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驴头不对马嘴地给他讲了个故事,周轸从前习惯性挤兑她,少文化人念经,说人话!
是则笑话:
皇帝亲征打仗,一个将军来见他,问他用的是什么策略。
皇帝道:“你能够保守秘密么?”
将军指天誓曰:“我能够,沉默得像坟墓,像鱼,像深海底的鱼。”
皇帝道:“我也能够。”(注1)
“什么意思?”周轸问她,温存的声音在她耳后,小心翼翼地游走,试图勾销不久前的一切乖戾行径。
只要她肯听话,他自然也听她。
倪嘉勉理好她的半身裙,冷手摘开他的环抱,“意思是,秘密只能是秘密。”
二人四目相对,两心两知。
到此,她拂衣而去。
*
小旗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嘉勉,周轸的授意。
原本是确认她每日的行程,眼下,周某人战败后的虚脱,坐进车里,那头嘉勉的车子正好出地库。
他冷漠没脾气地知会小旗,“跟着她回家。”
小旗名义上在替周轸办事,私下还有层老表的关系。苦口婆心地劝,“您实在不行还是和嫂子一起回吧,姑姑晚上已经跳脚了,说好的也是你们,歹的也是你们……”
“少他妈废话。”后座上的人狠踹一下驾驶座的椅背,喝斥前面的人开车。
逼近年关的时下,周某人自己把大衣披盖在脸上,却不肯小旗开暖气,还降着车窗,美其名他要夜风解酒。
小旗心里骂不迭老表,狗东西,最好明天你就重感冒下不了床。每回在女人那里吃了憋就为难我们,和他那爹一个德性,老畜生只会生出小畜生。
小旗正开小差骂狗贼父子呢,前面的主也不好好开车,看他跟着近一些,一直在陡踩刹车,……,最深的那一下,差点没把后面的狗贼送出去。
“腿瘸了还是眼瘸了?”周轸揭下大衣,怒不可遏。
“是嫂子不肯好好开呀。”主雇二人这扯皮呢,前面的车突然右灯靠边了。
她下车去向一家药房,小旗还在问,嫂子这是怎么了,去买药?
后面的周轸于黑暗里无话。
不多时,倪嘉勉从药房里走了出来,24小时营业的药房门口立着个广告牌灯箱,她侧身站在光影里,旋开手里的矿泉水,吞服了一粒药,没作停留,
也没有径直回自己车里,而是朝周轸的车走过来。她自然知道他跟在后面。
哈气见白的腊月天,冷冽的空气随着她的逼近,车窗边上一股甜丝丝的香气。
倪嘉勉在他车窗外站着,站在一截马路基石上。二话不说,丢进来一盒一粒的药,还有那瓶她喝了一口的矿泉水。
瓶子荷着水,砸在周轸腿上,有些斤两,他忍才没作声。
命令的声音从窗外灌进来,“吃了它。”
是盒女性紧急避孕药。
不等周轸反应,倪嘉勉再次言声:
“怎么,我吃得,你吃不得?”无疑,她在报复他。
她让他选一个,要么吃药,要么离婚。
他说得对,不能什么便宜都给一个人占着。
*
夜蛰伏在最浓最深的寂静里,天且一时还不能亮,
车里车外两个人,不言不语,胶着瓜葛。唯一的看官小旗耳听且叹:
这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像两支收口的花樽,磕磕碰碰地,总有一个豁掉个口子的日子,
图什么?嗐。
小旗还年轻,他日常唏嘘也费解,是不是所有对的人,放到婚姻的模子里他们必然会错?
——
注1:出自张爱玲《流言》一则
作者有话要说:
四月好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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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排雷:
1.女主部分人设来自短篇《春日偶成》(那篇不满意才决定重写这篇,所以已锁定),大框架还是新故事,看过且介意人设者慎入;
2.洁党慎,其余不多透露,【慎】;
3.很冷很淡,很长很啰嗦。
第2章 1.1
“周家的婚事是假的。”
“假的是什么意思?”
“假的就是不是真的咯。”
姊妹俩在陆姨这里歇午觉。婶婶关照的,关照她们两个不准和嘉勭他们疯一块,像什么样子,索性把她们刹在客房里睡个午觉。
陆姨唉声叹气的,老姊妹间的体己话被嘉励听来了,学给嘉勉,“轲哥哥不喜欢女人。”
十二岁的倪嘉勉一时难消化这个消息,但旁听杂收的不少,听神后倒也明白过来,顶着个狗啃的小子短发再问嘉励,“他结婚的对象是女人?”
