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火大, 张正杰的火更大。凡是上午快下班的时候听说了这事儿、还掺和进去说了几句的人,除了王大夫都到场了。
护士长可没管谁上夜班的。人叫过来之后,就一个字“写”,把自己听到的、又对谁说了的、谁对自己说的、说的什么都写出来。
然后收齐了一对照, 她喊吕青挨张纸念。
事情的最后还是指向了王大夫和刘大夫。可是刘大夫话里那“照顾”解释起来,就和王大夫意有所指不同了。他俩是祸根不错,但护士们跟着掺和就属于长舌妇唯恐天下不乱了。
护士长气得脸煞白, 她痛心疾首地数落着自己手下的兵, “你们听风就是雨的。你们那个过来创伤外科的时候, 我没和你们谈过话。我是不是早就警告过, 女人堆里最怕的事情就是口舌是非, 可你们哪个记着我说过的话了?不愿意在创伤外科干,你们可以申请调去门诊。急诊科最缺基本操作过了关的护士。
还有刘立伟,你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 卫校毕业就来省院的,难道你不知道主任脸色难看是因为提到老山了吗?主任的大哥就是在老山牺牲的,然后他爸爸跟着就去世了, 主任在外地实习都没赶上见最后一面。”
刘大夫立即傻眼了。这事儿主任藏的深啊, 自己真从来没听省院有人说起过啊。
“主任对不起,对不起。”刘大夫尴尬得不行,他连连道歉。
“你们这些护士还记得护理这一行的传统吗?老人带新人,哪个老护士没被我嘱咐过要好好带刚参加工作的新人?怎么护士可是新老之间照顾, 大夫就不行了?
还有你刘立伟说主任照顾李大夫什么的, 你刚进外科的时候, 那些老大夫、老主任没照顾过你吗?怎么到你刘立伟这儿了,就兴别人照顾你,咱们主任工作了十多年了,就不能照顾新来的李大夫了?咱们还是不是一个科室的同志了?”
刘大夫被护士长数落得脸色赤红如煮熟的虾子。但护士长说的在理,他一句话也反驳不了。他以前也曾奇怪过很少大喊大叫的护士长,怎么就能压住外科的护士们。如今才体会到护士长是讲理,能讲到自己想找个地缝儿钻。
张正杰等护士长歇气的时候,才咳嗽一声表示自己要说话。他气势汹汹地将矛头对准了始作俑者:“小刘,你给大家说说,我过去两个月怎么照顾李大夫了?”
怎么照顾李大夫了?——刘立伟再度张口结舌。说主任让自己替李敏给男患者消毒?这话儿能说出口吗?可别的地方,真也找不出什么照顾啊。
金媛双手紧紧地握住张正杰的一只手,她不敢撒手,她怕张正杰突然冲过去给刘大夫两拳。别看刘大夫长得高大壮实,论打架张正杰可以让他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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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主任过来听了一下就去监护室看那肠梗阻和肝破裂术后的去了。李主任却自始自终在看着护士长数落那些护士。要梁主任说这些人就是最近手术少了,闲的。要是患者多到忙得脚打后脑勺的,看看坐在护士办公室里承担责任护士的人,还能不能有心情去听里间大夫们说闲话了。
半下午的时候,陈文强过来了。他听了此事着落在王大夫身上,便说:“往眼科杨大夫的娘家打电话,看看是不是往那边去了。”
护士长从眼科要到号码打过去,然后没说上几句就撂下电话。
“院长、主任,杨姐说她和王大夫刚才办离婚手续去了。他们以后再没有关系了。”
金媛就摇着张正杰的手说:“算了算了,他大概是受刺激了。咱们回去吧。”
张正杰只来得及“哼”了一声,便被媳妇拽走了。
护士长就威胁自己的那些手下人:“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以后谁再提一个字,我不管是谁,只管把人送去急诊科倒班去。”
陈文强凉凉地说:“急诊也不要喜欢嚼舌头的人啊。把关系送去八院得了。这个我还能做主。散了吧。”
八院是省城的精神病院。在此事儿中说嘴比较欢的那几位,都被吓得变了脸色。
罗大姐点着刘大夫说:“你得空去谢谢主任媳妇吧,才逃过了一顿好打。你傻不傻啊,不知道王大夫惯常会挖坑坑人的。你听听护士写的人家说的□□——要不是主任俩口子感情好,还不得以为他对李大夫有什么想法了。我告诉你,人家这是先把自己摘除的干干净净了。”
刘大夫在吕青念那些护士写文字时,就在反复想自己说过的话。经罗大姐这么一说,更觉得自己是顺着王大夫话进了他给自己挖好的坑。他懊恼地拍拍额头,惭愧得没脸见人。
一场风波刚起就消弭于无形,事情就这么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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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和陈文强对坐着抽烟。
“老陈,还记得你那年的事情不?”
