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把那三样东西还给我。”许盈走上前。
爬满花架的蔷薇花阴影覆盖到她颊侧,她说:“我的一百块钱,我的巧克力,还有上面写了字的便利贴,通通都还给我。”
怒意僵滞在嘴角,周衍:“……什么?”
“不记得了?”许盈自嘲似的一笑,“也是,你之前不是说从未认识过我吗,当然也不会记得这些东西。”
她的神情倏然锐利,一字一字道:“高二下学期,有一次交班费,我帮你交了一百块班费。你妈去世后,我在你的课桌里放了巧克力,巧克力上面放了便利贴,记起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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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如同被雷劈中,周衍浑身怒意卡顿,他滞愣在原地,似乎被雷劈得没了知觉。
良久良久,他嘴唇机械地抖动,“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不仅记性不好,连耳朵也不好了吗?行,我再说一遍。高二下学期,我帮你交了一百块班费,你妈去世后,我在你的课桌里放了巧克力,巧克力上面放了便利贴。巧克力和便利贴你没说谢谢也就算了,毕竟我没落名字,你可能也不知道谁给你的,可那一百块钱呢,你明知道是我帮你垫付的,你不仅没还给我,连一声谢谢都没有。”
许盈每一个字都如重雷敲击着周衍的耳膜。
年少时,他从未对沈蔓绿提及过这些事,因为他知道她知道,再加上少年面薄,他也不愿提及。
把许盈当替身这两年,他也也从未对许盈说过这些事,她怎么了解得如此清楚。
除非她口中说的完全属实。
眩晕直逼灵台,天旋地转中,周衍喉咙干哑,“怎么可能是你。”
“怎么不可能是我?当初除了我还有谁会这么傻地去帮你?”
“班长没说是你。”
“班长?”许盈眉尖一蹙,仔细回忆当初,“我记得我当时急着去教室办公室交练习册,沈蔓绿刚好在我旁边,我就让沈蔓绿帮我把钱交给班长了,等等,你一直都不知道是我帮你垫付的班费?”
周衍什么话也听不到了,耳边唯剩一句话。
“我就让沈蔓绿帮我把钱交给班长了。”
他想起当时他走到班长面前,窘迫难堪地说起班费的事,班长却说他的班费已经交了。
班长说:“刚刚沈蔓绿交钱的时候说那是你的班费。”
假如是许盈让她帮忙交的……周衍呼吸急促起来。
对面许盈继续说:“原来你还真的不知道是我给你交的班费?难怪你不仅没还钱,还一句感谢都没有。可是当时被人帮你交了班费你都没有想过问清楚是谁帮你交的?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弄清楚是谁帮你交的,你根本就不想还?”
周衍猝不及防地掀开眼帘,眸光如鹰隼。
不一定是许盈给她交的班费。
也许她知道沈蔓绿给他交了班费,毕竟班长也知道这件事,许盈可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这件事。
然而巧克力和便利贴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又怎会知道?
便利贴上的字迹明明是沈蔓绿的字迹。
“当时你给我的是什么巧克力?”周衍问。
听到这话,许盈明白了。不仅不知道是她垫付的班费,连巧克力这件事情他都还以为她是在骗他?
她没有半刻停顿,不假思索,说出了巧克力的名字。
周衍蜷缩手指,吩咐一旁的佣人,“拿笔和纸来。”
佣人立即拿来了笔和纸。
周衍一把扣住许盈的手腕,“便利贴上写了什么,写下来。”
一把甩开他的桎梏,许盈冷哼一声,唰唰唰地写下一串字,然后扔给他。
周衍急速浏览纸页上的字。
和当年那张便利贴上写的内容毫无差别,甚至连标点符号都一模一样。
他紧紧捏着纸,倏尔像是找到了什么破绽,松了口气似的,“你撒谎,当年便利贴上的字迹和你的字迹不一样。”
许盈怔了一怔,她想起了什么,又扯过纸张,重新写了一遍。
粗暴地把纸扔给他,她说:“一样吗?”
