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屈起一只膝盖半蹲下来,随手捡起黄毛掉在地上的那把刀,掂了掂,刀尖有一搭没一搭拍在黄毛的脸上,淡淡地说:“黄毛哥挺他妈牛逼啊。”
黄毛说不出话。
“知道我多久没揍过人了不?”
“哥,我错了……”黄毛见识到这人是个狠角色,怂了,“都是误会。”
顾江勾了下嘴角,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刚喊谁婊子呢。”
“哥我错了,我真错了……”
顾江不说话,神色平定,眼神却带着威胁,阴沉狠厉冷到骨头缝里。
“……”黄毛乖觉,扭头看向站在一边儿的小姑娘,忙不迭地说:“对不起,姐姐,我错了……”
——
这段血腥暴力的小插曲很快就翻了过去。鹏哥一伙人见势头不妙,眨眼就撤了个没影儿。顾江扑扑手,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走了”便迈着步子离开。
“……”许思意看了眼还蜷在地上的少年少女,抿了抿唇,还是出声提醒道:“……应该已经没事了,你们快回家吧。”然后小跑着跟了上去。
从巷道穿出去就是大路,华灯初上,车水马龙。许思意还有几分惊魂未定,转过头看顾江,却瞥见他手背上擦破了一点皮,应该是刚才揍那黄毛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她下意识地拉开书包,想翻翻有没有创可贴之类的东西。
就在这时,边儿上冷不丁响起道嗓音,漫不经心的,“今天找我,到底想问什么。”
许思意拉书包拉练的动作滞了下,转头,抬眼。
顾江站在马路牙子上,抽着烟,淡白色的烟雾使他的侧脸有些模糊。他目光透过满城繁华落在未知名的某处,弹了下指,烟灰落在脚边。他淡淡地说:“再不问不给机会了。”
“……”真该谢谢您老人家大发慈悲,给不才在下本弱鸡这个问问题的机会?
许思意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然后非常正经而严肃地说:“是这样的。学长,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
顾江随口“嗯”了声。
“说我能进秘书处,不是因为我自己的实力,而是因为主席你?”许思意看着他,“对吗?”
“对。”
“……”哥们儿你哪怕骗我一下?就一下?
许思意的嘴角不可控制地抽搐了瞬,默了默,终于艰难接受了自己羞耻的“关系户”身份,进而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那么,学长你为什么要帮我?”
而且还不止一次,而是一而再,再而三。
包括刚才因为那个黄毛骂她一句,他就直接动手……
空气有几秒钟的安静。
片刻,像电影的慢镜头,顾江微侧目,视线穿过明与暗的交界处落在她身上,慢条斯理地掸了掸烟灰,“我说我‘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信不?”
……信个鬼哦。形容自己全用事实真相的反义词可还行?
许思意很坚决地摇头。
“不错啊。”顾江盯着她,眉峰微挑,“有那么点儿了解我了。”
“……”许思意又被呛到了。
一根烟抽完,顾江直起身子朝她走过来,又在离她半步距离的位置停下。他说:“第一。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你虽然现在是个毫不起眼的弱逼,但假以时日,我认为你会是个非常优秀出色的人。无论是毕业前还是毕业后。”
话音落地,许思意骤然瞪大了眼睛。
破天荒头一回从这位大佬嘴里听到夸人的话。
……看来这么久以来都是她小看自己了。万万没想到,在大佬心中她居然是一支这么前途无量的潜力股?许思意挺了挺小腰杆,顿时精神一震。
“第二。”
“嗯?”
“老子就是见不得你受丁点儿委屈,就想偏袒你,宠着你。”
“……”…………
许思意整个人都蒙圈儿了。
就在她惊呆到连内心戏都一片空白的时候,顾江弯下腰,薄润的唇贴近她白生生的小巧右耳,嗓音低哑似笑非笑地说:“这俩原因,你猜猜哪个是假的,哪个是真的?”
第17章
古人有云:人在江湖飘, 操作必须骚,顾·杀马特大佬·江给出的这道画风十分清奇的选择题可以说是把这句十字名言展现得非常淋漓尽致了。
还让她猜哪个真哪个假。
坦白说, 许思意觉得这道题有点侮辱她小叮当的智商, 因为一听就知道标准答案是什么好嘛……她沉默,一滴豆大的冷汗悬在额头, 摇摇欲坠。
顾江腰还弯着,唇也还隔着两公分贴在她耳朵边上,暧昧的距离配上那张盛世美颜的侧脸, 着实让人吃不太消。因此她抿抿唇眼观鼻鼻观心, 脚尖小心翼翼地一挪一挪, 往后退开两步,清了清嗓子回答:“我猜,两个原因都是假的。”
顾江闻声,轻轻一挑眉, 转了下脖子把脸朝向她。夜幕低垂, 姑娘整个人都笼在路灯的光线中, 眼珠子黑白分明, 晶亮清澈,睫毛浓密得像两把小扇子,脸上皮肤雪白,让灯一照,能发光似的剔透。
刚进大学的小嫩妞,甚至连化妆这项技能都还没学会,成天顶着张素颜就到处晃悠, 傻里傻气。
他视线下移,不动声色地落在那两片浅粉色唇瓣儿上。
“你如果实在不想说,就算了。”许思意没有察觉到顾江的目光,自顾自继续:“反正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理由,你帮我这么多是事实。”说着稍微一顿,抬头眼神真诚地看向他,弯弯唇:“顾江同学,谢谢你。”
晚风呼起,漫天的黑云里忽然透出丝丝光,是一弯镰刀似的月亮。
少年直起了身子,垂眸低,居高临下地瞧着满脸甜笑的少女。眼中神色不明。
风将她脸颊边的一缕耳发吹拂起来,她和他对视,一双大眼亮晶晶的,又接着说:“我会好好加油,努力成长,争取不给你丢脸。”
顾江还是没有说话。
片刻,
“这会儿应该不早了。”许思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晚上九点,续道:“这地方离学校还有好一段路,我们快回去。”
说完,转身走到路边去拦出租。
就在这时候,背后几米开外,响起了一个声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还是那副松散随意痞里痞气的调子,也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语气,喊了一嗓子:“喂。”
“……”咱俩什么时候熟到连名讳都能省略了?
