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多就是拿在手中装蒜。
他面露苦涩:“赵兄,你我皆是商贾,岂会不知道这道理。温辞安虽然只是七品小官,可他乃是科举出身的正经进士,又入都察院,当了监察御史,连着办了几个大案,便是圣上都对他颇为赏识。”
“他前途无量,不管我如何努力,也只是小小商人。”
赵忠朝似乎感同身受,气得在大腿上拍了下,怒道:“程老弟,你这话可算是说到我心坎上。你别看扬州那些官员,看见我时毕恭毕敬,可人家什么人呐,最差都是个举人出身。能看得上咱这种当初混码头的人?”
“我跟你说,读书有什么用,会读书不如会站队。”
“当初我把我妹妹嫁进了总督府里,你瞧瞧如今我家是何等光景,谁不知道扬州赵家。待日后事成,我就是名副其实的皇……”
赵忠朝此人好大喜功,夸起海口,便是没边。
此时他亢奋中,差点说漏嘴。
他顿住后,尴尬一笑,却瞧见谢珣满脸认真询问:“赵兄,怎么不说了?”
“没事没事。”
赵忠朝岔开话题:“我的意思是,最重要的是要会站队。”
谢珣早已经知晓他的底细,如何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是他依旧装作一脸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轻声问:“站队,赵兄站的是什么队,还望指点。”
赵忠朝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却非要摇头道:“这个现在可不能说,不过程兄,你放心,日后我定不会亏待了兄弟。”
谢珣冷眼望着走在他前方的赵忠朝,眼底露出冷意。
查看完大船,两人各自道别。
谢珣并未立即回云梦园,而是吩咐车夫去朱颜阁。
朱颜阁果然是这条街上最为热闹的铺子,女子多的地方,自然是莺歌燕语不断。
谢珣到楼上,就见沈绛正伏案,在册子上写个不停。
他走上前,谁知还未到跟前,反而是沈绛突然抬头:“你怎么来了?”
“你听到我的脚步声了。”谢珣并不怀疑。
自从得知沈绛也会武功之后,他就知道这姑娘的耳力不一般。
他垂眸,落在她身前的册子上,她字体娟秀,此事已写满了一页。
“这是?”谢珣略惊讶,因为他看着竟是朱颜阁的管理准则。
沈绛坐了一上午,也是累极,干脆站起身。
她手指点了下册子,说道:“先前我就一直在想,朱颜阁若是真的想要开遍大晋,我难道得像扬州这般,一家又一家亲自筹备吗?若是这般的话,朱颜阁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大晋第一胭脂水粉铺子。”
“你想要将朱颜阁做成大晋第一?”谢珣还是头一回听她这么说。
沈绛微扬下巴,“这世间,若是可以,谁不想独占鳌头。我就是想要当第一,我要教全天下所有想要变美的女子,都用上朱颜阁的口脂。”
谢珣目光落在她脸上,低声道:“志气可嘉。”
沈绛干脆将她先前写好的一些规矩,都递给谢珣看,让他帮忙参考一番。
如今朱颜阁的这些侍女,早将自家口脂的特色都牢牢记在心中。
特别是什么肤色的女子,适合哪种口脂,沈绛都一一写了出来。
这些侍女基本都不识得字,沈绛也不怕麻烦,专门请了女先生,教她们简单认字。最起码要将铺子里,这些口脂的名字都认得,写上。
至于适合肤色的口脂,这些乃是强制需要背的东西。
铺子里有专门考察制度,大家基础都是半两银钱,但是推销出去口脂,就能获得一定份额的赏赐。
也就是卖的越多,待月末发银钱时,就会获得最多。
当月售卖最多的侍女,还会得到额外的奖励。
这些奖罚制度,京城的朱颜阁早已经在用,沈绛写起来得心应手。
她明白想要马儿跑得快,就得先喂草的道理。
在对待自家铺子的侍女时,她丝毫不吝啬银钱奖励。
但是朱颜阁的惩罚也是很明确的,特别是有人胆敢吃里扒外,她会毫不留情将人赶出铺子。
这些侍女皆是家境贫寒之辈,她们深知朱颜阁能给出的银钱,绝不是其他地方能承受。
因此她们也格外珍惜朱颜阁的这份工作。
谢珣将册子拿起来,这才发现,沈绛一条条,竟写的格外详细。
条理清晰,连奖罚的行文都格外清晰明了。
谢珣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看到这些人,我越发肯定自己昨日说的话,并非虚言,也不是出于我对你的喜欢。”
而是因为他眼前的这个少女,实实在在的出众。
沈绛抿嘴:“三公子每次夸赞我的时候,总叫我飘飘欲仙。”
“那现在三姑娘能下来,与我同进午膳?”
