就这么想逼死?我女儿,另攀高枝?”
她没避人,丫鬟仆妇,小厮长随都听见了,很快便传出门?墙。
昌平侯夫人理?亏,连连否认:“没有这样的事。”
张太太却再不敢把?张佩娘留下,将她接回?京郊的庄子安置。
大家都以为,这下总可以离了吧?
没有。
张佩娘在陪嫁庄子住啊住,却只得到了父亲的一句话:“别居一段时日也?好。”
一字不提和离。
于是,她明白了,冯少俊也?明白了。
只要昌平侯和张总督需要这门?婚事,他?们就永远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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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冯家的热闹,谢家就要安静得多了。
靖海侯耐心地向柳氏解释:“老三太年?轻了,虽有功,可巡抚已是一方大吏,再升就难了,不如等贵州事毕,回?京计较。”
顿了顿,安抚道,“你尽管放心,陛下心里头是惦记三郎的,越是不说,越是看重。”
柳氏多年?不甘,无非是他?打压儿子,如今谢玄英比谢承荣风光,心气也?就没那么不顺了。
“只要平安就好。”她说。
靖海侯笑道:“接下来都是小打小闹,你安心等着就是。”
柳氏适时露出微笑。
靖海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片刻的寂静后,他?收回?手:“不早了,安歇吧。”
柳氏点点头,温婉地笑了笑:“让翡翠伺候你吧。”
以靖海侯的脾气,留宿正院是对正妻的尊重,但像他?们这样的贵族夫妻,有不成?文的默契——差不多的时候,就停止夫妻生活。
毕竟,生孩子是会死?人的。
柳氏早就不想再生了,而靖海侯也?不想再给家里换一个女主人。
让通房丫鬟代替无疑是更好的选择。丫鬟生下的庶子女,也?会亲近柳氏,就好像谢芷娘一样。
但靖海侯又不傻。
他?和柳氏没什么感情,可睡丫鬟和不睡丫鬟的诚意是不一样的。
“不必了。”靖海侯有的是美人,对女色兴趣不大,“我们说说话。”
柳氏的笑意总算真切了些,两人聊起家常。
“芷娘身子又有些不好,过两日,我去瞧瞧她。”
“嗯,辛苦你了。”
“亏得芸娘福气好,一举得男,我总算放心些。老四媳妇也?有三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