“不然呢?”嘉励笑小妹傻。他可以和男人结婚就没那么多事了。
那这样的结婚有什么意义呢?嘉勉翻了个身,席梦思太软,始终睡不着,盯着帐顶上的丁香花纹看。
嘉励自从来初潮后身心上都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动辄嫌弃小妹天真,今天更由衷了。因为她们俩讶异的地方全然不一样。
一个颠覆了八卦魂,一个还懵懵懂懂“哦,这样啊”。
怪没意思的。嘉励抄起一个枕头,爬到另一头睡了。她说总觉得嘉勉的水痘还没好全,别再过给她。
嘉勉还嘴,“医生已经给我开回去上课的证明了,早好了!”
姊妹俩各自一头,嘉励笑话完她的水痘再笑话她的头发,“我是你,干脆再请半个月假。”前半个月出水痘,后半个月养头发。
是的,嘉勉最近流年不利。毕竟十二岁是本命年。
半个月前,她从叔叔婶婶那里回去,洗澡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好几颗疙瘩。
起夜的时候更不对劲了,躯干、后背,以及下/身都有了……父亲还在值夜班,她等不到天亮,即刻就给婶婶打了电话,她说凭着医生家属的觉悟,她觉得自己是出水痘了。前段时间隔壁班因为情况严重都停课隔离了,她是他们班第一个病例。
该死的,倒是这种事情上她难得当了回第一名。
婶婶连夜驱车来桐城,果真是水痘,随着低烧,发得快得很。等门诊上班后,去感染科确诊及传染疾控申报的时候,嘉勉整个人已经不能细看了。她捂着个口罩,哭声下来了,问婶婶她是不是要留疤了?
沈美贤:“快别哭,哭花了痘就是一个印,那就是疤。”
倪少伍过来的时候,嘉勉已经拿好药了。前者先和弟妹打招呼,说辛苦她了,夜里跑这一趟,“嘉嘉没打电话给我。”
“你多半不会接。”亲闺女放冷箭。
倪少伍受教认罚,“在手术室呢。”说罢,伸手来端详闺女的脸。
嘉勉往后一步,“当心传染。”
沈美贤早习以为常这父女俩的相处模式,旁余话没有,只和少伍说,“嘉嘉还是跟我回去罢,这得半个月不能上学了。”
这些年向来如此,女儿衣食住行都待在老二家,连学区都是少陵他们安排的。倪少伍这个做兄长的实在沾了老二他们许多光。
“嘉勭嘉励他们都没出过,还是在我这里隔离稳妥些。”医生的考量总是剔除些人情味。
沈美贤不放心,“那么嘉嘉吃饭上药怎么办?”半大一个姑娘了,做父亲的总归诸多不便。
倪少伍说他央托带教的学生罢。听起来主意已定。
看嘉勉似乎有些不愿意的样子,倪少伍才委婉提醒她,“嘉勭明年就高考了,这个档口可不能随便停课的呀。”
嘉勉闷闷不作声,父亲好像全然不记得她今年也要小升初了。
*
出痘的第四天,嘉勉整张脸密集可怖到她自己都不敢照镜子,头皮更是痒到能把头整个摘下来抓。不太能梳头,倪少伍回来看她的时候,见她萎靡隐忍就差发作了,试着建议女儿,“要不剪短一些吧。”
嘉勉充耳不闻状。
倪少伍只得作罢。他趁着有限的休息时间,抓紧给女儿收拾屋子、消毒,给她冰箱里多备些吃食,给她手洗衣服。
不知何时起,嘉勉陡然长大了,晓得自己的内衣不该由别人洗,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眼下父亲不避讳这一防,嘉勉却始终不肯。她要他放那,她待会带手套来洗。
倪少伍迁就女儿,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他也带手套,来免得她碰生水碰肥皂。
不。嘉勉坚决。
父女俩不尴不尬地对视着,终究小的胜利了。
婶婶关照的,出痘期间忌一切酱油类的东西,忌一切生冷辛辣。如果你试着一周三餐全吃些低盐低糖且没油没颜色的食物,舌头不淡出鸟来的话,倪嘉勉头一个不服。
晚饭吃了几筷子,她就饱了。纯粹是这种坐牢式的隔离太难挨了。
倪少伍也不劝她吃,只问她想吃点什么,不过分的零食还是可以的。
坐牢的人悻悻地不响应,分餐式的二人,一个在餐桌边,一个在电视茶几边。嘉勉把那有线电视台全调了个遍,没选中要看的台也没回应父亲的话。
安静没多久,医院那头又来急call了。他得回去了,嘉勉对于这种调度式的生活早已被规训了。从她记事起,一直这样,父亲从来这样没个定数地忙。
不然也不会把她寄养到叔叔婶婶那里,从他们离婚起。
寒来暑去的光阴里,她与父亲好像形成一种共识,只要她有空,双休日都会回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