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厌挥拳倒扣,打向自己后颈,直接将獬豸的兽颅打碎,却又重新融入墨汁之中,在其腋下化出头颅。
“哈哈哈哈哈……”
獬豸的笑声听在朱厌耳中十分惊悚。
“朱厌,你不是说一定不会放过计缘吗?你不是和计缘势不两立吗?现在又要求他?你不是向来认为弱者不配生,强者依自身吗,你求人的样子,和摇尾乞怜的走狗有何区别,哈哈哈哈哈……”
“獬豸,你这卑劣之徒,若没有计缘,你能有这个机会?”
“砰……砰……砰砰砰……”
朱厌满身拍打獬豸,并且重新凝聚妖气,但身体伤得太重,又不断有剑意剑气搅动,强烈的痛苦和虚弱感,让妖气只有规模却无神意,反而都被獬豸所吞噬。
“哈哈哈哈哈……用计缘的话说,你现在就是无能狂怒!我和你不一样,我就是仗着计缘帮忙才得手,你能奈我何?哈哈哈哈哈……”
计缘只是在远方一边维持着剑阵不散,一边静静的看着。
獬豸本身的状况当然也不算多好,甚至依然远不如朱厌此刻的状态,但以逸待劳以小搏大,更是抓住朱厌虚弱的软肋一点点蚕食对方。
对于朱厌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是一个痛苦且充满恐惧的过程,单纯死了这化身未必多可怕,但这化身一死,代表着更可怕的后果,那便是他朱厌无法占据先机了,相当时间内也无心力和元气再分出真灵脱困荒域了。
身为执棋之人,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手中利益更可能拱手被其他执棋者取走,更有可能在天地巨变之中赶不上合适的位置,或许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眼前的獬豸只是小恐怖,充满不安的未知未来才是大恐怖。
咆哮,嘶吼,歇斯底里的愤怒,以及其中夹杂着的强烈的不甘……
朱厌身上的力量不足以一瞬间将獬豸打垮,最终一点点被蚕食元气,然后慢慢拖入画卷构成的“大地”。
天空不再是漆黑的夜空,而是显得有些苍白,大地则重新回归墨色,这天地之间天白地黑,犹如阴阳二道。
计缘在原地等了许久之后,才轻轻闭上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然后伸手一招,四极天宇的剑意和剑气纷纷如潮水般消退。
“铮——”
青藤剑剑鞘先至长剑后至,在计缘面前归鞘。
而一张依然散发着无穷剑意和剑气的《剑意帖》也飞回到计缘面前。
剑阵消耗的法力极为惊人,此刻剑阵虽收,但那无穷剑意和剑气也没能用尽更不可能全都消散,反而是都汇入了《剑意帖》和青藤剑的剑鞘之中。
“呼……结束了……”
低语一句,计缘看向大地,那里一片漆黑,但能感受到里头依然在被不断搅动,只是那种暴躁的力量感正在持续减弱,虽然很慢,但一直不停,最关键的是,朱厌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得到恢复。
随着计缘法力一收,天空居然直接被撕碎,那原本悬挂高天的《明月夜空图》不断开裂,最后化为一片片纸屑落下,而地上的獬豸画卷则被计缘招手收了回来,才一入手就感觉沉重了许多。
这一刻,皇宫重新在佛塔周围浮现,夏雍京城依旧沉睡在宁静的夜色之中,天上的一片阴云正缓缓褪去,天空依然明月高挂。
普惠和尚这时候抬手看向天空,见云退月明,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善哉,大明王佛,今夜本就该无云的!”
远处的计缘抬头看向佛塔,一步迈出已经踏风而去,随着一阵清风通过佛塔三层的窗户吹入室内,下一刻,计缘已经站在了摩云和尚的禅房中。
“善哉大明王佛,计先生,那妖孽可是收服了?”
“嗯,算是无碍了。”
计缘回答一句,视线从老和尚身上移开,落到了两个被棉被盖着的女子身上,虽然都趴着昏了过去,但从那露出的肩头上看,里头的女子大概是一丝不挂的。
“老衲修行至今,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妖物,不,是连想都没想过,这朱厌究竟是什么来头,天妖也不过如此了吧?”
‘天妖?恐怕还是差了不少的。’
计缘这么想着,但并没有深入说明上古之事的打算,而是引开话题,指向那床铺之处问道。
“此二位女子是谁?”
一听到计先生这么问,摩云和尚这才忽然想起来还有这件棘手的事,苦笑道。
“一位是李皇后,王贵妃,哎,老衲头痛不已,如今皇城不只有老衲一个高人,还请计先生将她们二位送回各自寝宫……”
计缘想了下,问道。
“她们可曾看到大师你了?”
摩云和尚无奈一句。
“应该是看到了,她们被那妖物送来之时虽然意乱情迷,但尚有神志,想来也是能认出我的。”
计缘转头看向摩云和尚。
“大师,所谓淡忘之法并非抹去常人记忆,不过是深埋心底,还是有可能想起来的。”
记忆与生命和灵魂纠缠甚深,不到最终将要回归天地的时刻,都不适合分离,直接抹去人记忆这种事绝非正道所为,而且也很难做到,即便是让人将这种深刻的记忆淡忘也是高深手段,但摩云与宫中的人接触也算频繁,容易让这两个后宫佳丽想起来。
“老衲知晓!明日,老衲会向皇上送上辞呈,择地好好修行,不再理会朝中之事。”
计缘点点头,虽然摩云和尚在夏雍朝对于计缘来说不是坏事,但对于摩云和尚自己就未必了,不必深陷当今之世的纷争,这对摩云和尚的修行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反正皇宫的佛塔不可能空置,走了一个摩云圣僧,佛门定会另有高僧前来,而且不会只有一个。
“大师能下此觉醒,心念豁达令计某钦佩,两位娘娘计某便代大师送回,今夜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老衲多谢计先生相救,也多谢先生搭救夏雍。”
“举手之劳。”
计缘点了点头,大袖一挥将摩云老僧床铺上的两具玉体收入袖中,然后化入清风之中离窗而去。
摩云和尚看了一眼略显狼藉的床铺,走到窗前双手合十。
“善哉大明王佛,天将大乱必有妖孽,所幸我正道高人亦是不惧风云变化!”
