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修辞进门。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苏心然。
他冷眼看她。
苏心然听到外面那些暴怒的声音,就知道今天,自己又撞到了枪口上。
吸一口气,她拿上自己的保温盒:“做了你喜欢的菜,你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吃火锅,我做了你一人份的,配了酱料……”
他从自己身后走过来。
苏心然瞬间头皮紧绷。
慕修辞冷冷站定一步,绕过桌子走到了另外一变,缓下脚步。
——今天火山没喷发吗?
苏心然小心翼翼地松开这口紧绷的气,脸色几变,继续拿出筷子,声音细软动人:“这是筷子……”
猛然“砰!”得一声巨响,伴随着苏心然的尖叫声在办公室里响起来!
alsa吓得赶紧站起,想进去看看。
苏心然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喘息着,摊开手,她的手上,脸上都满是汤汁,稀释后的芝麻酱从她的头发丝一直滴落下来,到她的鼻尖,嘴里,当真狼狈无比,她一下子眼眶就红了,颤抖着差一点淌出泪来。
慕修辞看着自己扫在地上的饭盒,又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苏心然这下忍不住飚出眼泪来,嘶涵道:“你这两天发火该发够了吧?我说了,那天不是我烫到思年,是她自己拨开的碗!你为此惩罚我到现在,够了吧!”
慕修辞坐在大班椅上,冷冷勾起嘴角,道:“你听不懂这个动词是吗?我找人进来给你示范一下!”
他拍了一下内部的铃声,有助理进来了。
“慕总。”
“给慕太太示范一下什么叫滚,动作标准一点,她耳朵聋听不清东西,脑子也不是很好使!”
“……”助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得跪下来蜷缩成一团,然后一圈圈滚过去,一直滚到门口,头撞到门上,给苏心然示范到底什么叫做“滚”!
整整两年了,苏心然还是没受到教训,她强迫自己学过,维持表面的婚姻,就当自己生命里没这个男人!
她尝试过无数次,但她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而这两年的慕修辞……也生生的,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苏心然清楚记得那一天,他刀伤失血昏厥过后,伤口感染发炎,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天醒来后,他拔掉输液管,独自跑回那个山坳里去,又找了整整一天,一直到乏力被人拖回来,自此之后,自暴自弃,每一天除了在那里找人,他什么都不做!
最后的最后,事情还是林女士摆平的。
她侧面告诉了慕修辞一下,林苡薇此刻在她手上,想活命的话,就好好地,恢复状态,继续完成跟林家的联合。
那一段时间真的是最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顾时年失踪了,慕修辞不知道她究竟是生是死,本来状态就几近疯癫,与此同时,慕家的人天天往家里跑,跟他说了什么苏心然也听不懂,她只知道每一次林女士过来,跟慕修辞对峙的时候,两个人都能把房子给掀了!
苏心然不知道林女士抓林苡薇做什么,顾时年都生死不明了,抓了她妈妈,就能叫慕修辞重新振作起来吗!
慕修辞的确是慢慢好起来了,但是经历过的那段时光,苏心然不忍心回想,那简直……像一头困兽对自己的撕咬,他到底生活在怎样生不如死的煎熬里,苏心然不知道。
昏天暗地的那段日子里,他身体变得很差,整夜整夜靠喝酒度过,一秒不睡,白日却还在清醒着工作,直到一个多星期后,身体生生垮掉。
再醒过来,他就彻底,变成了这幅样子。
有时候苏心然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很荒谬的陆地上,而他的魂魄仿佛就在空中,并不在他此刻的驱壳里,只有每一次在面对那个小小的婴孩时,他会回归一下,眼睛里开始变得有光,眼神里开始会流露出痛苦和温柔。
其他的时候,慕修辞没有情绪。
谁,都再也激不起他的任何情绪。
……
“看明白了吗?我最后说一次,滚!”
苏心然颤抖着捡起保温盒,抱紧盖子,无声地掉着泪,准身要走。
“我的办公室,谁准你进来?”
“不经允许进来就只能滚出去!谁允许你走!”
隔着一道门,alsa都听见吵架声了。
她含着泪冲进去,一把扑在苏心然背上抱住她,嘶喊道:“你难道还想暴力她吗?慕修辞,你还是不是人!太太是来看你的你不清楚吗,丢了一个顾时年你就变成这样,你干嘛不直接随她去!”
闻言,慕修辞满身寒冽的戾气才滞了滞,他眼神变得空洞起来,攥紧了拳头,慢慢止住浑身的剧颤。
修长的手指拉住门,慢慢关上了。
alsa哭得不可遏制,看着苏心然说:“小姐你没事吧?你头上,好多酱汁……”
苏心然制止了asla掏纸巾的动作,狼狈不堪地站起来,就在同事们同情看热闹的目光中,走出去。
车上,林女士的电话来了。
苏心然擦了擦头上的酱汁,哑声道:“喂?”