“你是说在太平房里上吊的那位?”陈文强立即就想到李主任问的是什么了。那是自家老大刚出生没多久的事儿。
“是啊。咱们这些人当时都傻啊。眼看着人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就那么被泼脏水,被挂着一串鞋子游街,然后就那么吊死了。”
陈文强的脸上显出不得劲来。那时候自己年轻,当时还真信了那些传言。虽没有掺和跟着说什么,但也没有相信当事人喊冤的。前后不过半个月的光景,当事人就不堪舆论的压力,在游街受辱后上吊自杀,遗书上就一句话要求尸检证明自己是处女。
可是证明了又有什么用?
陈文强应道:“那真是作孽啊。当年的事情,你也别自责了,就是你我站出来也没用。不像今儿个你早早发现了,来得及制止的。”
“可能也是因为自己有儿有女、又是这把年纪的人了。我是发现自己越来越见不得这样阴祟搞人的下作手段。你说那王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他总觉得别人不如他。
在咱们这组吧,他总脱岗,有事儿就找不着他;换去那组吧,他又无事生非地搅。
最开始在八月带小李上手术,我是看那孩子谁让做什么都闷头去做,叫她帮我去拆线就去,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
陈文强笑笑:“我带她上手术纯粹是因为她尊敬你、帮你做些琐碎的事情。要是她和王大夫一样对你,就是基本操作再好,我也不会给她机会的。后来是看她能跟得上、对你和老梁也是始终如一地尊敬。”
“王大夫这么对她,是惹不起我们?”
“是不是的有什么所谓。明儿我问问眼科的杨大夫,如果真的离婚了,他也就没什么凭仗靠山了。我和你说,最开始把他放到咱们创伤这面来,我听说费院长是有扶他去普外科做主任的意思。但谢逊的文凭和能力都强了他一大截,实在是他比不过谢逊,才提拔谢逊做了副主任。他来咱们科是过渡的。但是谁也没想到老舒抗住了费院长要撸了我这行政副主任的事儿。。”
李主任笑了笑,他是省院的老人了,虽然中间缺失了十来年,但是这期间人际关系的弯弯绕绕是知道的。
“是不是真离婚了也瞒不了多久。哎,我听说今年制剂室还要招人,定下来没有?”
“今天开会没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制剂室虽然辛苦点,可也比外面打零工稳当、挣的也多。你要是想,就先把年龄超了的调进来。限制在25岁的。”
“会不会让你为难啊?我家老大老二都超龄了,还只有一个名额,让谁进不让谁进?前些年只说要初中毕业的,我就让他们打零工好有空把小学、初中的功课都补了。前年底招人提出来年龄限制……”
一筹莫展的悲哀爬上了李主任的脸。“老陈,你说我怎么张开嘴和仨孩子说超龄这事儿?唉,他们娘们几个那些年,可都因为我吃够了苦头。”
“我名下有一个指标,我家那老二明年看着也能考上学校,那指标就给你了。”陈文强说的很干脆。
李主任的眼角立即湿润了,他微微点头道:“那我先谢谢你了。这起码能安置好两个了。”
陈文强想想说:“李敏那里我和她去说。我看过她的档案,她哥哥大学毕业已经工作了几年,弟弟在读工科,和咱们省院无关。我去跟她把那个指标要了。”
“别,那不好。才出了这事儿,那像什么了。再说她刚进医院,制剂室照顾给家属的名额排到谁头上,也不会轮到她这个才进省院的。”
“你怕人说挟恩图报是吧?那也是应当的。你今儿个要不是当时就出面喝破这事儿,不用到今天晚上,那闲话就能在省院那群老娘们嘴里传遍了。
等到她对象要求部队出面来调查,哪里查得清谁是始作俑者,到那时候医院领导才被动呢。我就用这个理由到院务会说去。李敏那里我自有别的法子去安抚小年轻的情绪。至于你家那老四,”
李主任把烟蒂按熄,朝陈文强拱拱手,“老四是姑娘,明年就开始实习了。有你帮着给她安排个差不多的科室,不是什么难事儿。老陈我谢谢你。我这辈子啊,救人多少没数过,但我知道对不起的就是那几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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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杰在水房里往窗外看,直到李敏过来找他。
“穆杰,回去啦。”李敏笑着朝他伸出手。
穆杰觑着水房没人,伸长胳膊把心里欢喜的女孩儿揽往怀里,在她光彩熠熠的额头轻啄了一下说:“下决心要吃苦了?”
“你偷听我和我妈妈说话?”李敏抬起头瞪大眼睛。
“不算偷听啊。我正好走到门口听到了。然后我就避到这儿,给你们留出讲话的空间。走吧,我们回去了。”
穆杰拉着李敏往回走,他觉得自己的心里漾满了幸福,满得要从他的脚步、从他的眼角、从他的板寸溢出去了。
“敏敏,我以后都会让着你的,像你爸爸那样把你当掌上明珠。”
李敏又脸红了,她飞快地睃了穆杰一眼,吐字清晰道:“你说话算数啊。”
“算数。我说到做到的。”穆杰正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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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态 这里+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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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夫因婚姻变化,让他逃脱了造谣生事的被谴责