这一夜,摩云所见的对决,所见到的剑阵,已经远远超出他自身对天地之道的理解,生出更为虔诚的修行之心。
第0910章 人皆散去
计缘回到黎府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城中的打更人才刚刚沿街敲过锣梆。
回到屋中的计缘再次取出獬豸画卷,上头时不时还会传来一阵暴躁挣扎般的动静,显然就算到了自己真正的主场,獬豸同朱厌的博弈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将獬豸画卷放在桌上后缓缓展开,上头此刻并不是以往那样的獬豸图像,而是一片漆黑。
此番伏击朱厌,又在中途参悟剑阵然后强行变阵,加上此前剑阵远称不上完善,朱厌每一次攻击妄图破阵,打在天地二图和剑阵上,都是计缘在化解。
朱厌固然承受了剑阵恐怖的杀伐之力,但他自身的反击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无效,更不是那么好承受的,说实话计缘自己也已经损伤了元气,这也正是此前朱厌认为计缘大损元气的原因,自认为可以脱困而出。
但看到獬豸画卷的状态,计缘还是故作轻松地问了一句。
“獬豸,你行不行啊?要帮忙不要硬撑啊!”
话音落下之后,好一会才有獬豸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不小,但简短又急促。
“不需要——”
随着獬豸话音落下,画卷上居然有一股庞大的精元散溢而出,好似刚刚打开煮熟米饭的锅盖,散出大片蒸汽,并且源源不断。
这些精元直径穿破房间的门窗束缚,仿佛无形无相,却极有目的地冲向左无极所在的房间。
“投桃报李,我这是我夺来且摘选的朱厌精元,就送给那左小子了!”
计缘没有阻止獬豸,左无极的武道想要突飞猛进,自然是要进补的,没什么比朱厌的精元更合适了,他点了点头,就这么将獬豸画卷放在面前,然后盘腿坐下,抱元守一凝神静定。
恍惚间,下一刻,计缘就坐在另一片天地的高山之巅,背后是一座巨大的丹炉,前头则放着画面漆黑的獬豸画卷。
在这里,画卷中的墨色仿佛都活了过来,有一片片流光联系在山的远方,化为一只巨兽一只巨猿在搏斗。
朱厌那愤怒不甘的声音不断咆哮着响起,而獬豸则大多数时候没什么声音,偶尔咆哮一声就必然是发动攻势的时候。
但计缘双目始终是闭着的,不去留意一神兽一凶兽之间的搏斗,心中所存所思皆是此前的剑阵,虽然此前在最后一刻,完整的剑阵仿佛化生而出,但只不过有一个完整的雏形,远非真正达到至境。
不过那短暂瞬间的色彩,足以令计缘心中振奋,也正是青藤剑所带的生和之气,使得一片寂灭肃杀的剑阵完满阴阳。
越是观想那剑阵和那一份色彩,居然会不断损耗计缘的元气,甚至令他开始感到精神刺痛,这是心神之力冠绝天下的计缘少有的体会。
但计缘不会也不可能让那一份色彩在心中消失,更是在此刻缓缓起身,手握青藤剑,取出《剑意帖》和笔墨,以剑点墨,在《剑意帖》上描绘剑图。
说来神奇,青藤剑间距杀意和春生,点墨落在《剑意帖》上,却往往不仅仅是墨黑色,还有各种不同的斑斓色彩化出,又隐没在字帖上。
……
“咚咚咚……”
“计先生,该吃早饭了。”
左无极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在门外响起,但屋内的计缘却没有任何回应,左无极眉头微微皱起,静静倾听片刻,却没有感受到屋内的任何气息。
想了下,左无极没有继续敲门叫喊,而是和黎丰一起先去吃了早饭,打算给计缘预留一些小菜米粥之类的。
只不过,等左无极和黎丰回来练武,计缘的房门没有开,等他们吃午饭和之后的晚饭乃至休息的时候,计缘的房门还没有开。
……
“咚咚咚……”
“计先生,您还在吗?”
黎丰敲着门,踮起脚来透过门缝想要看到里面的动静,左无极则皱着眉头站在他身后,这已经是第十二天了。
“丰儿,你让开一些。”
“哦。”
黎丰让到一边,而左无极重新走到门前,略微犹豫一下之后,伸手压在门上轻轻推动。
“吱~~呀~~”
门被左无极缓缓推开,晨光照射到室内,只有一张空着的矮案和一个空着的蒲团,此前案几上摆开的文房四宝,也已经都被收走。
左无极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床榻,上头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是有人睡过,再环顾屋中各处,都没有计先生的存在的痕迹。
令左无极哭笑不得的是,黎丰还跑到了床前,趴着看向床底下,自然更不可能看到计先生。
“左大侠,计先生走了?”
左无极眉头紧锁,闻言揉了揉黎丰的头,长长叹了口气。
“看来先生是不告而别了……”
黎丰有些难受,但也自知自己怎么可能也不可以左右计先生的来去,郁闷了一小会之后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看左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