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缘歉意的朝着张蕊拱了拱手。
“张姑娘放心,你刚刚那一闹,还是有奇效的,能安稳出去自然是不闹大的好,说句难听的话,在老鸨眼中,这里的女子某种程度上都是待价而沽的商品,价对了自然好说。”
“那她要狮子大开口,真的敢要个天价呢?”
王立下意识的开口问了一句。
“这钱我们糊弄着垫上,之后自然有人会付,也合该是他付!”
计缘思量着说了一句,才转头朝着水神杜广通拱了拱手。
“杜水神,此番看你的了。”
杜广通将自己身前杯盏中的茶水饮尽,站起来回礼。
“计先生请放心,杜某定然办妥,先行告辞了!”
“好,水神请便!”
杜广通随后朝着张蕊和王立也略一拱手,不等两者回礼就化为一道水光出窗而去。
“计先生,水神大人这是去干嘛?”
张蕊才回来,不清楚之前他们商量了什么,所以很好奇,王立咳嗽一声,以说书人的语气道。
“此番水神大人一去,将领水中善妖,上岸化为一队人马,带着财锦赎金前来为红秀姑娘赎身。”
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就计缘这么一个人肯定也不适合拿出诸多财富来。
这一夜对于大秀楼来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来了一个尊贵无比又神秘无比的客人,一眼相中了红秀要替她赎身。
随后来了一大队凶神恶煞的下人,光是被他们看上一眼,大秀楼里的那些健仆龟公就脊背冒汗。
但最凶的反倒不是外人,而是红秀姑娘本人,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儿家,当晚居然凶焰盛得压下了大秀楼所有的女人,不止一人感觉连老鸨都有些怕她。
当然,最终大秀楼也没吃亏,得来的财富还是让老鸨勉强笑了笑,虽然下金蛋的鸡没了,但到底还是得了不菲的钱财。
只是临了被自己“女儿”扇的一个耳光,让老鸨笑着都觉得疼。
一小箱的黄金,一小箱子沉甸甸的珍珠,黄金足有五百两,自然不是小数目,但尤其珍贵的还是那些珍珠,一个个粒大浑圆,简直是有钱难买,能令绝大多数女人疯狂。
大秀楼内的大秀船上,同样还有不少艳名远播的女子,不是靠着红秀一人撑起来的,少了一个红秀还不至于伤筋动骨,早已形成一套成熟培养模式的他们,也立刻会大力捧起某个新人。
第二日白天,成肃府府城外数十里的肃水上,有一艘小舟正在前进,计缘、杜广通、张蕊和王立都站在上头。
这船有些像当初春沐江上坐过的那种,坐个七八人不在话下,而划船的则是计缘。
“正所谓鱼目混珠,昨晚算是见识到了。”
计缘笑着同恭立在边上的杜广通聊着昨晚的事,这水神做事还挺缜密,后边计缘都没怎么出手。
“嘿,计先生谬赞了,我中间去找寻成肃府阴司之人,查过这些年大秀楼几个花魁的赎身价格,几百两黄金已算是天价,若是年老色衰之人则更少,我们这给的金子可没让那大秀楼亏了。”
给的黄金是真黄金,珍珠则不全是。
一箱子黄金是杜广通从成肃府某个大钱庄地窖里“借”来的,计缘自然会去找把真红秀藏起来的人补上。
但那箱珍珠嘛,本来就不是大秀楼应得的,杜广通过几天就会亲自去“拿”回。
杜广通倒是希望找到的人拿不出钱,然后他就好帮计先生排忧解难,想办法妥善解决这件事,这样他和计先生的善缘就能更稳一些。
肃水虽然没有直接连通通天江,但却有几条方便货运转道的小运河蜿蜒之下连着通天江,计缘也不急躁,就打算这么划船去京畿府,以他的划船的速度,不需要半个月就能到京。
同水神聊了几句,对方最终还是告辞离去,计缘看看船舱内打着瞌睡的王立,想了想才道。
“王先生,昨天一夜未睡,请先休息吧,等你醒来,计某还有一点故事同你说道说道,或可编撰正书。”
王立迷迷糊糊的“哎”一声后靠在舱内继续打瞌睡,没一会就睡熟了。
第0266章 愿一直如此
差不多十天之后,一艘小船载着计缘、王立和张蕊行驶在一条小河上,前方已经逐渐接近了通天江。
小舟行驶得很平稳,几乎都没怎么摇晃,船舱内的小桌板上,还放着笔墨纸砚,王立正在桌上执笔书写着什么,张蕊则坐在边上看着。
良久之后,王立终于写下了最后一个字,舒出一口气,将笔放在笔架上。
看了看边上的张蕊,王立想起了之前的教训,赶紧问了计缘一句。
“计先生,您这故事中的人,不介意王某适当改编些情节吧,有些事情还是很不方便成书的,换成前朝或者杜撰一个王朝更合适一些。”
刚刚听计缘讲完的,正是春沐江上那老龟的故事,既然是计先生口里说出来的,那八成就是真实发生过的。
王立再怎么不知好歹,也晓得这种故事不好直接不做修改就成书的。
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算是给王立心中带来的不小的震动,但涉及到说书先生本职工作的方面,他依然能保持一颗相对的平常心。
“哈哈哈哈……只要别改得太过分就成,那老龟是不会介意的。”
“嗯……”
王立应了一声,想了下,还是犹豫着继续开口。
“计先生,其实我觉得这故事的结局有些不妥。”
计缘摇着橹,随口回答一句。
“王先生以为何处不妥?说来听听。”
这些天来王立大致上已经了解了计缘的脾气,所以也就放心大胆的说了。
“计先生,这故事曲折有了,神奇有了,沧桑不缺,深度也不少,但这结局,王某总觉得不妥,您想啊,本朝太祖那边也好,萧氏一门也罢,他们或许是会承受一些代价的,这一点您是神仙自然清楚,可于我而言却不明显。”
王立斟酌了一下语言继续道。
“王某以为,说书说故事,除了为大众带来一点欢乐,还承担着一些警醒世人的作用,世间善恶确实难以明言各自的报应,但至少在故事中,应该有,也能做到有,倘若连说书人的故事中都不能让人痛快的除恶,那得多没劲啊……”
“啪啪啪啪啪……”
计缘放下橹桨,朝着王立鼓了几下掌。
“说得不错,说得好!按你心中所想的改吧。”
“嘿嘿,那我……就改了?”
