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涂逸轻轻跺脚,手运剑指,整个人化为一道白虹点向计缘,后者也以剑指相迎,双指碰撞,一道凌冽剑意升起,炸出的恐怖剑气爆炸般朝着山谷四周扩散。
不少趴在山谷各处的狐妖在这一刻仿佛感觉到长剑贯穿身体,很多都被吓得摔倒在地,而其中如涂韵这般修为高的,则哪怕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暴起,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树阁前的空地。
两个高人运剑相论,虽是剑指,却犹如两柄绝世神兵交锋,有时好似观狂风暴雨,有时又犹如两只蝴蝶翩翩起舞,美轮美奂之中带着令人窒息的锋芒……
“善哉,天地间剑术之妙,此当占一绝!”
佛印老僧不用剑,但眼前两位论剑切磋,已经是一种“道”的显现,用什么兵器乃至用不用兵器都不影响观之心生玄妙。
涂彤和涂邈也是如此,视线一刻也不从计缘和涂逸身上离开,此刻的剑术比生死搏杀更值得观看,少了杀气也不展毁天灭地之能,反而更能体现一个“论”字,是在以指论剑,以剑论道。
“哈哈哈哈,涂逸道友果然好剑术。”
计缘一手与涂逸对攻,一手将饮尽的酒坛丢弃,顺手再提一坛,涂逸则并不饮酒,眼中斗志激昂,显然并不想输。
这是一场对于观摩者来说极有好处的论剑,很多围在山谷中的狐妖哪怕双目刺痛,也强提法力想要坚持看下去。
但剑气的锋芒虽然没有穿透过来,那种剑意的影响太强,一些狐妖甚至已经双目出血,不得不外退到合适距离调理气息,剩下的不少狐妖也一直在强撑着,也有狐妖心中强记,或者拿着纸笔想要速记,但往往这样反而适得其反,不是更加痛苦就是一片空白。
涂逸想赢,计缘反倒对输赢并不执着,有时左手运剑,右手提酒坛,有时则翻过来,剑没少出,酒更是没少喝,他的肚子好似一个无底洞,一坛酒的酒水被咕噜咕噜引入口中,往往片刻就会见底。
而且三个九尾狐和佛印老僧看得分明,计缘根本没有用法力化解酒力,甚至不放出一丝酒气,以至于论剑半天,数十坛酒水下去,计缘面颊已经微起红晕。
“计先生,你在这么喝下去出剑可就要不稳了,如何与我论剑?”
涂逸冷声提醒,他觉得计缘是在轻视他。
“哈哈哈,涂逸道友,论剑是出剑相论,不是用嘴,嗯,除了喝酒。”
计缘的笑声有些激怒了涂逸,也不提醒计缘小心,出手更添一丝迅捷,手中剑意也比之前强盛三分。
“来得好!”
或许是因为喝酒,计缘显得张狂了一些,大笑间剑指相迎,出剑的速度和剑意竟然同涂逸一起提升并且分毫不差,双方剑法依然难解难分,完全没变。
涂逸心中一惊,冷静下来收敛起额外情绪应对,知道自己不可大意,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计缘的剑法逐渐变得没有章法起来,但剑意却变得越来越盛。
身法跟进,出剑对指,双剑交替,抽剑相击……
整整三天过去,涂逸已经拿出了全部的心神应对计缘的剑术,不再如开始那般还能计算计缘的下一招乃至下下招,只着眼于眼前变化,既因为计缘剑术变化几乎是从随心变为了无心,也因为此刻计缘出剑带来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了。
‘难道我要输了!’
