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泽都督要下去巡视的消息开始扩散,李鸿章李局长也稍微知道了点消息。经过了简单的自我评定,李局长认为他没有任何掺乎的理由何必要,所以李局长把这些问题抛在脑后,只是和高丽使者交流,向左宗棠请教。
去左宗棠家的时候,李鸿章遇到两位稀客,太平天国的翼王石达开和彰王林凤祥居然在左宗棠家。太平天国旧部投降分为两部分。在幼天王洪天富贵私自投奔光复军之后,林凤祥为首的一批老兄弟就投降了。石达开带着另外一波人跑去了宁夏、新疆一带。
光复军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致力评定蒙古地区,与俄国人争锋。直到大铁路通过蒙古修到新疆,光复军由北向南猛扑而下。腹背受敌困守愁城的石达开等人的手下“起义”,这些王爷们被当作见面礼送给了光复军。
韦泽从来不是个心胸狭隘之辈,对于太平天国的这帮人,韦泽没杀他们,也没关他们。愿意回老家的,就安排回老家。不愿意回老家的,就弄到南京给他们安排了闲差,给份薪水。这帮王爷们手里也都不缺钱,韦泽也没把他们给剥光刮净,他们自己剩下的这点钱,当个富家翁毫无问题。
经过简短交谈,原来石达开也在左宗棠所在的上等小区买了套不错的房子。其他太平天国的王爷们现在也在这片地区买了房子。
至于彰王林凤祥,这个人一直和韦泽关系不错。林凤祥在太平军中声望甚高,不能对他等闲视之。韦泽干脆就安排林凤祥当了广西省人大主任委员的职务。天知道这两拨败将怎么想的,居然还搞起了聚会。李鸿章的加入让败将群的规模增加了不少。
坐下之后,李鸿章就听左宗棠对林凤祥说道:“林主任,陛下很看好你啊。”
林凤祥神色镇定,“人大的事情甚是得罪人,不过我也找不到不得罪的法子。毕竟这些规范流程是政府定的,我们人大自己只是要求政府实践这些流程而已。就这已经把人得罪狠了。”
“哼!”左宗棠哼了一声,这种不满自然不是针对林凤祥的,“林主任,我当年在满清那边做官,我自诩也是真的想为国家做些事,想为百姓做些事情,以名留青史。进了官场之后,我即便是能以当时湖南岌岌可危的局面要挟官员做些事情,却也完全施展不了拳脚。现在民朝制度之优,千古未见。政府已经说清楚了要为人民做什么,政府还说清楚了具体怎么做。人大只要依照官府所说的监督即可,这又有什么好怕的?”
林凤祥平素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听了左宗棠这义正词严的话,却是无奈的摇摇头,“左先生,别人说我身为败将,只是借着齐王的器重才腆着脸混到今日的地位。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若是没有齐王,我三十多年前就会死在北伐之时。不过三十多年前,我起来造反之时,是真心想建起一个人人不受欺负,有田同种,有钱同花的地上天国。现在我腆着脸活到今日,自然希望当年的理想能在齐王手里达成。现在我很失望,不是因为政府工作有诸多问题,百姓其实也有问题。政府若是不按照规定走,人大要求政府说话算数就好。可百姓们其实也不想听政府的安排,论他们的真心,他们只是想按照以前的路数走。想让政府跟了百姓的步调。若是政府行事不当,我还能把状告倒齐王这里。可百姓们自行其是,我却连找谁去说都找不到……”
李鸿章心里面从来没有看得起百姓,对于百姓更无好感。对于林凤祥所说的内容,他听了之后表面上只是礼貌的笑笑,心中则是大大的冷笑。若是人民有推翻满清的能耐,何必非得韦泽出现之后才摧枯拉朽的干掉了满清。这些年李鸿章见识大涨,他对太平天国的评价越来越低。回想以往种种,私下进行战略复盘。李鸿章坚信,若是没有了韦泽,太平天国绝不可能是满清的对手,李鸿章的老师曾国藩当时扭转了战略局面,只要假以时日,定然可以扑灭太平天国。
改变这一切的仅仅是韦泽一人,所以李鸿章对于韦泽建立起人大实在是不解。这等惊天动地的英雄,这等被统治阶级公认星宿下凡的上天之子,为何自居于人民之流。李鸿章自然不敢去妄议韦泽的选择,不过李局长心里面难免替韦泽感到可惜。这等大人物居然会真信了“民为重,君为轻”的漂亮话,历史无数次证明这话仅仅是一番漂亮话。
