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如果说之前怀疑其是那同走水螭蛟有关联的非龙即蛟,那么现在计缘已经肯定了老者就是那条龙。
刚刚说出了心里话,但计缘也不打算因为心中升起的惧怕,就立刻满口恭维,易地而处,换做自己坐在对面,绝对不喜欢这样见脸变色的态度。
哪怕心中忐忑,但计缘就像是没有看到老者的变化,只是将外道传轻轻塞进包袱里,借由这片刻的移开视线竭力缓和自己差点撑不住状态。
放好书之后,计缘才重新移回视线坦然直视对方。
“倒要先问问老先生,如若所有人都认为你这两百年功绩已然可以抵消当年罪孽,已然功德无量,那么你还会继续为稽州行云布雨吗?”
这句话直接点出了对方龙身,并且开头还缓和,可到了末尾,就像是为了抗拒恐惧感,计缘用上了质问语气。
心里忐忑甚至略有后悔,可明面上的严肃咬着牙也要撑住。
这个问题一出,直接把老者给问愣住了。
眉头皱起望向石窟外,望向那早已雨停却还未散去的阴云,居然说不出答案。
“在计某看来,功是功过是过,只有将功补过,没有什么功过相抵,计某恶的是曾经的孽蛟,钦佩的是现在的真龙,同样并不冲突!”
这句话终于保持气势的说完了,计缘在心里狠狠定了定神,到外在却依然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此话一出,原本眉头紧锁的老者心头微微一震,转过头来望向计缘。
“说得好,说得好!”
两句肯定过后,老者似乎想通了什么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后靠在石窟壁上抚须不时微笑着摇头,在心中也有一番联想自嘲。
‘呼……’
另一头的计缘心头狠狠松一口气,甚至错觉性的认为自己现在呼气都是带着颤的,听到两个好字,他明白这一劫过去了。
这一下心头一松,整个人都有些稳不住,直接就滑倒靠在了包袱,还好动作不是很大。
想了下觉得还是献一点殷勤的好,顺势就从包袱里摸出仅剩的四颗大枣,匀了两颗出来伸手递向老者。
“可要尝尝这鲜枣,此乃在下小住院中枣树自结之果,无甚神异,但却鲜甜!”
老者转头一看,立刻笑逐颜开的拿过两粒枣子。
“此季有枣倒是罕见,可还有多的?两粒与我而言可不太够啊!”
这计缘相信,但这种要求刚刚怕的时候或许会给,现在他可不答应。
“我一共就四颗了,已经给你一半了,将就吃吧!”
说话间直接将两粒枣子一起丢进嘴里,咯吱咯吱咀嚼个不停,一股鲜香气从口中溢出,行为就像一个护零食的孩子。
老者嗅了嗅香气,笑了一下,也学着计缘一口含食两枣,咀嚼起来鲜香四溢。
“好果好果,灵气虽稀滋味甚佳,不知先生小住之处位于何方,可否容我去多摘些尝尝?”
计缘忍不住笑了,这老龙够贪嘴的啊!
“此时早已没了,计某出游前有言在先,托县内一名好友在我离开之后将枣子全部摘下,分予街坊领里共食,算算时日也不短了。”
老者顿觉可惜,但似乎还不放弃。
“先生好友之处是否会有多余之果藏储,让他匀一点给我也行啊。”
“嘿,在下好友不过是一县学塾夫子,无法力无异术,加上家里还有个小馋嘴,藏不得枣子也藏不住枣子的!”
枣子看来是真没了,但计缘话中的意思却让老者生了另外的好奇心。
“先生好友是个凡人?”
计缘微愣一下后点头道。
“不错。”
“可是闻名遐迩之高才大德?”
计缘想到了那封信,会心一笑。
“尚未有贤德之名。”
老者这就皱起了眉头了。
“一介凡俗乡学的夫子,何德何能可成为先生好友?”
计缘吐出含在嘴里吮吸了一会的枣核,很自然的回答道。
“何德何能?计某认这个朋友,难道还不够吗?”
这是今天老者第二次愣神,甚至可能比上一次愣得更久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妙极妙极,说得对,说得好!计先生认何人为友,自然是先生自己说了才算,哈哈哈哈哈……”
这突然而至的剧烈的笑声把计缘都给吓得抖了一下,装都装不住,而老者已经拖着湿漉漉的衣服站了起来。
“不知老朽这妖族可否有这个资格做计先生的朋友?”
这句话中带有无法忽视的明显期待感。
以极其缓和的喉部动作咽了口口水,计缘也站了起来,稳了稳心神,硬是吧急不可耐的赞成话语掐死在喉咙口,而是换成了另一句。
“那要看老先生下次请不请计某喝酒了!”
“计先生想饮何酒只管说来!”
“呵呵,只看人不对酒,仙府佳酿亦可,人间花雕也醉!”
“哈哈哈,好一句人间花雕也醉!”