王立又确认性的问了一句,计缘重新摇起橹,点了点头重音道。
“改!”
既然如此,王立也不再客气,直接取了笔沾了墨,翻开一页再次书写。
他现在的不过是初稿,只是在记忆消退之前把计先生讲的内容大体上都记下来,之后才会精雕细琢,逐渐将故事完善。
形成一篇能让人记忆深刻的好故事,本身的内核自然缺不得,但说书人的润色同样至关重要,这过程中王立也算是呕心沥血了,毕竟比起以前一些天传闻或者抄录其他有名的故事,这种真实的神异故事可令他更加兴奋不已的。
张蕊有些诧异的看着王立,这个人写故事和说故事的时候,同在青楼里判若两人,刚刚那一番同计先生的问答,更是令她意外。
单凭王立能说出刚刚那一番话,引得计先生为其鼓掌,就令张蕊对王立刮目相看了。
仔细想想,当初改编的《白鹿缘》,其实也有差不多的意味,自己感觉得恶心,不过是因为恰巧是改编的“受害人”,并且白鹿和周郎的结局,虽然有悲的内核,但毕竟在阴司团聚了,不失为终成眷属,悲剧更令人唏嘘的同时,城隍的法度森严也为人印象深刻。
只不过当时王立并不清楚阴司鞭刑有多重,使得故事被她这种知道一些硬核知识的理解过度了一些。
王立还在挥毫修改,时不时还会停下来磨墨,张蕊则除了偶尔看看他写了什么,大部分时间在闭目修养,香火愿力暂时是别想了,但可以缓缓吸纳水中透上来的阴灵气。
在船随着小河之流一起汇入通天江后大约小半日,船边开始出现一些特殊的气泡。
“计先生?”
发现异常的张蕊睁开了眼,询问了一声,发现计缘只是摇了摇头。
“不碍事。”
果然,没过一会一切就恢复了原状,水中也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王立则根本不知道张蕊曾经戒备了一下,还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世界中。
到了通天江这边,土丘和林地就多了起来,约莫又过去一刻多钟,小舟在计缘摇橹带动下拐过一处蜿蜒区域,张蕊突然发现土丘后近侧的岸边正站着两个人。
这两人身着华丽的服饰,一男一女俊美非常,红秀的容颜对比那女子都黯然失色,但这种偏僻荒凉的位置,怎么会有这样两个人站在岸边,附近既无车马也无船只啊。
“哎,王立,那边有美丽的姑娘呢。”
“哦。”
王立应了一声没有抬头,写了几个字之后好似才回过神来,连忙顺着张蕊的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那两个外表出众的人。
随后张蕊和王立发现,除了那两人一直在看着小船外,小船也正在靠近岸边。
“应丰”“应若璃”
“拜见计叔叔!”
龙子和龙女在小船距离自己这还有七八丈的时候,就郑重的躬身问礼。
计缘就在船头放下船橹拱手回礼。
“两位贤侄好!”
正常来讲计缘一般是会称呼“应殿下”和“江神娘娘”的。
但这会王立在船上,直接这么叫说不得这人又得一惊一乍,所以这次干脆就称呼“贤侄”了。
其实看了王立前些日子受到的冲击的反应,计缘就不想王立本身接触太多的神怪之事了,由他转述后,作为一个纯粹的说书人应该会更好些。
这会船只刚好靠岸,龙子和龙女一起踏足船头,随后小船这才继续沿着江面行驶向京都方向。
自这两人上船,虽然没什么力法神光显现,但张蕊下意识就不太敢说话,连王立也是只敢偷瞄一下两人,主要还是执笔书写。
“计叔叔,您是要去京城?我爹在睡觉呢,要叫醒他么?”
看计缘这架势肯定不是专门来通天江的,这点眼里龙子还是有的。
“不用不用。”
“计叔叔,这两位是?”
龙女走到船仓边,一边朝着里头的两人万福施礼,一边询问一声。
张蕊和王立赶紧回礼。
“我叫张蕊,是……燕州人,他叫王立,一个说书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