李鸿章没想到左宗棠对林凤祥的话居然极为认同,只见他大大点头,有些叹息的说道:“的确如此。中国变化之大,只怕是祖龙废分封建郡县才能与之相比。不过我倒是没有这么悲观。此次中华变化之大,按照我看的书,还有都督所说,乃是中国生产力以空前的速度在发展。林主任你从广西来,十几年前广西不少地方只怕还在刀耕火种。现在你说能有点稍微像样的路,能有些平地的广西地界上,不少就用上了拖拉机。我等打仗之时,有匹马骑就觉得不错。大多数时候行军靠走,传令靠吼。当下火车一日千里,无线电报在万里之外传讯不过弹指而已。如此多的新事物,百姓莫说想到,只怕连见都没见过。都督大力兴办教育,可这等事哪里又是那么容易的……”
听着左宗棠这充满理想主义的发言,李鸿章也懒得去听。学习中央精神的时候,这等话即便谈不上耳朵磨出茧子,至少也是耳熟能详。面对复杂的现实问题,若是几句话就能解……
就在李鸿章心里面腹诽的时候,他突然灵光一闪,竟然想通了与高丽代表谈判时始终没办法逼高丽代表做出退让的关键。李鸿章的脑子快速运转,之后左宗棠和林凤祥乃至石达开到底说了什么,李鸿章竟然完全没听进去。后来他甚至觉得这些人说话有些烦,干脆以看花草为借口,跑到左宗棠家花香四溢的楼顶温室,开了半扇窗户,趴在窗口开始抽烟。
烟卷的刺激,还有冬日冷空气带来的作用,抓到关键的李鸿章脑中的种种问题迎刃而解,成型的旧有思路在新思路引领下也开始分化重组。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李鸿章却听后面传来左宗棠的声音,“你这是要把我的花冻死么?”
扭回头,李鸿章笑道:“那两位王爷已经走了么?”
左宗棠对这明知故问的话根本没回答,他问道:“你这次找我又有何事?”
“原本有事,现在却已经想清楚了。”李鸿章爽快的答道。
“那你留在这里是准备蹭饭不成?”左宗棠声音严肃,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在开玩笑。
“我留在这里还有一事想问,民朝立过制度的根本并不难知道。以左兄的眼光,你觉得他们能理解生产力是推动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的道理么?”李鸿章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左宗棠轻蔑的一笑,狮鼻阔口的脸上露出这等笑容,看着甚至有点狰狞。然而左宗棠的声音沉厚,与狰狞毫无相似点,“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便如你李鸿章,听陛下教诲,少说也得有十年。可你又何时才真正明白这个道理?”
李鸿章容貌清瘦俊朗,他慨然说道:“今尔出于崖涘,观yu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既然高丽人听说过道理,又见识到今日民朝之兴盛,难道就没一点进境?”
见李鸿章如此不轻视敌人,左宗棠倒也没有继续冷笑,他还算是诚恳的说道:“满清上下满口圣人之言,遇到都督之后被打得落花流水。我这几年也读了些历史,觉得若是满清还如入关前没听过这些大道,虽然在都督面前依旧是摧枯拉朽的命,只怕能比现在稍微好上那么一丝丝。孔子说,古之民有三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若是高丽人没见过民朝兴盛,还是固守他们的旧俗,只怕你未必能说得动他们。如今他们见到民朝之盛,又心向往之。可知道都督讲述的大道,却又只想着得到中国兴盛的结果。那你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信。高丽人一旦愚也诈,反倒是任人耍弄。你李鸿章怎么可能对付不了他们?”
听了左宗棠的话,李鸿章微微点头。很多时候知道反倒不如不知道,有明确的目标反倒不如没有明确的目标。李鸿章认真的对左宗棠作了个揖,“季高兄,若是都督肯派我再去高丽效力,等我回来,定然请季高兄饮酒。”
看了看温室里的花卉,“若是见到高丽有上好的苗木,不用等我回来,我自会想办法给季高兄寄来。”
左宗棠对这话很喜欢,他点点头,“那我就祝你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