“上一次给你寄的中药,你可有喝?”林女士问道,“论调理身体,西药不如中药,我给你的方法用了么?你这样很快就能怀上了,如果慕修辞肯配合你一起用药,那会更好。”
用什么药?
整整两年,慕修辞碰都不碰她一下,对她恨之入骨,疯癫起来的时候她看得出,他恨不得暴力以对,只是还残存着些许理智罢了。
每次唤回他理智的方法,就是思年的哭声。
她一哭,他就行了。
苏心然目光空洞地凝视前方,让alsa帮她处理头发上的酱汁,哑声道:“我会试试的,谢谢母亲。”
“等你真的成功了,再来谢我。”林女士蹙眉不满道,“这两年你一件事都没成功过,连个孩子都怀不上,你都在做什么?他能让顾时年怀孕,肯定不是他的问题,你赶紧把自己身体调理好,不要给我丢人。”
“嘟嘟嘟嘟……”
苏心然听着那空洞的电话声,手虚软无力地放下来,手机掉在了车上。
alsa抿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用湿巾继续擦着苏心然的头发。
苏心然突然问道:“你说顾时年死了吗?”
alsa手一抖。
“死不见尸。大概是不可能的。可如果她活着,她为什么不回来呢?”
苏心然真的糊涂了,才说得出这种话。
只是她记得,顾时年在的时候她还尚且不觉得自己最悲惨可怜,也许她回来了,最悲惨的那个人,就不会是自己了。
***
豪华的别墅里。
一个女佣轻轻抱着一个小女婴,软软地跟她说着话,掀开画册给她看,指着里面的动物教她念。
小女婴手拍在画册上,用手抓紧,但就是不说话。
一串脚步声,缓缓地从外面走进来。
女佣下意识地抱紧了女婴,四周的佣人们都如临大敌,紧紧盯着那个人,苏心然走进来,知道就会是这样,这里的佣人都把她当敌人,生怕她加害这个小孩子,苏心然还知道一件丧心病狂的事,就是整整两年的时间,她的家里都随时埋伏有保镖。
稍微出点什么事,就比如前几天,她好心给她喂饭的时候,不小心小思年推开了碗,烫到了胳膊,她“哇”得一声哭起来,那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冲出来一堆拿着枪的人,对着她的脑袋,齐刷刷地吼着她叫她把孩子放下!
呵呵。
多夸张啊。
苏心然自己好像变成了这个别墅里最多余的人,小思年还在一边吞着粥,一边玩着她领口的扣子,就被人生生多抱走与她分开了。
苏心然觉得自己是快被人整成疯子了。
她本对这个小婴儿没有太大的感觉,可就是因为只有她能让慕修辞情绪好起来,她才觉得她有万分碍眼。
在他们眼中,她苏心然的确就是一个恐怖的魔鬼。
苏心然笑了一下,真像个鬼一样,哑声问:“宝宝今天吃饭了吗?”
女佣抱紧女婴:“思年小姐吃过了,谢太太关心。”
苏心然妒忌地看了一眼那个吃饱了满足地咂咂嘴的小婴孩,冷笑一下,她突然阴森地走过去,盯着小思年看。
女佣紧张地抱紧孩子。
小思年瞪着两个大眼睛,水灵灵地看着她。
苏心然笑着开口嘶哑道:“你知道吗?你没有妈妈,你妈妈掉下山崖,摔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她再也不要你了,她对你,跟我母亲对我,没有什么两样!”
小思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莫名得嘴角下拉,“哇”得一下响亮地大哭了起来,难过得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掉,女佣哄都哄不好。
苏心然这下狂笑起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看着小思年哭得痛苦不堪的样子有一股爽到极致的快感!
***
顾时年在街上逛着,突然胸口一闷。
闷痛,不知道从哪里袭来,是空气里的花粉,还是冥冥之中的血缘,她往天上看,天空灰白的什么都看不见。
可她突然有种痛得想落泪的感觉。
第389章 马德里的宴会厅
一个黑色制服的男人朝她跑过来,道:“顾小姐,祁少来了,嘱咐您现在可以过去。”
她来到马德里这半天里,偷了一个闲,什么都没做,跑来街上逛荡,一逛就逛到这个马约尔广场,顾时年什么都没做,站在那个巨大的骑马的雕像底下就这么怔怔看了半天。
“好。”
跟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走到马路边上车,顾时年突然就看见对面那个店面,打出的一道招牌菜。
可以用手拿着吃的海鲜饭。
一瞬间,记忆倒转过来,突然就会想到自己在马德里的新年之夜,吃的那一口海鲜饭的味道。
心痛大概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顾时年清澈如水的眸子一转,眸光清冷淡然,乖乖走上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