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看向一侧的同伴,领头的大刀汉子回想起在牢中自己大哥的话,犹豫一下还是点头道。
“按他说的做。”
于是囚服男子被小心的靠墙放好,计缘朝着身边人点头之后走近几乎算是臭气扑鼻的囚服汉子,可以看出不论是露出的脚踝、手腕乃至胸口、脖子等处,这汉子都长满了脓疮,有不少已经破了,也就脸上还好一些,但下巴上也已经生疮了。
计缘伸手在囚服汉子额头轻轻一点,一缕灵气从其眉心透入。
在这过程中,计缘听到了边上那两个汉子正在不停挠着自己的肩膀后手臂,但他没有回头,眼前的男子已经醒了过来。
“呃,嗬……这是,风?这是哪……”
男子声音沙哑,睁开眼睛却是一片浑浊,眼前根本看不见东西,只是一双手在身前空处摸索着,能感受到初春的冷风,呼吸到远比牢房中清新的空气。
“大哥!”“大哥醒了!”
有黑衣男子下意识蹲下来想要去扶囚服汉子,却被计缘随手一拍给拍开了。
听到身边弟兄的声音,男子却刹那间一抖,面露惊恐之色。
“你们?是你们?刚刚不是梦?不是叫你们烧了大牢烧了我吗?为什么不照做,为什么?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你们为什么不照做?”
男子激动片刻,忽然话语一变,急切问道。
“你们怎么带我出来的,有谁碰了我?”
“大哥,我和小八架着你出来的,放心吧,一点都没拖累速度,官府的追兵也没出现呢!”
说话的人下意识看了看计缘和金甲,这两位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官府的人。
“什么?你们碰了我?那你们感觉如何了?”
“啊?大哥,你怎么了?”
“回答我!”
囚服汉子面色狰狞地吼了一句,把周围的黑衣人都吓住了,好一会,之前说话的人才小心回答道。
“除了,除了有点痒,也没什么了。”
计缘一直没说话,此刻左手一掐印,然后好似扫动水波般一引,顿时边上两个男子身上有一道道隐晦的黑烟升起,不断朝着他手心汇聚过来,片刻之后形成了一团葡萄大小的黑色物质,并且似乎还在不断扭动。
‘竟有这么多!’
计缘心中一惊,觉得有些脊背发凉,这两个人身上虫子的数量远超他的想象,并且刚刚抽出这些虫子也比他想象的复杂,虫子钻得极深,甚至身魂都有影响。
“你叫什么,可知你身上的虫子来自何处?你放心,你这两个兄弟都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替他们驱了虫子。”
虫子?几个黑衣人听着诧异,然后全都注意到了计缘左手上空悬浮了一团黑影。
有人凑近瞧了瞧,因为武人出色的视力,能见到这一团黑影竟然是在月光下不断纠缠蠕动的虫子,这么一团大小的虫球,看得人有些恶心和惊悚。
“这什么东西?”“真的是虫子!”“好生骇人!”
“难道大哥身上也有这些?”
这些黑衣人面露惊容,然后下意识看向囚服汉子,下一刻,许多人都不由后退一步,他们见到在月光下,自己大哥身上的几乎到处都是蠕动的虫子,尤其是脓疮处,都是虫子在钻来钻去,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有多少,看得人毛骨悚然。
似乎是因为被月光照射到了,好多虫子全都钻向囚服汉子的身体深处,但依旧能在其表皮看到蠕动的一些痕迹。
“哗啦啦……”
计缘左手手心升起一团火焰,照亮了周围的同时也将上头的虫子全都烧死,发出“噼噼啪啪”的爆浆声。
“趁你还清醒,尽量告诉计某你所知道的事情,此事非同小可,极可能造成生灵涂炭。”
囚服汉子闻着虫子被焚烧的气味,看不到计缘却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但因身子虚弱往旁边倾倒,被计缘伸手扶住。
“别,别碰我!”
“莫急,计某不怕这些虫子,相反,它们反倒怕我。”
计缘说话的时候,除了囚服汉子,周围的人都能看到,月光下那些在大汉皮表的虫子痕迹都在快速远离计缘的手扶着的肩膀位置,而大汉虽然看不到,却能隐约感受到这一点。
“先生,您定是能人,救救我们大哥吧!”