这一刻,涂逸对自己的信心开始动摇了,这一动摇,也导致应对计缘的剑术变得更加困难。
涂彤和涂邈以及佛印老僧都已经窥见一丝端倪,而山谷外围还能坚持到现在的狐狸寥寥无几,却也能隐隐感觉到那仙人的剑术就如天地变化风雨无常,而涂逸老祖宗华光绽放却好似跟着仙人剑术在走……
‘不会吧……老祖宗,好像要输了……’
涂韵强撑着坐在山峰上,双目眼角淌血,但眼睛瞪得老大,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三天论剑也是三天狂饮,计缘此刻剑法技惊四座,但脸上也已经布满红晕,甚至偶尔还会打个酒嗝。
“嗝~~~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计缘连连出剑,一瞬间点出上百剑指,逼得涂逸不得不连连后退。
也是这一刻,计缘双眼一眯旋身回转,周围草地上的落叶细枝都隐约跟随他的身法而动,再饮一口仙酿后,身形侧止,右手剑指往前侧一剑,周遭落叶呈现螺旋,随剑意化龙而起,扑向了涂逸。
这一剑让刚刚泄去之前百剑剑意的涂逸生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的感觉,甚至引动了压抑三天的法力,虽然法力没从剑指中点出,但已经布满周身。
在法力将出之刻涂逸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犯规了,心中慌乱的一刹那,眼前的剑意游龙却骤然溃散了。
一片片落下从空中晃荡着落下,重新归于安静,涂逸愣愣看着两丈之外的计缘,后者提着酒坛的身子摇摇晃晃。
“好酒……好剑……”
“砰……”
计缘竟然直接倒在了地上。
“计先生!”
涂逸立刻出现在计缘面前,然后心中松了一口气,计缘呼吸均匀面色恬静,居然是喝醉睡着了。
第0810章 这一剑送给你了
计缘醉倒在草地上,口中犹有模糊呢喃,似是在笑也似是在回忆方才美酒和剑术,哪怕涂逸离得这么近都听不清,很快就只能听到计缘的呼吸声。
涂彤和涂邈也下意识在计缘倒下的那一刻站了起来,就连佛印老僧也是如此,几人全都走近到了计缘身边,比涂逸晚一步看到计缘的状态。
“这……计先生他……”
听到涂邈惊愕中带着疑惑的话,半蹲在计缘身边的涂逸抬起头来对着三人无奈地笑了笑。
“计先生,他好像醉倒了。”
“醉倒了?”
涂彤走近几步,也蹲下身来,下意识想要伸手去触摸计缘的脸,却被一边的涂逸冷笑着看了一眼,立刻止住了手。
“善哉,想计先生方才那种喝法,又不散导酒气,真仙也醉啊!”
佛印老僧笑言一句,同时心中想着,或许计先生本就求此一醉吧。
计缘令三个九尾狐妖和佛印老僧都十分意外,但他这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假醉,既然计缘醉了,那这一场论剑自然也就只能就此而止。
涂彤、涂邈和佛印老僧都没有主动提及这一场论剑的输赢,反正计缘在论剑中途醉了,那就自然算不上是赢了,可你要说计缘输了,恐怕连涂逸都不会同意。
“计先生醉了,但也不能让他就睡在地上吧?”
半蹲着身子的涂彤锁骨微露,笑着对涂逸这么说一句,后者淡淡点头。
“我的树阁虽然略显简陋,但想来计先生也不会嫌弃,就让计先生在我的书房卧榻上休憩吧。”
不等旁人说话,涂逸便抬起计缘一只手,将之过肩,扶着摇摇晃晃几乎走不了路的计缘走向了树阁,在靠外一间同客厅连通的小屋子,将计缘放到了一张木榻上。
计缘躺在木榻上舒服地翻了个身之后,以侧躺的姿势继续沉沉睡去,呼吸也越发绵长。
涂逸站在床榻边看了计缘一会,回想着刚才计缘最后的那一剑,在心中演绎着另一种可能。
‘如果计缘没醉倒,如果那一剑指过来了,我能接住吗……’
短短一瞬,涂逸代入自己刚刚的状态,想过了许许多多可能,但最后却无多少把握能挡下那一剑,说不定那一刻他真的会爆发出法力来……
再看计缘一眼,涂逸才转身离开,实际上在刚才,他甚至有些怀疑计缘是为了顾全他面子而假醉,但后面众人皆观计缘醉酒,应该是假不了了。
涂逸从树阁内出来的时候,涂邈已经举杯向其敬酒。
“涂逸兄,此三日论剑,真乃精彩绝伦旷烁古今,我虽不用剑,但观之也受益匪浅,虽未饮酒也如计先生一般如痴如醉啊!”
“确实玄妙,实在令人不得不服!”
涂彤也恭维一句,然后望着树阁方向又多问一句。
“计先生睡下了?你觉得他多久会醒来啊?”