许思意脑袋转回去。
顾江就站在原地,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把玩金属打火机,目光停在她脸上。然后回过来四个字儿:“为我自己。”
这句话没头没尾,许思意眉头微皱,没反应过来,“什么‘为你自己’?”
“帮你。”
“……”许思意眸光轻闪。
顾江说:“你太弱,随随便便一个傻逼都他妈能欺负你,让你受委屈。”
“……”能不能说点好话?
“所以老子得护着你。”他把手里的打火机抛高一截又接回来,直勾勾盯着她:“因为懒得心疼,明白了?”
——
又上了几天课,国庆节的放假通知就在教务网上挂出来了,说是10月1号到8号全校统一放假,请各班做好相关登记工作。于是乎,这天下午许思意她们刚刚上完专业课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室,女班长就过来敲门儿了。
哐哐哐。
寝室三人组接受完伟大的工程力学洗礼,满脑子都还是“弯曲正应力、挠度方程”之类的惊悚字眼,直到门被敲响第十声的时候,许思意才迷迷糊糊地回过神来,起身把门打开。
女班长张婷一手拿着名单登记表,一手握笔,笑盈盈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大眼镜,“马上放假了,你们寝室哪些人要回家呀?”
家住本市的王馨扣上教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口道:“把我的名儿写上。”
“我就不了。”张涤非打了个哈欠,打开电脑追新番,“我爸妈最近生意忙,回了家也是我一个人,还不如待在学校里。”
“行。”张婷笑着做了个登记,又问:“许思意你呢?你家就在隔壁的桐市,高速几十公里,应该也要回?”
许思意眼底的眸光几不可察地黯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弯弯唇:“不了。最近开销大,我打算找一份兼职补贴补贴。”
“这样啊。”女班长闻言点点头,转眸在这间寝室里扫视一圈儿,眉头微蹙,“陈涵呢?这段时间又没回寝室?”
王馨和张涤非补口红的补口红,看动漫的看动漫,都没什么反应。
相较而言,室长同志许思意的反应就快多了,她顿了下,眼珠子一转便想出了一条缓兵之计,说:“陈涵回了的,这会儿在楼下超市买东西。”冲班长友善地笑笑,“你先去登记其它寝室,我问完陈涵就跟你说。”
女班长是最正儿八经的好学生类型,成绩拔尖,品学优良,就是思想似乎非常古板,格外以“遵守校规校纪为荣,违反校规校纪为耻”。
听许思意说完,她叹了口气,用一副很复杂的目光看着对方,道:“许思意同学,室长要做的事情是监督室员们遵守纪律,不是打掩护搞包庇。大家门对门,你以为我不知道陈涵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只是住校外而已,要不要这么夸张?
“千万不要觉得在外面租房子住不是事儿。”张婷正色,“首先,学校的治安状况肯定比外边儿好,陈涵一直住在校外,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她的家长找上门,层层问责追究下来,我话说前头,最大的责任在你可不在我。”
许思意内心对这番惊天地泣鬼神的甩锅言论表示十二万分之无语,表面上却还是微微笑着,点头,一脸赞许:“嗯嗯,我知道。”
“知道就好。”张婷说着停了下,思索须臾,又道:“这样,你找陈涵好好聊一聊,如果她还是冥顽不灵执意住在校外,那我可能只有上报学院按违纪处理了。”
话音落地,许思意脸上善意温和的笑容顿时有点儿绷不住了,汗颜:“……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你不用这么上纲上线呢?”
张婷勾嘴角,“公事公办而已。我还要去其它寝室登记,再见啦。”说完就转身走了。
“不送。”王馨眼也不抬地凉凉丢出去一句话,“砰”一声关了房门。
许思意坐回椅子上,鼓了鼓腮帮呼出一口气,闷闷道:“这个张婷,我以前还觉得她人挺好的……”
“坏人不会只做坏事,好人也不会只做好事,好好坏坏哪有什么明确的界定。如果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公事公办,那还好。就怕是居心不轨另有所图。”王馨没好气地道,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养颜滋补燕窝茶,呼呼气,喝了一口,“总之我劝你还是去找陈涵聊一聊,咱们这位女班长是一根筋,要是真报到学院上去可就大大不妙了。”
闻言,许思意同志深沉地单手托腮,深沉地吃了一口薯片,深沉地咔擦咔擦,然后深沉地望向了窗外。
开学后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三位室友的个性脾气她还是有了一定了解的。王馨臭美文艺、张涤非高冷中二,大家虽然性格迥异完全不是一个画风,但相处起来其实并不存在什么问题。但陈麻豆就不一样了。
这位励志闯荡模特圈的早熟室友寡言少语,换男朋友的速度堪比换衣服,着实令许思意望而生畏。
甭说了,代沟妥妥的巨大。
这天儿该从何聊起,是一个问题,又要如何在不损害室友关系的条件下,让陈涵这只自由的小鸟儿心甘情愿地搬回寝室,更是一个问题。
许思意就这样深沉地陷入了沉思。她沉思了足足一个白天,终于在这天傍晚把心一横,给陈麻豆打了个电话,约她共饮奶茶。
五点半过几分,火烧云把半片天空染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