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
陆云初将耳朵贴在门上,屋内一片寂静,这份寂静让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前两世男主追杀她都是因为男配被恶毒女配虐待一事被揭穿,她不清楚具体的情况,更不知道男配什么时候离世的。想着昨夜她看到的触目惊心的伤口,她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前世她才行路没多久就被男主派来的杀手追上了,难道男配就是这个时候去世的?
她用力推房门,房门纹丝不动,索性提起裙摆,一脚踹开房门。
“嘭”的一声巨响,门栓断开,木屑纷飞。
巨响声衬得屋内更加死寂,陆云初担忧地往里走。
“闻湛?”
喊完才意识到并不会有人回应她。
她提着一颗心往屋里走,走到最里面才看到在蜷缩在地上的闻湛。
他面色青白,额发被冷汗打湿,浑身颤抖,死死地按住胃部,用手肘撑着上身往远处挪动。他听见脚步声,忍着剧痛回头看,恍惚的神色在见到陆云初的那一刹换成惊惧。
四目相对,他狠狠地咬了一下牙关,侧过头。
“你怎么了?”陆云初想要过去扶起他,他却立马狼狈地往黑暗中爬去。
于是她停住了脚步。
可他实在是疼得厉害,快要颤抖到抽搐了,陆云初没忍住,一把上前蹲在他身前扶起他,轻轻拍打他的背。
靠近以后陆云初才发现他应该是刚刚吐过,却意外地没有嫌弃,只是一边帮他顺气,一边温声道:“吐干净了吗?我煮了蔬菜粥,你要不要喝一碗?”
她的手很温暖,力度轻柔,怜惜透过背部传到心里,闻湛的痛楚渐渐缓和,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
然后他痛苦地垂下头,用尽全力,推开了她。
他抗拒的表现实在明显,陆云初并没惊讶,只觉得理所当然。以恶毒女配的性子来看,如果发现他犯病,一定会又嫌弃又痛快,在他痛楚的时候施加折磨。
她退开,叹了口气,正待转身离去时,闻湛却抬起头,努力地将眼神聚焦看着她,手指颤抖,似乎想比划些什么。
他的眼神焦急恳切,带着狼狈的躲闪。
陆云初知道他想说什么了,摇头道:“没关系。”不必为你推开我而道歉。
她为他倒了杯热水放在桌面上,转身离开。
等她将早饭端到厢房后,闻湛才从里间出来,看上去是重新洗漱换衣了。
陆云初对他招手:“过来吃点。”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桌面摆满了小碗,热气袅袅,隔着白雾看热食,让他有点征楞。
陆云初对他的感觉有些复杂,一边觉得自己不该靠近他,一边又觉得他这么可怜,不靠近他的话怎么能伸手帮他呢?
她压下心里面那些唠叨的碎碎念,将瓷碗推到他面前。
熬粥的汤底是用筒子骨熬出来的,将汤水熬至浅白,使得骨头的醇香味渗入每颗绽开的米花中。香菇、青菜心、胡萝卜切丁,一起放入砂锅中慢慢煲,到最后与米粒融为一体。
粥底稠滑,似白玉中点缀上清浅的红绿色,勺子往粥面轻轻扣一扣,似乎碰到了软胶,弹弹滑滑的。
“我想着你应当不能吃油腻荤腥的东西,便用筒子骨熬的粥,你尝尝。”
闻湛抬眸看她,清冽澄澈的眼底泛起皎月入湖面般的碎光。
陆云初没顾得上注意他,自顾自地吃起来了。
他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忽然感受到了陌生的饿意。
他拾起勺子喝粥,再次忘了吹,烫到了嘴唇,匆忙地挪开。
绵滑清甜的蔬菜粥入口,暖意直入腹中,偏偏这份暖意将人的心拉扯着,酸胀一片。
“咖嚓咖嚓。”陆云初咬了一口刚拌好的白萝卜条。白萝卜和黄瓜条用盐腌制了小半个时辰,滤水后加入调料凉拌,口感爽脆,咬起来发出好听的清脆声。
白萝卜条形似白玉,幼嫩清脆,一口下去,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炸开。因为没有好生腌制,还留有生涩的苦味和辣味,不过调料汁水味重,吃起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黄瓜条清香味更重,甜美滋味与酸辣的佐料交融,就着醇厚的热粥,咖嚓一口下去,清新微冷的口感瞬间从唇齿窜到脑袋,迷糊的早晨总算彻底清醒。
她吃得津津有味,清粥小菜也吃出了大鱼大肉的滋味,比起闻湛慢而精细的姿态,她的动作就显得有些粗鲁了。
她吸溜完一碗粥后,抬头一看闻湛还没吃几勺,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她一停下,闻湛立刻感觉到,放下勺子看她。
麻油香气撩人,酸香味儿激得人口舌生津,陆云初不好意思地道:“你胃不好,不能吃这些。”
闻湛茫然了一瞬。
她垂头一本正经地支吾道:“不是我吃独食。”
“咳。”对面传来一声轻咳,陆云初下意识抬头看他,闻湛侧着头,微微蹙眉,似乎是着了凉嗓子不舒服。
陆云初挠挠耳朵根,她差点以为闻湛是在笑她呢。
她把桌边的大盆拖过来,很没必要地解释道:“虽然是大清早,但是骨头已经煮出来了,得吃了,不能浪费。”
用清水慢熬的猪骨保留了食物的原滋原味,不需要任何佐料,只需要用筷子尖端蘸一点盐就足够美味。
嫩肉被熬得松散,软乎乎地挂在骨头上,牙齿一碰就下来了。
用筷子捅捅骨头端,里面软嫩如果冻的骨髓“滋”一下冒出来,陆云初连忙伸嘴接触,狠狠一吸,“嘶呼”一声,充满脂肪香气的骨髓钻入舌尖,轻抿便化,醇厚香浓,丝毫不腻。
她吃完一根,口中全是浓厚的骨髓香气,不由得舔舔嘴角,余光瞥到只能喝粥的闻湛,再一次补充道:“你身体不好……”
话没说完,闻湛就试图站起身,试图往书桌那边走。
陆云初往书桌方向看去,自己早上研磨好的墨汁和毛笔正四仰八叉躺在那儿。
“你要写字?”
