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又叹了口气,“哪有这么容易,会计不是人人都能当,大队里头念了初中的全往厂里跑,剩下的大字不认识几个,哪会算账。我打算叫公社拨个会算术的下来帮我一把,起码得在年前把账算清楚,其他的年后再说吧。”
她说完反应过来,“你问这干啥?”
张晓珠凑过来,诚恳地说:“刘主任,能让我试试不?”
刘主任笑了起来,“你不是小学四年级吗?会拨算盘吗?会算账吗?”
“会啊。”
张晓珠拿起算盘,把算珠归回原位,“刘主任,我人都在这了,你就让我试试嘛,就算不行,也没啥损失。你要是不信,就出几道题考考我,保证不是吹牛皮。”
家里的老人习惯用算盘,她小时候觉得好玩,跟着学过,一旦记住了,就像人的本能,很难忘记,因此张晓珠一拿起算盘,就立马找回了那种感觉,随意地拨了几个数字,又再度归位。
刘主任随便报了几个数字,张晓珠立马拨动算盘给出答案,前后不超过五秒钟,先不说答案正确与否,光看她越来越娴熟的动作,就知道肯定是专门学过的。
她有点满意,但又存了些质疑,起身走到会计桌前,拿起册子翻看,里头全是秋收以后,按照人头和工分,各家所能够分得的口粮数额,毫无规律,就算是经验老到的会计,一不留神,也会出错。
但张晓珠全都正确算出了答案。
刘会计合上册子,拍着张晓珠的肩膀,连声夸道:“不错不错,年纪轻轻,算盘拨的挺利索,我先跟陈队长商量,要是他没意见,我就让你试试。对了,你叫啥?我过两天去通知你。”
张晓珠报了名字,连忙摇头,“刘主任,不麻烦你来通知我,后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我过来一趟就好了,咱们两个村离得又不远,来回要不了多长时间。”
刘主任很满意,“小姑娘挺好,等陈队长同意了,我再跟你说说会计的待遇。你可得好好干,会计的工资是公社拨款,不比那些大厂子的临时工差多少。”
出门的时候,张晓珠忍不住哼起了歌。
感谢义务教育,感谢国家,让她可以在陌生的时代,凭借脑海里的知识生存下去。
12.第 12 章[补] 馊主意
第十二章
“二嫂。”张茵茵捧着书,却一个字没看进去,她皮肤白,眼底下的青黑十分明显。
刘桂芳的主屋确实大,但也只有一张床,她年纪大了,再加上劳累了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鼾声像打雷,吵得睡她边上的张茵茵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睁着眼睛道天亮。
冬天天气冷,烧水又废柴,就算爱干净的人都是六七天才洗一次澡,其他时候随便擦擦身子,泡个脚就上/床,刘桂芳半个月洗一次澡,浑身味道难闻,张茵茵和她同床,简直没法忍受。
以前她回家过节,不得不跟刘桂芳挤一张床,没待两三天就急匆匆赶回糖厂,并不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她去办,单纯是这家里又逼仄又贫穷,住起来难受,她宁愿回宿舍。
如今她辞职回家复习中专考试,那是长长久久要在家里住下去,叫她跟刘桂芳同住半年,真是要了她的命,张茵茵想了一晚上,在这家里,她只能找刘红帮忙。
“啥事儿?”刘红把被褥摊在晾衣杆上,扭头跟她搭话,“家里住着还习惯吧,有啥要嫂子帮忙的地方不?”
张茵茵一点没跟她客气,很直接地说有。
刘红动作停顿了一下,拍了拍被子上的灰尘,走到堂屋,在她身边坐下,“你说,嫂子能帮的都帮。”
张茵茵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硬糖,塞在刘红的手心里,这些都是农村供销社买不着的好东西,也只有年节的时候,去县城供销社才有货,比白糖红糖都要稀罕的多,“这都是我回来前,找厂里的人换的,就这么多了,我都没舍得给妈,就打算留给小鑫跟小莉解馋的。”
刘红把水果糖塞进口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好,我替他们俩谢谢小姑。”她握着张茵茵的手,和蔼关切地说,“我看你昨晚上没睡好吧,眼底下都青了,是不是家里住着不习惯?”