纸面上方正的小楷让周衍脑中绷紧的弦轰然断成两半。
许盈说:“我以前写小楷,后来从小楷改成了隶书,现在还有疑问吗?”
掌下白纸皱成一团,周衍直直地望向许盈,声音像被车轮碾压过,破碎不成形,“班费,巧克力,便利贴,全都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说到这里,许盈讽刺一笑,“你以前那个样子,苍白瘦弱得跟鬼一样,家里还有人得过艾滋病,谁愿意接触你?谁愿意帮你?除了我,谁愿意接触你?谁愿意帮你?”
周衍身形一颤,控制不住地后退半步,他好像遭受了巨大打击,浑身皮肉都在战栗。
周奶奶慌忙搀扶住他,“阿衍你没事吧?”
周衍站稳,凝向许盈。
花架下,她的眉目冰冷,颊侧的蔷薇花阴影轻微晃动,像随时会飞向他的利刃。
她说:“如果时光能倒流,我绝对不会再帮助你,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他似乎是失了声,一动不动和她对视。
时空长久凝滞,世界仿若被按了暂停键。
长久的寂静中,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撕破了凝固的空气。
从兜里掏出手机,许盈接电话。
“妈?”
“盈盈,快点回来吃饭,这都什么时候了,快回来。”
“好。”许盈收起手机。她瞥着一脸晦暗不辨的男人,“记得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她头也不回地走开,走到一半忽然返回来。
“啪!”
她用尽所有力气,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周奶奶惊怒,冲许盈道:“你又打他做什么!”
许盈没有理周奶奶,她擦了擦发麻的手心,对周衍说:“你扇过我三次耳光,这是你还欠我的一次。”
周衍被打得偏过了头,血从他嘴角留下来。
大约是被这巴掌扇懵了,这次他倒是没动作,只是看着她。
他没有说一句话。
许盈转身离去。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边的血流到了胸口。
周奶奶忙不迭拿纸巾给他擦嘴角的血,却被他挡开。
指腹抹了下嘴角的血,周衍缓缓闭上眼眸。
公交车里,许盈靠着窗,抬起还在发麻的手掌。
刚才应该更用力一点。
她握了握五指,视线随意扫过前方时停了下来。
前面坐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
女生轻轻地偏着脑袋,影子与窗帘上的影子碰到了一起。
透过窗帘上的影子,许盈看到了坐在女生前面座位上的男生。
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
女生小心又羞涩地将自己的影子与男生的影子挨到了一起。
时间仿若重置,倒回十多年前。许盈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从前那个懵懂不知情爱,在心悦之人面前小心翼翼却又不自知的自己。
酸楚在泪腺里发酵成一团滚烫,她按压胸口,心很疼。
她心疼从前的那个自己,一腔情义全错付给了周衍。
许盈到了家没敢取下口罩。她快速去房间,脱下口罩照镜子。
红印还在,但没出血。她上了一层粉底,遮住了印子才去吃饭。
……
昏暗的房间里,周衍静坐不动,如石化的雕塑。
他低视手里写着一排排小楷的白纸,字迹力透纸背,一撇一捺都透露出愤怒。
食指抚摸过每一个字,最终停留在文字结尾圆圆的笑脸上。
时隔十五年,他仍然清晰地记得那张便利贴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甚至是末尾笑脸的弧度。
可那张便利贴早在十五年前就消失不见了。
他将巧克力糖纸和便利贴保存起来,后来却发现这两样东西不翼而飞。
他找遍所有角落都没找到它们。
沈蔓绿察觉出他心情低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对上她关忧的面容,缄默不语。
那是她最初对他的善意,他却没有将其保存好。他自责不已。
如今却被告知,最初给予他那些善意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一个他完全没有印象的人。
他找出高二分班前的班级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