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帝幽幽叹了一口气,他是不相信计缘没什么本事的,光这份在帝王面前淡定的气度,就不是谁都能有的,此人说这些推脱之言,可能是真的无心朝野。
洪武帝也不想过分逼迫,毕竟尹兆先还在边上呢,只能就此作罢。
“来来,诸位也都别愣着,都动筷子啊,孤只是饭桌上随便问问,今天最主要的事还是孤的常平公主和尹青。”
“对对对,吃菜吃菜!”
尹兆先松了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略显紧张刺激的感觉了,他刚刚可有些怕皇帝发怒,倒不是担心因此降罪计缘,而是怕连带着把计缘也惹怒。
这次饭桌上,常平公主和尹青是挨着坐的,在这种封建社会,在男女没有成婚的前提下,这么排座位是很不合礼数的,只能说是刻意为之。
这会儿见饭桌上自己父皇和尹相又开始闲聊,母妃和尹夫人也笑盈盈的谈天,便悄悄凑近尹青,面没有转,声却轻轻传过去。
“尹侍郎,这位计先生,当真没有参加过科举也不著书?听之前介绍只是住在宁安县一小院内,那他到底是做什么的,收入来自哪里?”
此类问题有点刨根究底,也不合礼数,常平公主没有当众问,所以私下问熟了一些的尹青。
尹青微微一愣,转头看了常平公主一样,这位公主确实聪慧,生计对于百姓来说是大事,但对于这样从小不愁吃穿度用的金枝玉叶来说是小事,本该最不容易想到的。
此时,尹家家仆正端着两盘热气腾腾香酥鸡上来,兴许是作料用得足且刚刚出锅,那上头的作料混合着鸡肉的香气,顿时满室回荡,压过了桌上的其他菜。
尹青正想要找个由头回答常平公主,嘴巴才张开,外头忽然“咣当”一声。
几乎同时又响起一声:“哎呦……”
这声音来得突然,餐桌上的人静了下来,而边上的一众侍卫则微微紧张起来,保持全神贯注的状态,有几人脚步稍稍挪动几步,以便随时能暴起到窗口,而且也相信室外的侍卫同僚应该已经行动了,会专门有人到声音传来的位置去查探。
尹青则心中一紧,他听得出那是胡云的声音,下意识看向计缘,却发现后者正一边微微叹气一边面露笑意,见尹青望来,便朝着香酥鸡点了点。
屋外的胡云作为一只狐狸,个子太矮,又不想用爪子抓花尹家的墙,所以在暗中观察的时候是找了一根粗木棍撑在窗口,自己就蹲在上头,以那点神通透过窗户纸,观察里面的情况。
本来以胡云的能耐,以此支撑平衡不成问题,但香酥鸡一上来,狐狸魂都被勾走了。
这会儿摔倒,胡云赶紧慌慌张张逃窜,但满脑子都是香酥鸡的画面和香气,心中则是愤愤不平。
‘不公平,不公平,全都有的吃,就我和小纸鹤没得吃,不对,小纸鹤不用吃东西,就我没得吃!’
狐狸纵身一跃,直接跳上了餐堂屋顶,但刚上去,突然就见到屋脊上有两个带刀侍卫也身轻如燕的飞跃上来,步伐跟鬼一样,一丝声音都没有。
‘啊不妙!’
胡云赶忙一甩尾,朝着另一个方向跳下屋顶,并于慌张中施展自己的妖法,两个侍卫也只是看到一抹红影跃下屋顶。
片刻之后,有侍卫入了餐堂内汇报。
“禀告陛下,刚刚的响声,是来自一只火红色的猫,并无其他异常。”
“呵呵呵呵……原来是一只猫啊,看把这些侍卫紧张的,在尹相家里还能有刺客不成?”
洪武帝笑笑,重新调解气氛,尹兆先赶忙说。
“哎,陛下此言差矣,众侍卫忠心耿耿,护驾之事再小心也不为过!”