“二嫂,我拿你当我亲姐看,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才来找你的,你一定要帮帮我。”张茵茵有点紧张,握紧了刘红的手,“妈晚上会打呼噜,我睡得不安生。白天念书没啥精神,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想单独住,家里不是还有间空屋吗,我想搬到里头去。”
“那间屋顶早破了,会漏水,不然你四哥干啥子搬到底下来,上面多亮堂。”刘红笑起来,把右手搭在张茵茵的手背上,“就算要住,也得找间好的。”
“家里头没有空屋了啊。”张茵茵不解。
“没空屋了就腾一间出来。”刘红眼也不眨,“你一人住也用不了那么大间,老三家人口多,搬到楼上去住刚刚好,就你一人的话,斜角屋子也够了,不过没窗户,是暗了点,你白天在堂屋里念书就好了。”
“屋顶破了咋住?”
“破了就修呗。”
张茵茵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至于他们有没钱请人来修,那就不管他们的事了,谁叫老三家没本事呢,刘红幸灾乐祸地想,张小珠那妮子让她不痛快,她就让他们全家不痛快。
张晓珠收工回家的时候,总觉得张茵茵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张小珠跟着小姑打的交道不算多,但她也知道这小姑看不上她,此时频繁将眼神落在他们家人身上,总觉得不怀好意。
果然,晚上吃饭的时候,张茵茵就提出要住斜角小屋,话说的动听,一是怕打扰了刘桂芳休息,二是不忍看三哥一家五口挤在角落。
刘红看出刘桂芳的犹豫,又趁机又添了一把火,“妈,咱家人口多,房间本来就不够。大嫂一家都另盖了一屋,单出去住了,总不能家里有房空在那,让老三一家五口挤在半间屋里,传出去得让别人说咱家亏待了老三,这多难听啊。屋顶破了点,补补就好了,摆杂物太浪费了。再说马上就过年了,家里也该有点新气象。”
“也行,修屋顶要不了几个钱,老三就搬上去住吧,家里添了个小的,住边儿上是挤了点。”刘桂芳发了话,这事儿就板上钉钉了,但张顺诚夫妻却并不觉得开心。
既然没说修屋顶的钱谁出,就是让张顺诚自个儿掏腰包。
每年队里按劳动工分分的钱,全都给了刘桂芳做家用,谁家要想有点零用钱,就得额外动脑筋,砍竹子做竹筐、扁担,或者去山上拔草晒干了编草席,卖的钱不多,谁家都是掰着花,斜角屋子虽然小,但住得好端端的,平白无故要多出个修屋顶的冤枉钱,就算张顺诚老实巴交好欺负,心里头也憋了口气,不吐不快。
他饭后要找刘桂芳说理,被张晓珠拉到屋里。
“干啥?”一顿饭吃下来,张顺诚脸色胀得通红,连说话都粗里粗气的,“有啥事等会再说,我找你奶有——”
“爹,咱们搬到楼上去住吧。”
张为光跟在两人后面,一听这话,立马跨进门槛,“阿姐,那屋是四叔住坏的,应该他们修。现在他们搬下来,住了我们以前的屋,小姑回来还要把我们往楼上赶,这是欺负咱们家,说啥都不能搬!”
“你以为我不懂啊,可你看看咱家挤成什么样——”张晓珠指了指多加了几片木板的床铺,不足两米宽的木板床上睡了一家五口人。
张小玉还很小,跟父母睡在一块,并没有什么,但张晓珠过了年就十八岁了,还跟十来岁的弟弟同父母亲睡在一张床上,这让她感到别扭,就算搬到二楼是个哑巴亏,她也打算吃下去。
张顺诚张了张口,突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