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夫子,一别经年,夫子一切可好啊?”
真的看到计缘那张毫无变化的脸,尹兆先激动之情更盛,赶忙向着计缘回礼,旁边的史姓书生也下意识跟着一起拱手。
“尹某家中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先生小院我们也时有打扫,计先生,快靠岸过来吧!”
计缘也朝着史姓书生略一拱手,笑着吆喝道:“来了!”
鱼篓中大鱼还在扑腾,计缘坐于船头,拿起船桨荡了个弯,划船靠近岸边。
看着尹兆先激动的样子,边上史姓书生不由好奇的问。
“尹兄,你认识这渔人?”
“何止认识,计先生既是尹某家乡邻里,也是我的至交好友,一别多年,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小船没几下就靠岸,计缘也一步从船上跨了下来。
要是换成计缘上辈子,遇上多年未见的真正至交好友铁定是相互间一个熊抱,不过这一世的人友人之间大多比较含蓄,尹兆先只是激动的同计缘相互搀手,不过手劲用得不小。
几息之后双方才松开手,尹兆先才为计缘介绍旁人,伸手一引对计缘道:
“计先生,这是尹某在进京路上结伴而行的稽州同乡。”
史姓书生再次朝着计缘拱手后自报大名:“在下史玉生,乃是春惠府人!”
计缘也再次礼貌性拱手回敬。
“鄙人计缘,和尹夫子是算同乡旧识。”
介绍过后这也算认识了,计缘笑着指向乌篷船头的鱼篓。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有大鱼上钩,今天中午就以此鱼招待尹夫子和史公子吧,上船上船,我们一起去陈家村。”
计缘盛情邀请之下,尹兆先和史玉生都上了乌篷船,随后他也重新跨了上去。
提起船桨后,计缘冲着才在船上坐下的两人笑着提醒一句:
“坐稳咯!”
随后船桨在岸边猛力一撑,小舟滑开岸边的时候在波涛上一阵荡漾,晃得两个新上船的书生左摇右摆的赶紧抓紧扶住船舷,更不敢随便站起来。
这乌篷船既然是从陈老汉那租借的,陈家村自然也是临水的,只要往北划船两里路拐进一条小河道,再划个半里就能到陈家村,路不远,便是站在岸上眺望也能看到村子轮廓的。
小船在江上行驶,尹兆先和史玉生适应了一会也就不再因为小船的颠簸而惊慌。
“计先生这些年都去哪里游览了,青儿可是一直惦记着您呢,说以后见着了一定要你讲讲外头的见闻。还有那院中枣树,三年才又结了一次果……还来了个厉害的老先生……吃起枣子来可生猛得很……”
计缘一边划船,一边听尹兆先或清楚或含糊的讲着,等他讲差不多了,才笑着开口。
“小尹青怕是更惦记那小红狐吧,哈哈哈哈……”
史玉生在一旁也是笑着倾听,他从没见过话这么多的尹兆先,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
两人都是步行走了很长时间,早已疲惫,此刻坐在乌篷小舟上,欣赏着沿江美景,既是解乏又是惬意。
“对了,计先生,你还没说说这些年你都去了哪些地方,可有什么奇异美景和有趣经历同尹某分享分享啊?”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一个河道入江口,计缘拐动船桨使小船转弯,又换边划船,同时嘴上也笑着同尹兆先以玩笑的口吻说道:
“这些年计某斩过妖,除过魔,见过阴司判官和地方土地,会过仙府高门也参过龙君寿宴,精彩纷呈,精彩纷呈啊,呵呵呵呵……”
计缘心情开阔,说这些话也是颇有豪情。
这些话听得隐隐觉得极可能是真事的尹兆先心潮澎湃,也听得边上的史玉生乐乐呵呵全当笑话。
陈家村本就没多少路,很快小船就在村边靠了岸,拴好船绳,计缘同一两个认出他的村民打了招呼,就领了尹兆先和史玉生往陈老汉家走。
见到计缘过来,陈老汉一家都极为热情,尤其是鱼篓里还有一条这么大的鳙鱼,看得陈老汉也是啧啧赞叹。
时近正午,史玉生、尹兆先和计缘三人在一张四仙桌前坐而相谈,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碟,而厨房那边阵阵鱼肉鲜香已经飘来。
两三天没吃顿好的了,尹兆先和史玉生纷纷被引得咽口水,计缘则在一旁看得好笑。
这会尹兆先才突然后知后觉的注意到计缘的眼睛居然不是灰白,有些惊喜的问道。
“计先生,您的眼睛好了?”