“对啊,救救我们大哥吧!”
计缘摇了摇头。
“太晚了,身魂具已被侵蚀,虫子抽离他也得死,趁现在告诉我你所知之事,计某帮你解脱。”
囚服汉子也不犹豫,因为那一缕灵气,说话的力气还是有的,就快速把军中所见和怀疑说了出来。
汉子名叫徐牛,本是祖越某一支军的一个后军司马,起初他只是以为所在的一部大营有人染了恶疾,后来发现似乎会传染,可能是瘟疫,但上报没有受到重视。
等染病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仙师过来查看了,可一直跟随着仙师听候差遣的徐牛却一点感觉不到来的两个仙师准备治病,反而是他们到过的地方变得越来越糟……
“好多人都是被碰了后染病的,有一次我看到一个病得极重的人半夜突然醒了,朝着大营外跑去,我去追,却看到月光下他身上到处都是虫子,我恐惧太甚,不敢再追,但也莫名不敢回大营,就逃了出来,没想到被军中通缉,又被人拿住关到了这里,没想到我自己也逐渐开始有了病症……”
徐牛的矛头直指军中祖越军中的几个所谓仙师,到最后更是连连恨声。
“定是那些仙师,不,都是些恶巫邪法的妖人!烧了我,别让这可怕的疫病传开去!烧了我!那些狱卒,那些狱卒定也有染病的!都烧了,烧了!”
计缘此刻连连掐算,但眉头却越皱越紧,能肯定这虫子和祖越军中某些个所谓仙师有关,但居然和人道之争关系并不是很大,也就是说虫子另有来源和目的。
第0676章 师兄弟
“那边有烟,是不是在那边?”
“走,过去看看!”
“跟上,快跟上!”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中,南道县府衙的一大队官差急匆匆跑到了这一处街道的尽头,不过他们到的时候,只有一片还未彻底散去的烟雾,以及那股明显的焦灼气味。
“这里刚刚烧过什么东西?是否与嫌犯逃脱有关?”
“大半夜的谁会在这烧东西?”
官差在周围徘徊了一下,还是继续朝前赶去。
那些个黑衣人此时早已经捧着徐牛的骨灰离开了南道县城,计缘能做的就是保全了徐牛的残魂,肉身是救不了了。
此刻的计缘已经来到了那一处祠堂有地道的宅院,站在院中看向已经安静了的院子各处,神念一动,直接入了那几个染了虫疫之人的梦中。
仅仅半刻钟之后,计缘就离开了这一处院落,他在南道县游曳一圈,也顺便带走了能发现的虫子,随后直接急速南下,在脚下景物风驰电掣般的向后倒退之中,一个多时辰之后计缘就来到了祖越军后方的一处大营,在空中短暂停留片刻后继续飞往下一处,如此往复一处处寻找。
这种虫算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邪法,虽然虫疫的传播看似是自主的,但施术者却能对所有虫子施加影响乃至控制他们。
计缘飞过许多座大营,能感觉到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感染了虫疫,甚至他还能想象或许有很多从军营以各种方式逃离的人已经将这种虫疫带到了祖越国后方各处。
这已经不单单是计缘一己之力能帮人们驱虫那么简单了,除了将讯息传出去,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个施术的人。
这施术者道行肯定不低,能控制这么多虫,要么施术者对虫子有如同炼制法器一样的炼化过程,要么还有类似的母虫或者特殊法器为依仗,但本质上说,就算施术者不肯就范罢手,除掉施术者并杀死母虫毁去法器,就能让群虫萎靡乃至死去,救治起来也会大大方便。
……
祖越各联军的中军大营如今已经在原本祖越的国境线内了,天近黎明,军中一个大帐内依然灯火通明,里头盘坐着好几排着装各异的修行者,其中有男有女年龄也各不相同,当然也不乏长相吓人的。
这群人正在商议着如何抗衡大贞兵锋。
在这群人之中,有两个白发老者尤为出众,面容形同枯槁,盘坐在蒲团上就犹如两具穿着衣服披头散发的骷髅,两人闭着双眼,似乎对于旁人的讨论充耳不闻。
“呃,两位前辈,如两位前辈之前所言,虫兵若成足以一骑当千,如今已经过去许久,饲虫之兵数以万计,何时能发挥作用啊?又如何对付大贞军中越来越多的修士?”