老者伸手作揖,朗声开口。
“老朽乃通天江应宏!”
计缘不敢怠慢,同样回礼。
“在下计缘,算是宁安县人!”
红光满面笑容开怀,就是老者现在的状态,相互施礼之后,其人缓步走出石窟石壁范围,转头面向计缘。
“我尚需为稽州各府布一场芒种之雨,下次再见,定叫计先生喝个痛快!”
说完这句,其人化为模糊龙形流光,刹那间破云而去。
“昂吼~~~~~”
天际龙吟好似雷音余韵。
第0066章 馋死计某人了
等老龙应宏升腾离去好一会了,天际滚滚的声响也不再可闻,雨云也有消散之势,计缘才身体发软的坐倒在地。
“呼……”
半躺着揉着左胸出了一口长长的气,计缘十分确信以后自己的心脏肯定会越来越强大。
直到又躺了好一会,计缘才缓过劲来。
站起来拍拍屁股,掸了掸身前身后,顿时一大片灰尘被拍了出来。
“咳咳咳……咳……我这是得有染了多少灰啊!”
头皮有些痒,挠了挠头,都能感觉到指甲缝里迅速积攒的头皮垢。
“啪~”
指甲一弹,将其中的污垢弹飞。
“嘿嘿,这倒是真有点邋遢高人的样子了!”
拎起包袱背在身后,又提起角落的油纸伞夹在腋下,一蹬石壁,整个人似飘似滑,拖着随风摆起的衣袖远去。
因为刚刚下过大雨,地面异常泥泞,计缘跨越的步子拉开很大也依然有不少泥水溅到身上,不过他根本不在意。
即便能用小避水术防止这一点也不准备浪费灵气,反正心情好,溅点泥水也无所谓,反倒像是孩童嬉戏一般,在跳跃过程中控制好力道,自己和自己比较下一次溅起的泥水会不会更少,也听一听泥水溅跃的声音。
嗯,并且还乐此不疲。
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貌似还是计缘小学一年级得到一双新雨靴那会,只是那会是和小伙伴比赛谁溅起的泥水高。
论起来如今计缘依然只有天地化生这么一部正儿八经的导气决修仙基础正法,没有练气决在手,体内运转的与其说是法力,不如说更像是淬炼后的灵气,以之滋润肉身和施展小术罢了,但就心境心气而言,哪怕计缘是个门外汉,此刻的他也自觉通透,以至于童心大起。
这么疾行而去,计缘凭着方向感朝东北方直行,在天空彻底云散之际看到了远方的一城的轮廓。
……
德远县城的规模比起宁安县还要小了不少,计缘进到县内后,明显感觉到不论是人流还是建筑都逊色于宁安县。
不过想来也是,宁安县虽然不算太大,但好歹人口也接近了两万,光是县城内就住了一万多人,加上属官治理有方,这些年一直蒸蒸日上。
而这德远县对比起来应该就差了不少。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县城,在城内沿街的吆喝声依然此起彼伏,往来的行人商客也有不少。
计缘紧了紧背后的包袱,问寻着香味就往百十米开外的酒家走,这会不用他凭借出色的听力和堪忧的视力配合来躲避行人,因为旁人大多都会主动避开他。
这让计缘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下意识的抬手闻了闻衣袖。
‘嗯,味道应该也没那么重!’
因为此刻差不多是正午时分,越是接近酒楼饭馆密集的这一片区域,周围的声音顿时更加嘈杂起来,和百十步外的人流对比也更加密集。
“来来来~~~各位客官,我们汇客楼今天有新宰的羔羊,精炖的鸡汤,自酿的米酒也是好滋味,要吃饭要喝酒的快请进啊~~~”
这家叫汇客楼的酒楼只有二层,占地面积和建筑规模都无法同宁安县著名的庙外楼相比,可这店门口的小二吆喝得确实卖力,嗓门也大,计缘觉得这也是一种天赋,否则常人这么吼久了喉咙都要哑了,这人应该是天天如此。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计缘也不求热情招待了,顺着其他客人就一起往汇客楼里钻。
真进不去的话大不了再找地方洗澡。
这店小二明显是看到了计缘了,伸了伸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赶客的话。
进了店内,周围饭菜的香味顺着腾腾热气不断在计缘鼻尖流动,那些咀嚼声有绵密有清脆,让他忍不住分泌大量口水。
鲜枣再好滋味到底还是单一了,况且枣子也吃没了,好久没迟到热腾可口的饭菜可把计缘给馋坏了,眼尖在模糊中瞥见一个空桌子就赶紧过去占了。
把包袱雨伞往桌角一放,等着店伙计上来点菜了。
柜台那头,掌柜的是个胖乎乎的八字胡中年人,看着计缘那一身泥泞蓬头垢面的样子直皱眉头,可有道是进店皆是客,人家一副等着点菜的样子总不能轰人吧,那汇客楼名声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