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芸盯着眼前的男人，一张满是细纹的脸憋得通红，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为了眼下的15万就让她卖闺女，她是不肯干的，都怪事情来得太急了。
杨芸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眼圈里的红，道：
“大家都不是外人，茶茶和你的事以后再说。我连你们交往了多久都不清楚，也不知道茶茶的态度，总得先问问她。”
“要不你先把钱给我，把沐卿订婚的事先弄了再说。”
秦慕深冷眼看着她。
他优雅地淡笑，把玩着掌心里微凉柔软的小手指，低哑地开口道：“怎么再说呢？”
“茶茶今天丢的10万是她借了所有能借的同学的，丢了，难不成指望你来给她还？她还是要靠我还，也就是说，我的条件，她今天答应是答应，明天答应也是答应，不是今天的坎儿过了就没有明天的坎儿了。”
“就像茶茶说的，以后苏沐卿从军校毕业出来需要找工作，学历却没那么快批下来，他要去做保安来赚钱养那两母子吗？还是，要靠他老婆的娘家？”
他斜靠着桌子，冷邪一笑，说：“你对你那个儿子莫名其妙的有信心，可我…………”
“……半点都不信他呢。”
杨芸的脸一瞬间涨得更红了！！
她咬唇，扭头看向了苏念茶，劈头盖脸的嘶哑道：“你长着一张嘴吃干饭的吗？好歹来往一场，你就不会求求他！要眼睁睁看着你弟弟这样！！”
男人又紧紧握住了掌心那紧绷僵硬的小手，眸色微微黯沉下来看着杨芸。
冷冷地道：“你也不用逼她，我逼她就范够久的了，只不过你有个好女儿，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今天我过来就是想看看，要不，你这个当妈的来劝劝她？”
纤弱的小姑娘微微低着头，蓬乱的头发挡住了她所有的神情，却隐约可见脸上不正常的红。
杨芸愣住了，半晌沙哑问道：“她怎么和你说的？”
秦慕深淡淡一笑，揉了揉她的手，道：“还能怎么说？说以后打工还我，总有还清的一天。还挺天真的你说是不是？”
侮辱，像火辣辣的巴掌甩在杨芸脸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12点20了。
突然手中的手机响起来，杨芸浑浑噩噩地去接，那边苏沐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逼迫，这死小孩被惯坏了，对着当妈的也骂得特别烦躁特别狠——
“我娶老婆这么大的事，苏念茶这个傻逼她搞什么？钱和人，来一个，要么今天都他妈别来的！都去死吧操！！！”
苏沐卿这么大的脾气不知遗传了谁，每次发作起来杨芸听着都害怕，这可是上学的时候能拿着砖头拍人脑袋的主儿。
杨芸挂了电话，急忙四处借钱，可眼见着电话一个个打出去，连刚刚苏念茶打电话的效果都不如。
她急得团团转，大冬天的，手脚出满了汗。
最后一个电话撂下，她那个在县城里面当官的亲弟弟，也就是苏念茶的亲舅舅，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我正开会呢”就关机了，再也打不通电话了。
杨芸拿下手机来，眼眶红得极其可怕。
她走到了苏念茶面前，拽走了她。
在拽走她之前，她没留意到，秦慕深将面前的人儿温柔揽进怀里，薄唇靠近她的耳，低声问了她一句话。
杨芸将苏念茶拉到外面，擦了擦眼泪，深呼吸了几下。
她盯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女儿，比她年轻时候还好看几百倍，沙哑地道：“茶茶啊，女人一辈子，其实也就这么回事，我嫁给你爸爸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我嫁了个好人，可好有什么用，我后半辈子，还不是这么清苦。”
“钱，爱，名声，也就真的只是那么回事而已。可你就只这一个弟弟。”
“等妈走了，这世上只有他能护着你。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他。”
苏念茶听着从小到大听到耳朵都快烂了的话，抬起眼来看着自己的母亲。
女孩儿巴掌大的小脸清透白皙，在派出所门前的屋檐下显得美得不可方物，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又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让自己清醒，对杨芸道：
“……你是什么意思呢？”
杨芸脸上火辣辣的，眼泪都快掉下来，却佯装严厉道：“有钱人家的小叁，好说不好听，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去做，必定是有利可图。有钱人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能足够普通人奋斗几辈子……”
小姑娘抬了抬头，眼眶可怜地红了，攥紧了拳头：“您以前……不是这么教我的。”
“没人能被宠幸一辈子的，将来我不被喜欢了，被抛弃又该怎么办。”
杨芸顿了顿。
抿了抿唇，手却紧张地把玩着手腕上的表，低垂着头看着时间，说：“以后总有以后的事，你跟着这么个人，看着对你也挺好，难不成还会让你吃亏？”
小姑娘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明白杨芸的意思了。
那些难过，就像海啸的海水一样，铺天盖地地朝她席卷过来，淹没到一口喘息的气都不给她。
胸口，像被绞着一样那么痛。
小姑娘看着眼前明显心里很着急的母亲，没忍住，笑了一下。
眼泪掉下来，砸在了手背上。
哥哥真厉害。
刚刚他覆在自己耳边，低低对她说了一句：“茶茶，你信哥哥吗？”
几乎是一瞬间，苏念茶就懂了。
秦慕深如果想要一个东西，远远不需要这么复杂，不需要威胁到人的面前去，她曾经听说他做销售时的几个案例，他想要的，总是最后能让人双手捧着亲自送到他面前来，还要别人对他感恩戴德。
他完全不用这么威胁杨芸，只等他们送上门来求就好了。
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
茶茶，看清楚，当在她的世界里遇到选择时，你会被牺牲成什么样。
苏念茶以前一直不怎么清楚，也不愿意去想，所以，在她的高考志愿被母亲篡改，只为拿到名校给的10万块奖金的时候，她也没有大吵大闹地要个说法，只是自己偷偷翻墙进去重新改回来。
是。
她胆小。
胆小到觉得有些事不去要答案，就永远不会知道那个答案了。
这个冬天，是她前20几年都没想象过会经历的一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