计缘一愣,才笑了一句:“障眼法,障眼法而已。”
并抬手示意尹夫子不要大惊小怪,尹兆先虽然不懂什么是障眼法,但是字面意义理解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鱼头好咯~~~”
陈老汉是用抹布抬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脸盆上来了,计缘赶紧上前帮忙,一起将这一盆鱼头汤放到四仙桌上,一下占去不小的空间。
“嘿嘿,还是计先生会吃,咱们通天江大鳙鲜美非常,尤其是这鱼头更是精华中的精华,这么一条快三十斤的大鳙可是少见,这一个鱼头差点连盆子都装不下,就是去京畿府的大酒楼都未必吃得到呢!”
陈老汉笑呵呵的说着,随后又回厨房端出来一点其他小菜,有咸菜也有一些酱肉,更提出来一壶土酒。
“计先生还有两位书生,你们慢用,老汉一家就在厨房吃了!”
“好,有劳陈老伯了!”
“多谢陈老伯!”“多谢招待了!”
计缘等人一起道谢之后才准备动筷子,而陈家人也乐呵呵的回厨房吃饭,这么一条大鳙计缘只要鱼头,剩下的自然就送给陈家了。
鱼香四溢之下,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这鱼头肉厚饱满且没多少鱼骨,关键是汤汁醇厚鲜美非常,两个饭量不大的书生都吃个不停。
饭桌上,计缘也讲了一些各地的风土人情,比之尹兆先等人一路舟车劳顿紧赶慢赶来说要细节的多也更情意绵长。
那种陌路相逢却入席新婚家,提笔送贺联又赢得满堂彩的喜庆与融洽;那种同舟共济同船而食的惬意;那种虽然计缘没说姓氏,却也感受到世交之下在对方遭难时倾尽全力相互数十载的恩义……
一件件事情从计缘口中道来都有血有肉,听得尹兆先和史玉生又是感叹又是艳羡。
在聊到最后的时候,计缘也顺势建议两个书生就坐他的乌篷船去对岸京畿府,至于要讨状元渡的彩头也行,只要将乌篷船划到状元渡再让两人上船即可。
对于两个书生来说自然是欣然同意。
一顿饭吃了半下午,餐桌上的吃食大半都入了两个书生的肚,反正看那架势,计缘觉得晚饭是不用给他们准备了。
当夜两名书生在陈老汉家共宿一室,而计缘第二日会早起先行划船到状元渡等候,遂另宿一室。
晚上熄灯后,同尹兆先共卧一榻头枕两端的史玉生还在想着白天的事。
“尹兄,这计先生究竟是个什么人,他怎么能经历这么多事呢?”
尹兆先笑了笑了。
“听过就算了,还是想想科举的事情吧,计先生这种游戏红尘之人哪是我等庸人可想的。”
“对对对,游戏红尘一词尹兄用得甚妙!若非接触了一天,还真有种洒脱神仙客的感觉,也难怪尹兄引其为挚友。”
“呵呵……睡吧睡吧!”