两个面如骷髅的老者一言不发,似乎理都不想理会对方的问题,大帐中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良久,其中一个老者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看着有些浑浊的眼睛扫视周围的修士,不论是人是妖都下意识因为这视线产生一种本能的躲避。
“呵呵呵,虫人炼制岂是如尔等想象的这般简单,如今军中染虫者,皆为身蛊之器,以人身为蛊繁衍虫群,于人身互争,顺利的话,一人之力可诞一虫,噬脑而出方得一虫王。”
“吞噬数万之兵养虫,所得虫王不过十之一二,然虫王可修行,亦可钻心入脑控人为傀儡,更能影响周围万千小虫,令染了虫症的普通人听命,击垮凡人大军轻而易举。”
老者语速很慢,说到这了略一停顿,然后笑着继续道。
“至于大贞修士,亦不足为虑,只要能得一万虫王,饲之以壮年之血肉,诞虫皇再合万虫而化为真正虫人,则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大贞军中纵有能人,也只有自保逃命之力。”
说完这些,这老者就再次闭目养神了,在场的修士虽然对此抱有一定怀疑,但却不敢多说什么,实在是因为这两人道行高过他们太多,甚至在现身那日单独敢上廷秋山找了那山神,并且安然返回。
另一个老者这时候也睁开了眼睛。
“既然如今已可确定那廷秋山山神并未入了大贞一方,只要不去招惹他且远离廷秋山便并无大碍,我师兄弟二人待虫兵炼成就会离去,手中虫皇也已经交于祖越皇帝手中,尔等也不用想着靠我们帮你们对付大贞军中修士。”
这养虫兵之术残忍是残忍,但隐秘性却也极佳,外在表现就是一种瘟疫,甚至还能被郎中煎的药影响,连修士都极难发现,也只有某些特定情况的月光下才可能有些不正常。
在开春天色回暖,且是两国交战尸横遍野的情况下,爆发瘟疫也是极有可能的,哪怕意识到病症可怕,外人也至多会保持距离避免被感染。
听到两个老者表明态度,账内修士也有人又提新的顾虑。
“可是祖越国中尚有一无涯鬼城,实力惊人,此城鬼物不为祖越之臣亦不为大贞之臣,可所行之事明显是偏袒大贞,二位前辈可有赐教如何应对之策?”
“呵呵,那鬼城之主被利欲熏心,妄想行前所未有之举,证鬼修之道,行事类似神灵,不会有多大影响的。”
两人正这么说着,忽然感觉心中一跳,身上的一件宝物正在迅速变热乃至变烫,两人对视一眼之后立刻站了起来。
“难道被发现了?”
“两位前辈,发生何事了?”
两老者环顾四周,枯骨般的面部扯了扯面皮笑了下。
“我二人有麻烦了,必须先走一步,告辞了!”
帐内几个自认修为还不错的修士也站起来。
“二位前辈,可有我等帮得上的?”
“你们?嘿,还是坐着吧,虫兵的事情你们就当不知道。”
两人几步间就离开了大帐,随后直接离地而起,借夜色遁入空中。
只是在二人急速飞了不过一刻多钟之后,那种危机感却变得越来越强了,没过多久,后方正有一道剑光已经急速追来,两人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无对话的打算,各自眉心渗出一滴精血,融合法力化为虹光,遁术一展,刹那间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计缘剑光笔直划过二者刚刚所在的空中,一双法眼全开,扫视周围并无所得之后,计缘在保持剑遁的同时,以游梦之术幻梦意境,让自身之梦随着意境一起覆盖现实,在心神之力急剧消耗中,一尊顶天立地的法相,在虚无之中展现,扫视寰宇,随后计缘剑遁一转,略改方向继续追去。
两个枯瘦老人原本已经因为遁术拉开相当距离,但在心念层面,忽然感觉到天地一亮,有一种光亮之下无所遁形的感觉,虽然这感觉马上消失了,但二人也立刻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两人中的师兄立刻急促提醒自己师弟一句。
“真怕什么来什么,虽然觉得荒谬,但来者怕是那位先生本尊!”
“他竟亲自下场动手?师兄,这如何是好?我们能甩脱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