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卖出去这八瓶,张晓珠的手里就攒了将近五十元的各色粮票、肉票、糖票、布票等等,可谓暴利。
“我只剩三瓶了,要是给你一瓶,那我……”张晓珠面带犹豫,“我过段时间要回老家,打算买二十斤米面带回去,但我手里的粮票不够,你要是能给我十斤粮票,我就给你一瓶!”她咬着牙,飞快地说完后半句,一脸的心痛不舍。
“十斤粮票??”年轻女工低声惊呼,她原本以为只要钱就好了,没想到居然要用粮票换!要知道粮票是定额发放的,可比钱要金贵多了,没有粮票就算有钱都买不了粮食,就算她有一点积蓄,但粮票可没有攒下很多。
她掰着手指算自己剩余的粮票,要是咬咬牙,用十斤换了花露水以后,自己剩下的票子再去食堂换成饭票,简单应付一个月应该还捱的过去,实在不行,就多花点钱无粮票兑换饭票……不过这么一来,就更贵了,真的值得么?
年轻女工咬着下唇天人交战。
她喜欢上了同科室新来的一个正式工,对方是个高中生,长得文质彬彬,自己相貌普通,要想引起他的注意又不能太过火,用香味再合适不过了。
算了,贵点就贵点吧,要是真能让他注意到自己,跟她处对象,这一瓶就算要二十斤粮票,她借也要找人借了买下来!这小县城想要买到这样的东西,那基本是没有可能的,要是现在不答应,等东西没了,就是她想要也没得要了。
年轻的女工说服了自己,艰难地点了头,“好,我要了,十斤粮票我没带在身上,等明晚练完舞,我再给你。花露水啥时候能给我?尽快可以吗?”
“明天一起给。”
两人说定了,各自分头离开。
这样的情形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多次上演,张晓珠的“只剩两瓶”“只剩三瓶”饥饿销售的刺激下又再度卖出去十瓶,为了尽快将票据换成钱,她趁着难得清闲的周日下午,穿的老气横秋,戴了一顶帽子挡住半张脸,偷偷摸摸地又来到了换了个新地方的黑市。
黑市依旧热闹,里头的人早换了一波,全是她不识得的生面孔了。
这样更好,她心想。
“同志来出还是进的?”手里挽着盖布竹篮的大婶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
“我来出的。”
“啥也没见你带,你出的啥?”大婶的小眼睛上下打量。
“我出粮票。”
粮票两个字一出来,明明算得上嘈杂的小巷子突然安静下来,不管是在买的还是在卖的全都朝她看过来,可见即使是在黑市上,粮票也抢手得不得了。
“同志,你真的出粮票?有多少?”穿着灰绿色棉短袖的中年男人放弃了红薯,朝着张晓珠大步走过来,兴奋地说,“你有多少我都要了!”他激动的掏钱的动作都有些不利索了。
“现在一斤粮票能卖多少?”
“最近涨到了五毛七分钱一斤。”
不等其他人开口,男人就急吼吼地说,“我来这里好几次了,只见到一个人出粮票,还只出两斤,太少了,好不容易碰到个,你们都别跟我抢!”他凶巴巴地瞪了一眼在后面挤他的中年女人,后者畏缩地退后了一步,脸色讪讪。
“你想要多少?”张晓珠平淡地问。
“我想要十斤,你有吗?越多越好!”男人是家里的长子,继承了过世的叔叔的正式工职位,还要替他照顾不适合这个岗位的堂妹一家,再加上自己年迈的父母亲,因此压力巨大,光是分配的那些粮食,根本就不够吃的,只好来黑市买些粮票。
只可惜粮票太少,可遇不可求。
这不今天给他碰上了,说什么也不能让。
“你给我六块的话,我就给你十斤粮票。”张晓珠慢慢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布袋子,随手抽了几张粮票给男人看,里头还夹杂着全国通用粮票,这可是比普通粮票更珍稀的东西。
男人眼睛发亮,“我要我要,六块是吧,这就给你。”他抖着手去摸口袋里的钱,庆幸自己出门的时候带够了钱,不然东西撞上来他都买不着。
后面的人抗议了,“你怎么能买这么多?我们还想要呢!给我们留点啊!”
“我先到的,你们别吵。”男人把钱递过去,飞快地把粮票抢到手里,手指在舌头上舔了一下,数了两边确定有十张一市斤的粮票,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大妹子,你还有多少票?也给我两斤吧?”
“有没有布票?最近布票只按面额的一半算,想做一身新衣服都不够。”排队的人抱怨道。
“我想要糖票!给我来半斤糖票!”
“连肉票和工业券都有!同志你可真是及时雨啊,解了我们多少人的渴!”
张晓珠带了各色票据共一百来张,还不到半小时的功夫,就卖了三分一,她怕被人注意到自己大量出手稀缺供应票,每卖出三分一就跑老远换一处黑市,足足快绕了县城一圈,才将所有的票换了一百二十六元八毛钱。
这几乎是她三个半月的工资了。
张晓珠激动的出了一身的汗,心跳如鼓地离开了黑市。
72.第 72 章 一更
第二十七章
“小珠啊, 你这是在干啥咧?”李大姐端着一碗凉茶,单手插着腰站在不远处朝这里看,张晓珠蹲在地上,脚边散落着好几个崭新崭新的草席以及一卷绿纱, 她正在捣鼓着这些东西。
“婶, 夏天到了, 你家开始用草席没啊?”张晓珠扭头笑着跟李大姐打招呼,指了指手边的草席说,“这都是崭新刚买的, 睡着舒服,要是想要, 你就用旧的来换,只要再给我五毛就好了。”
供销社里的不少草席, 都是农村底下的人自家编织来换钱改善生活的, 因此价格便宜还不需要供应票, 只不过质量参差不齐,有些差的编织松散, 当然价格也偏低。
张晓珠这些草席都是从超市里拿出来的工业货色, 质量自然是上好的, 除了草绿色外还夹杂了一些红色纹路,多了几分鲜活,是极漂亮的, 李大姐凑过来摸了摸, 入手光滑微凉, 比家里那两床睡到起毛的草席要好得多。
她不由得疑惑,“为啥要收旧草席?只要五毛就够了?”
“我是从老家的人手里收的,我买的多, 他们又都认识我,看在同村同大队的份儿上,每张草席都便宜了五分呢。”张晓珠知道李大姐不想占自己的便宜,又解释说,“我用五毛钱跟你换旧草席,那是因为我想要旧草席,用新的总觉得浪费了些,效果反正都是一样的。”
她指着下午被太阳直射的这一面墙,“阳光老照着,夏天肯定热得很,我在老家的时候,会用破竹帘子做隔断,能凉快不少呢。正好刚发了工资,手头还宽裕着,就想着跟你们换些旧帘子。婶子要想占我便宜,我还不应呢。”后半句是笑着说的。
李大姐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也有点想换了,不过还能睡,两张一起换也要二三元,我想着再撑两年,你等着,我给你拿来。”她一口将凉茶饮尽,回屋收拾床铺,抽出两张草席。
林魁斗腿脚不方便,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饭桌边上靠墙的位置,沉默地糊着纸皮箱,他头也不抬地说:“不要去占人家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