尹兆先紧了紧被子不再说话。
第0134章 紫薇气明
第二日,尹兆先和史玉生起床洗漱的时候,被陈老汉告知计缘早已划船离去,说会在状元渡等着他们。
相比载着他们划船去状元渡然后再去对岸,在状元渡相会然后上传摆渡去对岸肯定有意义多了。
在陈家吃完早饭,由陈老汉的儿子陈井洪带着两名书生前往状元渡,本来想赶牛车,但那速度还不如走路快。
陈井洪本就是村汉,两个书生则经过了赶考远途的锻炼,所以三人脚程都不慢,十几里地一个多时辰就走完了。
越是接近状元渡,人流就越多,像是从四面八方的道路上都有人慢慢汇流到这里,倒不是说全是贡士队伍,更多的则是来这里的江神庙拜江神娘娘。
还没到状元渡,陈家汉子就停下了脚步,指着前方的两处对两位书生道:
“那边白墙黑瓦的建筑,就是通天江江神庙,虽然不是整条江上最大的那个庙,但香火却是数一数二的,尤其是不少读书人都在那留词留诗,而这边就是状元渡,计先生肯定在靠北小码头,你们找找就好了!”
陈井洪说完这些就准备离开了,他又没什么事去那边,没必要跟到底。
“多谢陈大哥相送了!”“是啊,多谢陈哥,将来我史玉生当了官肯定会报答你们的!”
“嘿嘿,那好,祝两位高中,我就先走了,保重!”
陈井洪笑了笑,见两人拱手也冲着两人回礼后才转身离开,这样的书生他见多了,一个个都憧憬着过了状元渡自己就是下一个状元。
尹兆先和史玉生等陈井洪走了,才各自紧了紧书箱,微微寒风中朝着状元渡走去,两人并非不想去看看江神庙,不过不想让计缘久等。
尹兆先和史玉生都是见过春惠府码头的,这状元渡对于在他们眼中自然远比春惠府码头逊色,但再看看对岸隐约可见的码头,那边是京畿府的水运枢纽,就比春惠府的外港更恢弘。
只不过和春惠府游船众多不同,那个是真正的货运枢纽,很少有花船,加上此时正值严冬,货运船只也并不多,偶尔才有一艘靠岸。
……
乌篷小舟就停在靠北的一个小码头旁,边上的船虽然对比码头其他地方都小,可与乌篷船一比都算大船了。
计缘坐在船头自顾自看着《御论》,耳中也听着这港口的渡船码头的嘈杂。
似乎是因为这渡口名字叫状元渡,也带上了一股文气,在这边有卖文房四宝也有卖字卖画的,计缘看书之余偶一抬头,居然被他发现众多气相混杂之中有一道浅浅的紫薇之气,在众多混杂的气相犹如鹤立鸡群。
‘难不成有个什么得宠的皇子在这状元渡里?’
这紫薇气虽然很浅,却显得纯正非常也无太多杂色混入,说明其人心性至少还没怎么被朝堂陈腐和奢靡之气侵染,此时紫薇气生者算得上一个“明”字。
计缘皱眉思量一下,再看看入码头的方向。
有意思的事情来了,尹兆先的浩然正气同样显眼,并且两气在升腾之余似乎有所牵引。
‘看来《外道传》所说不差,紫薇气‘明’者,引贤臣!’
计缘从船头跃上码头,准备去看看是否会有一场有趣的相遇。
……
状元渡的一家文房四宝摊位旁,一名三十多岁算得上神风俊朗的男子身跟着多名随从,正走走停停的观察四周。
其中一个仆从看到男子搓手哈气,立刻关切的出声。
“三公子,您要是觉得冷,我们就去船上,里头有暖炉有绒裘……”
“哎!你又来了,扫兴!”
男子挥手制止住下人多嘴,又再次往前游荡,今日本是来江神庙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精妙题词,不过并无所获,也就顺带来看看这状元渡。
那些入京赶考的书生,这个时节汇聚的书生最多,都是各州凭借才学考上来的人,看这些各州所谓才子面对状元渡一副朝圣的表情也是特别好玩,若是能发现一两个有趣之人就更有意思了。
正在这时,男子看到了背着书箱刚好走入码头的尹兆先和史玉生,看他们冻得手脸泛红的样子,看起来竟是完全自己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