闻湛点头。
她用手巾擦擦手指:“我去吧!”男配愿意和他交流,这真是一件好事,虽然她早已做好了剩下的时日和这个漂亮木偶面面相觑的准备,但总是害怕的,毕竟她孤零零地活了两世,深知孤独如钝刀,最磨人。
她跑过去,将纸笔拿过来,放到闻湛面前。
闻湛提笔,手腕很稳,写出来的字笔锋锐利,苍劲有力。
陆云初的眼光不由自主飘到他的手上。
大多数人的手即使好看,看上去也是应该用来劳作,用来生活的工具。可他的手却特别好看,像堆玉砌瓦诱人的占星台,有股蛊惑人心的美。
只可惜手背上一道丑陋狰狞的鞭痕,毁了这双似乎只应作抚琴题字的手。
她的眼神在他手指上游离几息,终于拔了下来,落到字上。
“我不吃小菜。”
好吧,还不吃凉拌的素菜,挺挑食的。
闻湛继续写道:“我也不吃骨头。”
陆云初忍不住瘪嘴,挑食无所谓,这是不识货。
他的笔锋稍顿,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写下:“我也不用喝粥。”
连粥也不喝,这也太难伺候了吧,陆云初心头火起,正想说几句,却见他接着一字一句地写道:“我随便喝点汤便能吊着气,你不用太麻烦。”
陆云初愣住,似乎空中有一只手陡然捏住她的心脏,让她胸口一酸。
第6章 奇怪的兄弟
陆云初一把抢过他笔下的纸,狠狠揉成一团。
“说什么呢!”她心里无名窝火,满腔酸意化作别扭的语气,“我说你麻烦了吗!”
闻湛手指缩了一下,垂下眸,颤动的长睫泄露了他的无措。
没了纸笔,他连抱歉也无法表达,只能闷不吭声地坐在这儿,徒惹人厌。
见他这幅模样,陆云初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自己还顶着恶毒女配的脸,语气什么的要特别注意才好。她连忙放软语气:“以后你想吃什么都给我说,我找到好吃的,也都给你一份。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养伤。”
闻湛微微蹙起眉头,伸出手想要写点什么,似乎是想要拒绝这份无法承受的善意。
他伸手的时候,袖口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那圈深可见骨的伤口格外明显。
伤口比昨日还要严重,陆云初愣了一下,蹲在他身前,着急道:“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她又着急了,闻湛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慌张地掩盖住罪魁祸首。
他尽力露出温和的笑意,摇摇头,试图用眼神告诉她无碍。
可是陆云初没看见,她盯着他的伤,追根究底地问道:“你昨夜洗漱时,是怎么洗的?”
闻湛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有些猝不及防。
“是用帕子擦拭身体,还是脱光了进浴桶沐浴?”
她问的太直接,闻湛僵硬了一下,不合时宜地红了耳根,半晌意识到不能不回答这个问题,硬着头皮在桌面上写下“后者”二字。
陆云初像一只炸毛的猫:“你知不知道你伤的多严重,还敢浸水,我以为你只是想擦擦身子,没想到你这么不在乎自己!”
又惹她不快了,闻湛一笔一划在桌面上写道:“抱歉。”
他手上的伤口皮肉翻飞,若是寻常人早就痛得龇牙咧嘴,无法动弹,他还一副习惯到无所谓的模样,稳稳地在桌面上写字。
“你不疼吗?”陆云初赶忙抓住他的袖口,把他的手从桌面轻轻拿开。
闻湛很无措,他口不能言,若是不写字,连歉意也无法表达。
陆云初将他手拿开以后,并未放开,而是凑近看了一眼,脸皱成一团,重复问道:“这么严重,你不疼吗?还敢泡水!”
这个问题难倒闻湛了,他垂眸,眉间凝起一团迷茫的雾气,感受了一下,有问必答地点了点头。
他点头的动作稍显犹豫,实在是未曾感知过“不疼”,所以难以判断何为“疼”。
陆云初瞪眼:“那你还敢沐浴!”
闻湛的袖口被她拎着,不敢动弹,可是又不想她生气,只能换左手在桌面上比划“身上太脏”。
想到他刚被放下来的时候,身上布满了红黑的血渍,陆云初就像一个被针扎了的气球,一下子就泄气了,想说什么都无从开口,最后只是又叹又急地道:“那也不能碰水。”
他很听话,点点头。
“好好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