沈绛被一提醒,才发觉自己也有些饿了。
大约是早上一来,便忙碌个不停。
眼瞧着除夕夜就要到来,铺子本就繁忙,还有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沈绛知道自己留在扬州的时间不长了,所以她想要在走之前,彻底让扬州的朱颜阁走上正轨。
两人携手,刚出了朱颜阁的大门,就见斜里冲出来一个男人。
只见此人用竹簪松松垮垮的挽着头发,说他是乞丐,他身上倒也还算齐整,可若说他不是,他手中又捧着一个钵,身上衣裳破了几处,腰间又挂着一串铜钱。
这打扮实在不伦不类。
“两位,我昨日夜观星斗,算得一挂……”
得,还是个骗子。
清明从旁边窜出来,一下挡在这男人与谢珣之间,生怕这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乞丐模样的人,冲撞自家公子。
谢珣倒不以为意,淡淡道:“清明,不得无礼,给他点碎银子。”
他自幼就被养在佛门,一眼瞧出老乞丐手中的钵,并非凡品。最起码这个钵,跟着老乞丐有些年岁。
谢珣忍着几分恶心,朝那钵的外层又看了一眼。
那上面早已经蒙上了一层包浆。
那样油润里透着黑的色泽,可不是作假能作出来的。
此人既然与佛门有些渊源,谢珣便让清明给银子。
还没等清明从怀里掏出银子,旁边的沈绛却开口说:“不知老神仙,卜了何等卦象?”
“还是这位小姐有见识。”这男人咧嘴一笑,他拨弄了下耳边垂落的碎发,故弄玄虚说:“只是这大街上人多眼杂,小姐真的要在此听卦?”
沈绛笑眯眯问:“老神仙觉得,在哪里听卦,方算靠谱。”
男人嘿嘿道:“老朽听闻扬州有一处叫食为先的酒楼,掌勺的大师傅,一手淮扬菜那是做的出神入化。我觉得,唯有这样的地方,才能不辜负老朽这惊天动地的一卦。”
“哦。”沈绛拖着长长的尾音。
就在清明以为,三姑娘会让自己把这个老骗子给扔出去。
毕竟这种江湖下九流的骗子,一张嘴就知道他是什么货色,这么两三句行话,就敢骗三姑娘请他去扬州最好的酒楼食为先吃饭,这老骗子真以为自己是金口玉言呢。
谁知沈绛在终于开口时,说道:“既然如此,就请老先生一同前往吧。”
“好、好,我就知道姑娘如此年轻,就能掌握朱颜阁这等聚财宝盆,定是非凡之人。你的眼界不同凡响,那些觉得我是骗子的俗人,压根无法与你相提并论。”
清明:“……”确实有被内涵到。
好在食为先离这里并不远,他们二人的马车前脚到。
那个江湖相师紧跟着也到了。
只是他刚靠近酒楼门口,就被酒楼门口迎宾的店小二拦住,对方恶声恶气道:“滚滚滚,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来的吗?赶紧走,没的脏了我们的地儿。”
江湖相师也不生气,好整以暇道:“小子,我今个还就要正大光明走进你这个店。”
“就你也配。”店小二见惯了这种人,不是骗子就是想要吃白食。
之前有段时间,隔三差五有算命的走到他家铺子门口,说是他家东家,马上就要有血光之灾。
一开始东家还有些担心受怕,后来发现,这些人除了骗吃骗喝之外,屁本事没有。
于是东家下了死命令,以后见到这些江湖相师,一律都打出去,连门口都不许靠近。
就在他赶人时,突然身后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这位小哥,他是与我们一起的。”
店小二收住推攘的手,回头看,就见居然是刚下车的那位小姐。
他怔了下,张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直到他往前小跑两步,靠近沈绛时,才小声道:“这位小姐,不是小的冒犯,实在是如今这些江湖骗子实在是太多了。瞧着您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最是容易着了这种人的道。”
沈绛一笑:“无妨,他若真的是个骗子,我便把他打出去便是了。只是我带人来吃饭,你们酒楼,应该不会阻拦吧。”
店小二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低声道:“自然是不会的。”
很快,沈绛与谢珣并肩,跟着小二入了酒楼。
江湖相师一路跟着他们。
这样一个既不搭又十分怪异的组合,惹得坐在酒楼大堂内的食客们,纷纷转身,望过来。一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二楼的楼道口,众人才收回视线。
店小二大概也怕这个看起来穷酸又肮脏的江湖相师,若是坐在酒楼大堂,会惹得其他食客非议。
所以沈绛提出要一间包厢时,他赶紧把人往二楼领。
点菜的时候,沈绛没有出声,反而是冲着对面的江湖相师,做了个手势:“您请。”
这江湖相师也不客气,张嘴就点。
“那就先来一个三头,清蒸蟹粉狮子头、扒烧整猪头、拆烩鲢鱼头,然后再要个水晶肴肉、梁溪脆鳝、八宝葫芦、琵琶对虾、三套鸭。”
店小二瞠目结舌,以至于对方停下时,他忍不住道:“你们只有三位,如何吃得完这么多?”
“我说你这小二,点菜时走神,如今还嫌我点得多。你去问问你家掌柜,有东家嫌弃食客点菜点的多?”
店小二哪里敢问掌柜,岂不是要被臭骂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