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小纸鹤、枣娘和金甲,以及挂在枣树上剑意帖内的小字们,全都聚精会神的看着计缘制箫,在他手上,什么阴干什么打磨的工序根本不需要,好似制作一支好箫只需要一种落指的感觉。
但在场的都心中明白,计先生几乎是在用炼制法器的方法在制作紫竹箫,只是这手法十分轻巧灵动,毫无烟火痕迹。
每当一个孔洞落成,计缘就会附耳在竹身上静静倾听,而天上的星辉不断汇聚,周遭环绕大枣树的灵气也绕着石桌转动。
“呜……呜咽咽……”
灵风吹过计缘身边,不但带得他衣衫飘飘,同样也带起一阵阵清幽的天籁之音,虽不及凤求凰,但也让听闻的人心静下来。
星辉落下犹如流星细雨收于院中,计缘制箫的灵动,本身就让观者有十足的美感,更能感受到一股道蕴的气息。
“星光落于天,紫竹生于地,音色集五行,乐成则融阴阳,贴合器道妙法,融汇天道自然……”
计缘一边做箫,一边轻声开口讲解,动作时缓时快,听音引星的过程耗时不短,但不论是对于计缘自己还是对于胡云和枣娘等旁人而言,却也并不漫长,毕竟某种程度上说,这也算是聆听计缘讲道,受益匪浅的。
并没有多么费时费力,仅仅一个时辰之后,一支外形优美的洞箫就出现在了计缘手中。
“计先生,箫完成了?”
胡云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发问,他很想计缘再吹一次《凤求凰》,而计缘上下打量着洞箫,轻轻点头。
“做好了,但还得加上一步。”
说着,桌上笔架处的狼毫笔自动飞到了计缘手中,他不沾墨,持笔在箫身上方落笔书写,片刻就写完了字,正是“计缘”二字,并无墨迹,仅仅是比箫身的紫色略淡,却并未伤到紫竹的外皮。
“哈哈哈,一不小心就在洞箫身上刻了名字……”
计缘这么笑一声,引得一边胡云嘀咕一句:“明明是先生故意写上去的吧……”
“对了!先生,您现在可以再吹一次《凤求凰》吗?”
胡云的期待也是大家的期待,计缘环顾四周,就连金甲都转头看向这边,更别提其他人了,但这次计缘却摇了摇头。
“今天就算了吧。”
“哦……那先生,这支紫竹还有大半,这支还很完整呢,还能再做箫的啊。”
“嗯,确实可以,但有此一支洞箫足矣。”
“啊?那剩下的紫竹怎么办?”
胡云愣愣的看着桌上的紫竹。
“两个办法,一个便是你自己拿去留着,一个便是栽回牛奎山紫竹林,你看着办吧。”
计缘这话又让胡云傻了。
“这还能栽回去的?”
“嗯,能的,你断竹的时候控制得十分恰当,封灵而不损韵,分竹而不伤其生气,又无太阳之力灼烧,天亮前栽回去,这两支紫竹并不会损耗太多元气。”
胡云、小纸鹤乃至枣娘都立刻将视线看向了计缘手中的紫竹,其中一支都被计先生断去底部做了一支洞箫了,还能不损元气的?
计缘尴尬笑了笑。
“所以我说,不损太多元气,而不是不损元气,当然,此竹灵韵天成但此前并不是成灵之资,只能算是良材,你留着便留着,不用多想。”
“哦……可是……”
胡云抓起那支少了一节的紫竹,比划了一下此刻的断口处。
“先生,这里比山中的断口可小了不少,接不上的呀……”
“那你就想想办法嘛!”
计缘朝着胡云眨了眨眼,后者则不断挠头,想了一会之后忽然灵机一动,抓起两根竹子就跳下了桌。
“计先生,那我去咯?”
“去吧去吧!”