尹青在旁边一想到胡云馋香酥鸡的样子,就有些忍俊不禁,常平公主看看他,凑近问道。
“尹侍郎知道那只猫啊?”
“知道,太知道了,可是一只馋猫,尤其爱吃鸡肉,估计是被端上来的香酥鸡的香味给刺激到了。”
“你们府上还有红色猫呢?我都没见过这种猫。”
“天大地大无奇不有嘛!”
尹青一边随口带着笑意胡诌,一边用手指沾了点酒水在桌上比划着画出一只猫的轮廓。
“画得真好,我更期待尹侍郎为我画像了!”
“定叫公主殿下满意!”
两人都没注意到,皇帝德妃以及尹家几位,此刻的注意力也都悄悄放在了他们身上,见到两人私底下有说有笑,别提多高兴了。
就连计缘略感诧异,法眼睁大一些望去,见两人人身之气短时间内已经变得较为契合。
‘这小子,蛮会撩的嘛!’
第0426章 这么厉害
见到现在这样的情况,计缘觉得尹青和常平公主的事情,基本已经妥妥的了,所幸这两人现在看来倒也并无什么抵触的心理,常平公主更是有些许仰慕尹青的样子。
只不过尹青已经年过三十了,而常平公主虽然在一众皇子公主中年纪算大的,但也才十八而已,尹青算是妥妥的老牛吃嫩草了。
吃完这一餐,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而这种时候正适合乘胜追击,洪武帝借口心情好,要留在尹府多聊聊,尹府的人自然也很配合,配合什么呢,当然是将尹青和常平公主支走,有更多的独处时间。
尹青和常平公主倒也不是多抗拒,既如此,后者提议是否可以让尹青直接帮她画像,在得到尹青的同意之后,两人便带着两位侍女一起去了尹青的书房。
客堂中被炉子烘得极为温暖舒适,铺着绒毛的坐榻上摆着小矮桌,一张棋盘至于其上,洪武帝和尹兆先坐在两侧对弈。
德妃和尹母则在一边另一处坐榻上聊天,笑盈盈的讲着尹青和常平公主的事情,两人都已经开始讨论婚事的筹备和生了娃娃该用什么颜色的布料衣裳了,显然思想进度比实质进度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计缘并未吃完就走,而是礼貌性的陪坐了一会儿,随后才带着同样无聊的尹重告辞离开了客堂。
到了屋外,计缘带着尹重拐入廊道,往着花园和客舍方向走,外头侍卫们的视线也只是在计缘身上扫一眼就无事了,毕竟这人明显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尹重到了外头没什么顾忌了,还没离开多远就赶紧问计缘。
“计先生,您说兄长这次是不是真的要成婚了,我就要当叔叔了?那常平公主挺好看的,我就不信兄长能把持得住,毕竟食色性也!”
计缘差点又要去弹尹重的额头。
“你这小家伙,歪知识倒是学了不少,青儿小时候可比你乖巧多了。”
“我本来就不如兄长嘛,而且计先生您是不知道,别看兄长一个文人的样子,力气可不小呢,对了您还没告诉我能,兄长这次能成不?”
尹重对于尹青能否成婚抱有极大兴趣,或者说对于未来的侄子抱有极大兴趣,似乎觉得等侄子大一些就能一起在府上玩了,可他没想明白,等侄子长到能跑能玩,他尹重就差不多过了能随意调皮玩闹的年纪了。
计缘边走边望着廊道外天空的星月,嘴上带着笑意回答。
“没你想的那么快,不过这次尹青和那公主殿下的婚事,估计是十拿九稳了,毕竟皇帝和你们家都想促成此事,而尹青和那常平公主也并无什么抵触之感。”
尹重听到这话就很开心,计先生都这么说了,那这事基本就成了。
“计先生,我们能不能看看兄长和公主殿下在干嘛呀。”
计缘看看他。
“还能干嘛,画画呗,刚刚他们出去的时候你没听见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想看看他们怎么画嘛,计先生,您能不能用个什么法术,让我们可以看见他们又不会被兄长发现的?”
