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她本来确实是只想要两块烧饼的,但是那个摊主一直跟她聊天,直接就将烧饼放进了纸袋子中,等包完,直接就说了个价格。
沈绛一心想回来跟三公子邀功,让他知道自个在百姓心中,是何等威严。
居然就被摊主糊弄过去了。
沈绛此刻再低头望着手里提着的吃食,又回头看了一眼街道对面,那个看似憨厚老实的摊主。
想她朱颜阁生意兴隆,把满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哄的是团团转。
没想到她这个好猎手,居然也有被鹰啄了一天。
她这是摊主套路了?
“没想到连个小小的烧饼摊,都深谙做生意的道理。” 待她摇头,抬头看着谢珣,问道:“三公子,为何这般清楚摊主的小伎俩?”
按理说谢珣这般,瞧着清冷出尘的性子,不会在意这些吧。
却不想谢珣看了她一眼后,悠悠道:“他与府衙中其他大人的小厮,也都是这般说的。”
沈绛瞠目,好吧,原来人家一网子下去,捕的不只一条鱼。
不过想想也是,为官者,谁不爱听旁人夸他勤政爱民呢。
见她一张小脸鼓鼓,似乎还在郁闷,自己这般机敏的人居然会被随意忽悠。
谢珣终于还是淡声开口:“左右你也不算亏。”
沈绛抬头望他。
“你听他夸我时,不是也极开心的。”谢珣语气悠然。
沈绛拎着的烧饼,好似一下烫手的拿不住。
险些被她扔掉。
她一双星眸望向谢珣,满眼就差写着,我不是,我没有。
奈何谢珣此刻竟转身直接进了衙门,沈绛只得跟上去。一路上,竟还与其他两位大人遇上,双方简单打了打招呼,谢珣带着她继续往里走。
好在没人注意她这个垂着头的小厮。
府衙里每个大人都有自个专门的值房,以便不时之需。
谢珣带着沈绛到了值房,便让她把早点放下,“坐下吃吧。”
“不用了,我站着就好。”沈绛立即摇头。
哪有小厮与主子一块坐着的。
谁知谢珣走到门口,直接将房门反锁,待转头看着她:“这下敢坐下了吧。”
虽然他只是为了让自己吃饭,才锁上房门。
可是沈绛还从未跟一个男子这般单独待在一间房内,明明谢珣并无过分之举,可她觉得这间屋子里头,连空气的味道都不对劲。
待谢珣见她还没坐下,眼风刚扫过来,沈绛一下在椅子上稳稳坐下。
她拿出一块烧饼,吃下一口,原本香气扑鼻的烧饼,竟没了脑海中想像的那般香了。
因为她担心随时有人过来,吃东西难免比平时快了些。
谢珣倒是吃的慢条斯理,他眼睛略撇沈绛一眼,就见她端起瓷碗,将馄饨汤竟喝了大半。他认识的女子中,莫说那些年轻貌美的,便是太后这般上了年岁,吃饭都讲究细嚼慢咽,仪态大方。
面前的沈绛却是真的在吃。
女子在男子面前保持仪态,是因为想要将最美的那一面,留在她心仪男子的面前。
她总是跟旁人不一样,或许是不在意。
又或许是因为她心无旁骛吧。
没有心仪的男子,自然就不会介意旁人的眼光。
谢珣望着她的眼睛,又幽深了几分。
很快,果然有衙役过来敲门,沈绛走过去开门,就赶紧退到一旁。
衙役果然没太注意她,只恭敬冲着坐在桌旁的谢珣行礼:“大人,昨晚花月楼又发生了一起姑娘私奔的案子。”
谢珣起身往外走:“她的东西可都还在?”
“跟前面几起失踪案一样,姑娘的私房全都不见了。”
原来这些日子,京城发生了一件怪事,就是出现了好几起秦楼楚馆的姑娘失踪事件。
一开始,这些姑娘的私房全都不见,老鸨便觉得是她们自个逃跑。
气得发下话,定要将逃跑的姑娘捉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青楼妓子赎身从良的,并不在少数。特别是那些当红的姑娘,能歌善舞,又有贵客追捧,攒个赎身的钱并不难。
况且要是私自逃跑,被抓回来,等待她们的下场可就不堪至极。
听闻有些心狠的老鸨,为了杀鸡儆猴,将外逃抓回来的姑娘,身上刺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流落风尘,本已可悲至极,却还落得这个下场。
所以极少会发生姑娘私自外逃这样的事情。
最近这阵子却连着发生五六起,可就不寻常了。
谢珣立即带着沈绛去了一趟花月楼。
他们刚到,花月楼的老鸨就被带了过来,徐娘半老的年纪,却打扮的格外娇艳。
她似乎听到有脚步声过来,抬头就先娇滴滴唤了一声:“大人呐……”
只是刚脱口三个字而已,老鸨就愣住了。
晨曦方过,头顶朝阳灿灿,金黄色光线顺着楼阁窗棂覆笼而至,穿着青袍的年轻男子行至正堂,周身上下,是寻常七品官的打扮,没有越制一分。
可通身却又透着清贵风华。
这样神仙模样的男子,叫见多识广的老鸨,都看呆了一瞬。
谢珣扫了堂下女子,淡声问道:“你可是花月楼的主事人?”