计缘推推手,随后就目送着赤狐扛着两根竹子飙出居安小阁,胡云可记得计缘说是天亮前,虽然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但还是早点去保险,而小纸鹤“啾”了一声也再次飞出去,追上了胡云。
看着胡云连想都不带多想一下,直接选择将竹子种回去,院中的计缘也是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另一只手则轻轻转动手中的洞箫,双目微闭间,已经有念头游梦而出。
没过多久,牛奎山中,还是一狐一纸鹤,拖着两根紫竹在山中飞奔,很快就到了之前的那片紫竹林,到了林中间隙的断竹处。
“先试试这个!”
胡云将那支完好的紫竹口对口按在竹子断口处,轻轻扶持了一会,发现竹子居然好似“黏”了,并且那灵韵重新与大地贯通。
“这么神奇?那这个呢……”
胡云比划了一下手中剩下的竹子,发觉明显比地上的断口小一圈,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伸出一根指甲,酝酿了一会,胡云低喝一声。
“小纸鹤,看我剑指!”
“咔咔咔咔咔……”
胡云用坚硬的指甲在手中紫竹外侧刮掉了表皮,刮出许多竹屑,然后再用指甲刮掉地上竹节的内圈,同时另一只爪子朝着竹节遥遥一爪,居然扯出一根根形同虚无的丝线,然后将这些丝线缠绕在手中紫竹上,再将紫竹往地上一插。
“咔~”
呼……呼……
山风吹过,一高一低两根紫竹再次发出“呜咽”声。
“嘿嘿,成了!”
“啾~”
第0717章 书成
一狐一鹤开心地叫唤两声之后绝两根才街上的紫竹似乎又有些不对劲,胡云绕着两根紫竹转圈,小纸鹤则在较高的一根紫竹上一荡一荡的,随后一起抬头望向天空。
这时候胡云和小纸鹤都明白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在哪了,两根紫竹看似是显得更晶莹了一些,实际上是倒映了一部分星辉,只是实在太淡,刚刚看岔了眼,而此刻一狐一鹤仔细辨别,就能发现紫竹身上的特别,在重新种下的十几息内,一层若有若无的淡淡银辉已经逐渐显现。
“小纸鹤,这应该是先生留下的手段吧?”
小纸鹤在紫竹顶端一荡一荡,也不知道有没有点头,很快就飞离了紫竹,落到了胡云的头上。
“走吧,以后有空我再来看它们。”
说着,胡云顶着小纸鹤,一跃跳出了紫竹林,沿着崎岖山路,朝着宁安县方向奔去。
其实计缘游梦的念头此刻就在紫竹林,正站在一长一短两根紫竹面前,长的那根紫竹此刻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断口的痕迹了,很难让人看出之前它被砍断带走过,而短的那一根因为少了一节,长度矮了一节不说,近地侧明显有一圈疙瘩了,但同样生机盎然。
果然胡云论道行还算不上什么大妖怪,但经此一观,确实是灵觉不同凡响。
居安小阁中,计缘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边的枣娘将手中的《凤求凰》放在桌上,她知道这书其实还没完成,不可能一直占着看的,而且她也自觉没有什么音律天赋。
“先生,这本《凤求凰》,你以后会传出去么?”
计缘把玩着手中的紫竹洞箫,余光看着《凤求凰》若有所思道。
“既然成书,自然不是光用来自娱自乐的,而且丹夜道友想必也希望这一曲《凤求凰》能流传,只寥寥几人知晓未免可惜,嘿,虽然目前看来能奏完一曲《凤求凰》也绝非易事,看缘法吧,嗯,枣娘你也可以试试。”
“我?”
枣娘一愣,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先生说笑了,枣娘只懂得听先生箫音之美,自己却无这般能耐的,方才听完凤求凰,就是想轻声哼曲都做不来的……”
“是尝试过了?”
计缘也就这么随口一问,闹得从来都十分淡定的枣娘脸上一红,接着院中灵风带起自身长发遮掩,同时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马上问了一句。
“先生,您口中的丹夜道友是谁啊?”