“你这小家伙歪脑筋还挺多的,希望你以后能把这些脑筋用在兵法上!”
计缘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然后才又回答道。
“你兄长心怀玲珑,可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少有事能骗得了他瞒得住他,少在他面前动什么歪脑筋!”
尹重苦着张小脸。
“从小到大早就领教过无数回了,这不是您在嘛,他还能看穿您啊?”
“呵呵,我没那兴趣!”
计缘笑答一句便不再说了,而是加快了脚步朝着客舍走去,尹重也只好跟上了。
……
尹青的书房内,他已经准备好了文房四宝,光砚台就有好几块,不光有调色不同的墨,还有朱红石黄等色。
常平公主一脸好奇地看着尹青准备,又看他在书案上铺好一卷空白的宣纸。
“尹侍郎,我该怎么做?是不是要站着不动等你画完?”
正在用一块块镇纸压好纸张边角的尹青抬头看看常平公主,对上那一双明眸。
“不用,一直站着多累啊,你就和侍女到一边软榻上休息,或者一起下下棋玩玩叶子戏(类似一种古代的纸牌游戏)。”
“这样可以么?我听说画人像是不好多动的。”
尹青收束自己的袖口,一边取了一支细笔沾墨在边上的一些纸张上试色,一边很有自信地回答。
“尹某作画与常人稍有差异,公主殿下随意就好,尹某要画的并非只是呆滞的人像,而是要将公主殿下一颦一笑都画入其中,所以公主殿下越自然越好!”
常平公主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随后笑着对尹青道。
“尹侍郎叫我杨萍就行了,嗯,我之后也会叫你尹青的。”
留下这句话,常平公主才和招呼侍女一声,真就一起坐到了那边正对书案的软塌上,拿出书房的棋牌等物,就着早就准备好的点心茶水,开始玩着打发时间起来,只不过杨萍和侍女都会时不时看看尹青,看他是不是开始画了。
尹青只是站在书案前,看了对面好一会儿,待到气定神闲之刻,才开始动笔作画,眼中观人心中留影,一笔一划无比顺畅。
那边的软榻上,有侍女玩叶子戏的时候也偷偷观察尹青,忍不住对杨萍道。
“公主殿下,尹侍郎画得好认真啊!”
“嗯,快出牌!”
常平公主催着侍女出牌,眼神的余光则也看着尹青,他看这边一会儿,就会伏案画好久,并非看一眼画一笔。
‘也不知道画得怎么样了……’
才这么想着,正巧迎上尹青抬头望来的视线,杨萍心一慌,赶紧收了目光玩叶子戏。
屋内的房梁上,一只纸鹤一直盯着下面的情况,一会看看尹青,一会看看常平公主,一会着重看尹青的画,一会也会很认真的看常平公主和侍女们玩的叶子戏。
而在小纸鹤身后,还有一团火红的绒毛球,正是一只缩成团的火红狐狸。
胡云同样猫在房梁上看着下面,时不时还会探鼻嗅嗅味道。
“真有你的小纸鹤,这位置绝了!”
胡云声音细不可闻,听到这话,小纸鹤歪过脑袋看看胡云,随后又转过去专心盯着下面。
没过多久,胡云一张狐狸脸上,嘴角咧开可观的幅度,甚至露出了尖牙,但表现出的样子却并不恐怖,反而在某一瞬间有一种猥琐的感觉。
“嘿嘿嘿,这公主动情了,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不愧是尹青,真快!”
小纸鹤又歪过脑袋看胡云,这次好久都没转回去,看得胡云有些莫名其妙,好一会儿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于是又以声音极低但明显还带着笑嘻嘻意味的话回答。
“我当然是闻出来的咯,你是纸鹤不分公母,你不懂!”
听到这话,小纸鹤才又一次转过头去,这次着重盯着常平公主杨萍。
时间大约又过去了一个半时辰,洪武帝终于要摆驾回宫了,只不过派人通知常平公主的时候,尹青画还远远没画完,这让杨萍有些着急,她不想让这画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