老鸨见他问话,再不敢露出刚才那样轻浮妩媚的样子,在这样的人眼前卖娇,倒是污了他的眼睛。
于是她福身回话:“妾身姓桑,正是花月楼的管事。”
桑妈妈年轻时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如今年纪大了,又当上了长袖善舞的老鸨,仗着的就是她懂眼色知进退。
很快,他们上楼进了那位失踪的烟云姑娘的闺房。
这位姑娘是楼里颇红的姑娘,虽未到头牌,却也差不了多少。
因此一进房,就闻到闺房之中一股子软玉温香的味道。整个房内也是用红纱装饰,最奇特的便是那张大床,出奇的大,只怕在上头滚上三四个人也不碍事。
一旁的衙役进来就开始翻东西。
桑妈妈无奈,只得软声喊道:“各位官爷,且轻着点,这屋子回头旁的姑娘还要住呢。”
沈绛一听,被逗笑了,她回头望着桑妈妈,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位失踪的姑娘就一定回不来了?”
这句话问完,谢珣也抬头看过去。
桑妈妈一怔,见众人都望着她,赶紧摆手:“哟,这位小哥瞧你说的,难不成我还能害了自己楼里的姑娘不成。”
她见众人还看着自己,立即又解释:“这些日子,我也不是没听过风声。说是好几家乐坊青楼的姑娘,都突然失踪,说是跟着野男人跑了。我本来以为我这楼里的姑娘,各个精明,不会被那些个轻薄男子花言巧语蒙骗了。没想到,竟也还有这样眼皮子浅薄的。”
“花言巧语蒙骗?”沈绛轻笑,她说:“你怎知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呢?”
桑妈妈瞥了沈绛一眼,眼底露出一丝好笑,她抬手扶了下鬓边,柔声说:“这位小哥哥,我瞧着你长得一表人才,没想到竟这般天真。”
沈绛被她说的也不恼火,只等着听下去。
“咱们青楼出身的女子,本就苦命,若是真有男子与她两情相悦,最好的自然就是替她赎身才是。要不然这卖身契都还在呢,谈什么情意。”
沈绛点点头,倒是认可了桑妈妈的话一般。
反而是谢珣此时突然说:“你既然已听说这些传闻,可有加派人手,看管这些姑娘?”
桑妈妈无奈说:“大人,您是有所不知。咱们这个地方,龙蛇混杂,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况且这些个成名的姑娘,每天有那么多客人,不少还都是贵人。这房门一关,我又如何看得住呢。”
衙役此刻也将整间屋子都搜查了一遍。
果然没什么,留下来的。
房间内一切都正常,不见丝毫打斗或者绑架的痕迹,看起来就是这位烟云姑娘,自个消失了的。
桑妈妈唉声叹气了好久,一边叹烟云没良心,被臭男人几句话就骗走了。
可一边又叹自己命苦,好不容易花了大价钱养出这样的好苗子,就平白没了。
沈绛本来也只是过来走个过场,查案的事情,她并不懂。
只是待上车,她突然笑了声。
谢珣望过来就听她说:“人还真是有趣,这个桑妈妈方才又气烟云姑娘白眼狼,又叹自己命苦,不过我瞧着她好像并不太想在意烟云的死活。还不如关心那间屋子多些呢。”
好歹她还让衙役们,别把屋子里的东西弄坏。
至于烟云,她压根不在意对方的死活。
不过这个案子本来已发生了好些日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破案。
沈绛跟着谢珣回了衙门,谁知刚进去,就听说上头的折子发回来了,同意去天牢提审犯人。
沈绛一听,心头微颤。
不用她多说,谢珣转头就带着她去了天牢。
*
天牢。
哪怕此刻正值正午,天牢门口依旧幽深,像是一个张开的大口,里面黑洞洞的让人看不清楚。
门口便是一段长长石阶。
阳光只能落在最上头的几层台阶,之后的石阶,踩上去有种湿滑感。
地下湿气重,这些台阶更是长年不见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