“我看用不了多久的。”
涂逸回了一句,重新坐回到了木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就一饮而尽,心中在回味着此前的论剑。
另外几人也不再多言,皆在桌前坐下,佛印老僧闭目禅坐,涂彤也微闭着双目,涂逸独自喝酒,而涂邈则取出一叠白纸,提笔不断写着什么。
几人都处于对此前三天论剑的感悟中,收益最大的自然是同计缘相论的涂逸,他其实不喜欢喝酒,但因为计缘实在喝得狠,又受到了巨大冲击,也试着饮酒想要代入计缘的感觉,只可惜不得其意。
涂逸喝酒之余,瞥了一眼涂邈,见他虽然又写又画,但纵然是九尾道行,不懂剑就是不懂剑,书于白纸上的不过只有三分真意,还是拖了这宝贝纸张的一份助力。
但不论如何,能留三分真意于纸上,已经算是涂邈道行高深了。
比起桌前四人,近处的那些包括涂思思在内的狐妖,虽然在过程中有被照拂,但直到此刻也依然心跳极快,脑海中全是之前两人论剑第一日的身影,他们算是近水楼台,但也因为受到了九尾狐和佛印老僧的保护,虽然不受剑意的伤害能相对轻松看完全程,但得到的好处比外围山谷的狐狸也多得有限。
山谷那边,多数狐狸已经昏迷不醒,很多则在自我调息,而涂韵和少数较为强大的狐妖或者仗着有护身宝物,或者仗着道行,强撑着看完全程。
涂韵死死攥着胸口的一枚护神宝珠,这既是保护神魂的,也时刻在滋养她那原本四分五裂的元神。
此时的涂韵和周围一些狐妖一样,依然处于对论剑的震撼中,涂逸老祖宗的剑术高超,那真仙计缘的剑法却也美不胜收,更好似观天地运转,似乎更吸引人……
“呼……终于结束了,老祖宗赢了!”
“是啊,再久一些我就撑不下去了!”“嗯,我也是,还好老祖宗赢了!”
“是啊,刚刚我真的好怕涂逸老祖宗输掉啊!”
涂韵看着身边几个狐妖,喃喃一句。
“应该,至多算是平手吧……”
涂韵本对计缘是恨之入骨的,但此刻却忽然明白了老祖宗和他说过的话,自己不过蝼蚁,有什么能耐有什么资格恨计缘?
……
谷中树阁外,涂彤、涂邈、涂逸和佛印老僧各悟其理,带着郁郁葱葱枝叶的书阁内,计缘睡容恬静地躺在涂逸的木榻上。
计缘确实醉倒了,这或许是计缘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醉得这么厉害,但醉得舒服,醉得惬意,也醉得潇洒,更醉得恰逢其时。
在计缘倒下之前,其实他就已经醉了,最后一剑简直就是醉酒梦中展剑意,也是在那醉梦一剑中,果然如计缘所料的那样,在他醉眠之刻,似梦非梦之间,对《云中游梦》的感应达到顶峰,也在这一刻锁定了天书所在,甚至能察觉到书旁的气息。
外头四人和山谷众狐都沉醉于计缘和涂逸的三天论剑,而呼吸均匀安静醉卧的计缘,却在这一刻坐了起来。
不,计缘还在醉酒之中,因为床榻上的计缘还在睡着,道蕴不改气息不变。
但这一刻,计缘又确实站了起来,在计缘的梦中!
这是计缘自领悟游梦之术以来,用得最怪的一次,真的如自己在做梦,显得有些恍恍惚惚,但梦中又还没有醒酒,所以站起来之后依然摇摇晃晃。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醉了……”
计缘捂了捂额头,回头看一眼,视线的一切都好似有些旋转,床榻上的计缘似乎起了微弱的鼾声。
计缘笑着指了指床榻。
“不,是你醉了,我没醉,哈哈哈哈……”
摇晃间,计缘走出了树阁,看到了三个九尾狐各自的状态,看到了佛印老僧禅坐如同一尊泥塑,但四人对于计缘的到来却好似毫无所觉,计缘知道,他不对他们展现攻击或者其他不好的念头,他们应该都察觉不到他。
摇摇晃晃走过木桌,路过那一大堆酒坛的时候,计缘多看了几眼,这酒坛堆了小半山谷,却十坛九空,可见之前喝得多厉害,喝得多畅快了。
计缘脚步看似不稳,但摇晃中却另有韵味,踏在山谷的湖面上,正如凌波微步,随后身形飘摇,好似流光之中的云烟,一点点过湖、踏峰、翻山……
速度好似不快,但又好似快得没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