计缘在指节上方转动洞箫,回答道。
“丹夜道友,正是这《凤求凰》中所记的那一只凤,因其凤鸣才有这一曲《凤求凰》,此曲婉转动听变化无穷,且求凰之意多少也有情愫在里头,不用乐器而自己轻哼,难度其大不说,也是有点羞耻的,哼不出来很正常。”
“嗯……先生说的是……”
枣娘呼气轻微,尽量让自己自然些,但虽然表面上并无任何变化,可她还是觉得自己烧得厉害,差点就和火枣一样红了。
计缘眉头微皱,转头看向枣娘,灵风稍有些乱啊,没有音乐天赋,不至于打击这么大吧?
“歌乐就是多听多练,也不用气馁的!”
计缘笑着宽慰一句,这会枣娘只是点点头。
“吱呀~~”
小阁院门打开,胡云和小纸鹤回来了,狐狸还没进门,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
“计先生,我已经将那两棵竹子接回去了,保证它们活得好好的!”
而小纸鹤已经先一步飞落到了计缘的肩膀上。
“做得不错,这么些年不见,你这狐狸还挺有长进的,就冲你刚刚砍竹又栽竹的两手,都能在陆山君面前小小显摆一下了。”
计缘这么夸奖胡云一句,算是夸得比较重了,也令胡云心花怒放,凑近石桌笑嘻嘻道。
“先生,我今晚能留在居安小阁吗,来回跑了几趟了,不想再跑了……”
“随你了,想住屋里就睡客房,想睡屋外也可,嗬呼……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去睡了。”
说着,计缘已经打着哈欠站了起来,抓着紫竹箫走向了自己的卧房,只留下了枣娘等人自行在院中,《凤求凰》这部书也留在了院中石桌上。
计缘一走,没过多久院内就热闹了起来,枣娘带着书坐到了树上,而《剑意帖》中的小字们也纷纷从其中冲出,开始闹腾起来,小纸鹤自不必说,胡云就像是一个好事的宾客,不但看戏,有时还会参与其中,而金甲则默默地走到了计缘的卧房门前,背对大门站定,像个活脱脱的门神。
之后的几天时间内,孙雅雅以自己的办法搜集了好一些音律方面的书,天天往居安小阁跑,和计缘一起研究音律方面的东西。
所幸计缘的目的也不是要在短时间内就成为一个曲乐上的大师级人物,所求只不过是相对准确且完整的将凤求凰以曲谱的形式记录下来,否则孙雅雅可真是心里没底了,几天下来整个过程中她好几次都怀疑到底是她在教计先生,还是计先生通过特殊的方式在教她了。
五天之后,天气晴朗的晌午,明媚的阳光透过大枣树枝叶的缝隙,斑斑驳驳地照射到居安小阁的院中,包括枣娘在内的一众人,有的坐在石桌前,有的围在稍远处,有的则悬浮在空中,全都安安静静的看着计缘落笔。
笔墨纸砚早已备齐,手中狼毫稳稳在握,计缘落笔有神,此神是神韵是灵韵也是音韵,一笔一划时高时低,有时成字,有时确实高高低低代表声调起伏的线。
落笔之前计缘就已经心无忐忑,开始落笔之后更是如行云流水,笔尖墨不尽则手不停,往往一页完成,才需要提笔沾墨。
而为计缘磨墨的这个光荣任务则在枣娘身上,每次老砚台中的墨汁消耗过半,枣娘就会以指凝露,三指葱白滴露砚中,然后研磨金香墨,整个居安小阁飘荡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当计缘最后一笔落在了《凤求凰》的书页上,一直神情紧张的孙雅雅长长舒出一口气,仿佛她这个旁观者比计缘还吃力。
而计缘然后将笔收起,轻轻对着整本书一吹,那些未干的墨迹迅速干涸,对着枣娘点了点头。
“好了,可以不用磨墨了,这下《凤求凰》算是真的完成了。”
手持《凤求凰》翻动,计缘脸上洋溢着明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